“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林入寒道。 季不寄知道林入寒的家族颇有背景,时恩赐虽已家道中落,时家曾经也是日光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两人自幼相识倒在情理之中。 只是四年前的季不寄从未听时恩赐提起过,他还有这么个朋友。 他缄默片刻,解答了林入寒的疑问:“哦,因为我恨他。” 他的薄唇微启,吐字淡漠无情,虹膜泛着一片死寂般的空虚。 林入寒的肩膀稍稍下垂,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面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奇怪的模样。他好像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消化了几秒,才呢喃出声。 “你居然对他是这种感情,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恩赐会……” 他顺走季不寄手边的水杯,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后者冷眼睨向他:“你去给我再接一杯。” “还剩一半呢,我走了。”林入寒浅浅笑着,镜片反光,平添几分虚伪:“你的答案我不满意,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砰的一声,水杯翻倒在桌面上。 季不寄猛地站了起来,不锈钢餐具掉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你陷害我的原因,和时恩赐有关?” 鸭舌帽檐下,一双吊梢眼略微上翘着,全无善意的黑瞳暗沉如夜,季不寄脸上最为特别的下三白彰显出浓烈的厌世感。 林入寒被这饱含戾气的视线勾着,忽地笑了:“你和恩赐真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不喜欢你,而且,十分反感你这种人。” “那平白让女孩怀孕的你,又是哪一种人?”季不寄平静地问他。 水杯滚落掉地,林入寒游刃有余的表情变了,像是被撕破了伪装的外皮,面上闪过一丝阴冷:“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任何人会信你。而且你知道把它说出去的下场。” 一位穿制服的食堂工作人员走过,擦干地板,捡起地上的勺子和水杯,搁回桌面,一杯冷热适宜的饮用水随后放在季不寄面前。 什么时候食堂也有服务员了? 季不寄扬起目光觑向来者,正撞入一双似熟非熟的浅色眼眸,眼型细长如柳叶,含着清浅的笑意。 “他现在多了一位证人。” 那道清亮透彻的声音钻入耳朵。 季不寄的眼睫微微一颤。
第16章 你居然拿钱砸我 “宋乞,你来这里干什么?”林入寒皱眉,语气里满含厌恶,不作遮掩。 宋乞略一欠身,坐到季不寄身侧。他身量高挑,上半身明显高出季不寄,长腿在桌下不小心踢了对面的人一脚,那张与时恩赐极像的柳叶眸轻轻勾着,恰似双瞳剪水,细细打量。 他将拖把杆靠在一边的桌沿上,摆摆手:“如你所见,我在赚零花钱。” “你脑子出故障了?时家分你的钱足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林入寒不用正眼瞧他,讥讽道:“用得着你跑食堂卖苦力?” “我来体验生活,不行么?”宋乞反问。 季不寄对着桌上剩了大半的咖喱饭,失去了进食的胃口,短短一顿午饭的功夫,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排行榜top3他遇上了两位。 林入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宋乞,你对伯父伯母做出那种事,还有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我对时家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是来找我哥的。”宋乞翻了个白眼,转向季不寄,迅速染上喜悦的笑意:“哥,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季不寄桌底的手指按得发白,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略长的刘海下一片阴翳,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 如果说季不寄是害死时恩赐母亲的始作俑者,那么宋乞就是亲自下刀的刽子手。 —— 高三下学期,季不寄和时恩赐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阶段,他们时常爆发矛盾,冷战吵架,针锋相对。 季不寄的父亲死后,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只剩母亲在饭馆的一份临时工,时薪十块钱,支撑一家四口人的日常开销、三个孩子的学杂费。为数不多的积蓄早在父亲重病期间全部耗空,外加欠了一屁股债,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更是变得穷困潦倒。 季不寄被停了生活费,他尚未成年,瞒着所有人找了个网吧打黑工。一周上六休一,由于白天要上学,他只干夜班,负责端茶倒水,清洁卫生,一个月能到手三千薪资。 他连夜通宵,白天在学校补觉,作息饮食均极不规律,单薄的身形甚至快要比不上桌面教辅资料的厚度。 他对学习本就不上心,全靠聪明的脑袋瓜顶着,如今更是把即将到来的高考抛之脑后,每日考虑的仅剩生活开支的一串串数字。 开学考试成绩下来,榜单公布,高三学生一片哗然。连续三年霸占首位的名字消失了,季不寄居然排在了百名开外。 课间,季不寄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补觉,时恩赐叫了他几声,没回应,便大力将他晃醒。 睡眠严重不足导致他头晕脑胀,季不寄表情不耐:“你有事?” “你怎么了?”时恩赐问他。 “没怎么。” 时恩赐低声道:“你这段时间学习状态不太对劲,排名降了好多。” “排名坐过山车是你时少爷一个人的权利?” 季不寄声音冷淡,只想快些打发走他然后补觉。 他们昨天刚因为某件小事争吵完,现在还处于冷战期。时恩赐无端被刺,咽下口头担忧的话,扭过头去:“行了,你睡吧。” 季不寄这一觉从早课睡到了晚自习结束,夜晚十点半放学后,他一如既往地收拾书包,冒着寒风往打工的网吧走。路灯拉出他孤寂的长影,四周静悄悄的,路边偶尔高速驶过一辆汽车,车灯带来短暂的光芒。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时恩赐尾随了一路,打工的身姿被对方收入眼底。 第二天上学,早读结束后时恩赐忽然掏出了一大把纸钞,全部丢到了季不寄敞开的高考必考古诗词上。 季不寄漠然看向时恩赐,他仍在不停地往外掏着钱,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掏到后边,红色的纸钞越来越多,古诗书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许多钱都掉在了地上。 “帮忙捡一下。”时恩赐道。 季不寄钻到桌子底下,弯腰去拾,起身还给时恩赐。 时恩赐奇怪:“你给我干嘛?” 季不寄蹙眉:“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你钱啊。”时恩赐理所应当道。为了当季不寄的天使投资人,他可是把自己积攒多年的纸钞清点了一遍全带来了。 季不寄没有接受,他按面值整理完毕,通通归还给时恩赐。后者把钱推回去,他再度移开,两人一推一挪来回了数次,季不寄终于率先爆发:“你在同情我吗?” 玻璃珠般剔透的眼瞳盯着季不寄眼底的青灰,时恩赐回想起昨晚瞧见他穿梭于卡座间的疲惫身影。 “难道我该羡慕你吗?” 时恩赐冷不丁道。 季不寄面无表情。 他俩就这样开启了新一轮的冷战,当日晚上季不寄再去网吧打工,猝然得知了自己被辞退的消息。 与时恩赐冷战的下一周,四十一中召开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初春之际的日光稀薄,柳树抽条,万物和鸣,高三全体学生按班级列队依次入场,高考生的家长均在操场等待多时,学生按顺序落座于自家家长身旁。 时恩赐的母亲对他溺爱有加,自然不会错过这样重要的场合,隔着老远便招呼时恩赐过来。她穿了一身浅白条纹的简装,面上化着淡妆,注意到自家儿子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季不寄,朝他嫣然一笑。 季不寄从未在自己的母亲脸上见到过这般明媚的笑容。那个灰扑扑的中年妇女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松弛的脸皮上堆叠着层层皱纹,发怒砸他时,无数吐沫星子自刻薄的嘴里飞溅出来。 若不是高考报名交户口本时,无意间翻到了她的个人信息,季不寄甚至快忘了她还不到40岁。 在看到时恩赐朝时母走去的一瞬间,季不寄想,他是有感受到意难平的妒意的。 他在人群中目光流转了一遭,意料之中的未寻见自己的母亲,一个人找了个后排不碍事的空位坐下,和第一排的时恩赐隔了几十人。 时恩赐在前边站起来,转过身,张口要说些什么,季不寄没听清,也不知道他是冲谁说的。 黑白拼接的校服汇聚成宽广的汪洋,无人机从上空飞过,远处的白墙上挂着横幅,红底黑字写着“高考在向你招手,开启新生活的起点!” 升旗仪式结束,校长上台讲话,台下学生叽里呱啦地聊着天,直到他的一席话结束,季不寄仅听清结尾的那句:“请同学们在这最后的百日里,誓死拼搏,赢得未来!” 他无精打采地扣着指甲,一切即将落幕,都该结束了。 校长讲话结束后,是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主持人话音一落,时恩赐母亲戳了戳他的胳膊,悄悄问道:“发言人是不是小季呀?” 时恩赐摇摇头,他不清楚发言的代表人是谁,但至少不会是退步学生代表季不寄。 主持人走下台去,一位学生不紧不慢地走上主席台,他格外生疏地动了动麦克风,发出阵阵刺耳的啸叫。 “喂喂喂,麦克测试——” 高三级队有近千名学生,时恩赐不认识这个人,他不甚在意地偷摸玩着手机,被母亲拍了下手腕:“别玩啦,好好听讲。” 时恩赐听话地收了手机,他仰起头,因为离得主席台很近,他可以轻易看清楚台上人的模样。 这人的容貌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的确未在级队里见过这学生。电光火石间,时恩赐扫见他抬袖时,那件不合身校服的宽大衣袖内侧,缝有一个白色花型图案。 “咳咳。”主席台的少年开腔道:“请问杨白玉女士在现场吗?杨白玉女士。” 时恩赐的母亲忽被喊到名字,不明所然地举起手。 “噢噢,我看到了。时恩赐的妈妈您好,我是咱家时爸爸的私生子宋乞,DNA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您可以催一下您家先生尽快处理我的申请吗?”少年彬彬有礼地说道,他的语速飞快,语毕的下一秒,便被负责人拽下了台。 如一颗巨石砸入水底,水花四溅。台下的众人皆为愕然,纷纷议论喧杂起来。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出闹剧? 仅仅是一刹那,时恩赐身旁的母亲骤然倒地。众目睽睽之下,她失了血色,意识全无。 时恩赐慌了,他感受不到母亲心脏的跳动,滑开手机去打120,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救护车赶来之前,他拼命回忆着急救知识,只恨自己把急救课当水课,学无不术,玩玩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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