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这么私密的事情要说出口让我有所顾忌,然而仪式已经开始了,耳畔响起曾大师唱念的词,和忠安话大差不差,我竟然听懂了: “天清清,地灵灵,请卜三姑找亡灵。亡灵亡哀哀,请卜三姑出坛前。阮厝本坛样样有,也有香水也有粉,也有胭脂乎阮三姐妹点嘴唇,也有槟榔心也有老叶藤,老叶好食甜……” “大路关,平波波。小路关,透地牢。大路阴府城,找起父母找亲情……” 这咒语特别长,有一首歌的时间那么长,唱着唱着,我的身体像是乘坐一辆突发故障的电梯急速降落,原地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异常逼真,仿佛跌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无底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住了,我被无形的电梯吐到一个灰蒙蒙的地方,还以为穿越到上世纪黑白电影的场景里,没有任何色彩。 “看到什么了吗?” “桥,一座桥,很长,很多人都在走这个桥,而且他们穿得都好奇怪。”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款式五花八门,有民国时期的装扮,清朝时期的装扮,还有更早的还在穿古装的,也有穿现代装的,他们在过一座石桥,这座石桥的样式古老,是几百年前的形制设计。 “你这么顺利下去了,想过去吗?” “过去?去桥对面?” 这里能见度很低,大概十米以外的范围就是黑的,我看不清桥对面是什么。 “过去了你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好,那我过去。” 我刚要走到桥边,忽然听到曾大师语带惊讶: “你怎么来了?” “啊?不是你叫我去的吗?” 随后我才意识到曾大师是和别人对话,应该是谁进到房间里了。我停了下来,犹豫应不应该继续往前走,只得在桥边看着人来人往,我注意到这座桥上过的人都是去得多,从这座桥再走出来的寥寥无几。 不知道等了多久,我手里的香冷不防被人抽走,蒙眼睛的红布也被粗暴扯下,眼前是因震怒而五官扭曲的莫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失控过,一身神装死白的脸因情绪激动而泛出热络的血色,他用力揪住我的领子怒斥道: “林双全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稍微有点闪失你就死了!你是不是傻?!” 我被莫寥扯得喘不过气来,去抓他的手让他松开,惊觉他的手竟十分冰凉,微微战栗着,在我感到新奇的同时,意识到他正在用愤怒掩饰恐惧。
第32章 曾大师见我们起了争执,竟然狡猾地溜之大吉,留我独自承受莫寥的狂风骤雨。 毕竟我是外行人,所谓不知者无畏,而且曾大师说得很明白让我一炷香之内回来,人话我还是听得懂的,搞不懂为什么莫寥反应这么大,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曾大师说只要听话就不会有危险……”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怪你被拐。” 不是,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再说这事非要论对错,绝对是莫寥要负更大的责: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被骗?我给你打电话你从来不接,我上哪核对真假?” “先就事论事,”莫寥铁了心要跟我吵架,说话都比平时要高了几分贝,“我都告诉过你那姓曾的有问题,你竟然还敢跟他观落阴,你是狐狸精吗有九条命够你这么作?” 以前怎么没发现莫寥骂起人来这么伶牙俐齿的?他凭什么老骂我作?我也是先提前试验过才敢相信曾大师的,再说曾大师害我有什么用?莫不是顾成峰已经手眼通天到收买雍城的巫师来害我?说难听点,真有危险,也是莫寥这位即将继承九位数遗产的豪门少爷先倒霉。 不过我这人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心里把他翻来覆去地骂,面上仍是心平气和: “曾大师先带我看了前世,我看了觉得没问题才去的。” “你看到什么了?”莫寥没好气地问。 “呃,一定要说么?怪尴尬的,”我抓抓腮帮子,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你不也有这本事?你昨天在踏海郎庙里说我是你前世的新娘,不是弄得很玄乎吗?” “酚酞遇碱变红,初中的知识点。” “果然是你瞎扯淡!”我激动地嚷嚷,“我就说嘛我们前世怎么可能是夫妻?” 真诡异,前世做夫妻今生做父子,究竟是谁欠谁? “是真的,”莫寥的音量瞬间拧小了许多,可能这事他也觉得别扭,“所以我才问你看到什么。” “一个弹琵琶的女人和一个将军,”我认真观察莫寥的表情,“将军把怀孕的女人给杀了,我有点好奇,到底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 “你说呢。” “所以你真因为前世欠了我两条命所以这一世才来还我?” 莫寥像闻到什么怪味皱起鼻子: “你能不能有点起码的自我判断力?” “我不懂这些……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来了?” “我听吴曦说曾大师来找你。” 看得出来莫寥是真慌了,他那高贵华丽的神服只穿一半,衣袖缝着彩带的外袍没有穿,明显不太对味,像只被拔了毛的蓝孔雀。 “你来找我他们不会怀疑吗?” “我来找我的新娘为什么他们会怀疑?” 事情很多,我得一件件处理,又怕隔墙有耳,就让莫寥去床上,莫寥没好气地用平合话问: “你要干什么?” “看夜光手表。” 我用平合话回答,拉起被子将我和莫寥盖得严严实实,在被窝里掏出那只儿童手表,别看它塑料质感满满,功能倒不少,又能当闹钟又有手电筒,我打开手表自带的小灯,照得莫寥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穿越到百年后继续追杀我——早知道就不看什么前世了,无论真假,多少都有些搞人心态。 “你知道庄宵玉的计划吧?”我悄声问。 “什么计划?” 莫寥一头雾水的样子不像演的,我愣了: “庄宵玉没跟你说?!” 莫寥眉头一紧: “他在镇港村?你们见面了?” “你不知道?!晚上八点在荒村不见不散啊!” “旧镇港村2-107,吴曦让我今晚八点去那里找她,她说她也通知了你。” “除了昨天在踏海郎庙,吴曦没跟我说过话。” 我们心照不宣地沉默片刻后,我说: “他们是不是想害我们?” “应该不是,庄宵玉可能是怕我不去见他,故意隐瞒自己的存在。” “那你现在还要去见他吗?” “去啊。” 莫寥说得理所当然,我怕莫寥是去找庄宵玉算账的: “你不会要去揍他一顿吧?” “现在不会。” 好吧,我相信莫寥言出必行,他说不会就不会。 “曾大师似乎认识我,也可能是他算出来的,我总觉得他另有目的。” “你知道还敢去跟他观落阴?” 莫寥又要生我气,我只好使出最后的必杀技——真诚。 “我只是想见我爸,看他一面就好。” 莫寥的嘴角紧绷着,呼吸有些沉,看来狡辩嘴硬是没用了,我只得低头认错: “对不起啊干爹。” “林双全,我怕你死了,”莫寥说完不自在地别开头不看我,露出他那只戴铜钱耳坠的通红耳朵,“不是什么前世欠你的,反正,你不能死。” 在我印象中莫寥从未说过他怕什么,他连自己的死都不怕却怕我死,真有意思。当然我完全能理解,干我这一行的就不能怕死,惜命也不代表就能长命百岁,所以我不愿双妍当警察也是担心她遭遇各方各面的危险,我也怕双妍死。 要给莫寥写保证书吗?我林双全保证不会死,或者是发誓,我林双全对天发誓不会死,可人要不要死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这是老天管的事。 “我……”这话我怎么接?让我很难办啊。 “我听过这个姓曾的,大家叫他地龙王,”莫寥话题跳跃得飞快,“因为他都是做和阴间打交道的生意,比如观落阴种生基牵亡术,损气运。” “哦哦,听起来挺厉害的。” 莫寥斜了我一眼,我立刻改口: “再厉害的地龙王也比不上干爹的一根头发丝。” “他应该也知道我,否则不会那么好心留我下来。” “你那舅舅也是畜生一个,不给钱就不给钱,还想要你们的命就太缺德了。” “所以我觉得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我姐想查清楚,我就配合她。” “你自己就不好奇?” 我假意试探莫寥,很纠结究竟要不要告诉他二十年前那名记者的事,莫寥的嘴比死鸭子还硬,他说不在意未必是真的不在意。 “你想说什么就说。” “燕姐跟我说——” 我后面的声音被女人直击天灵盖的尖叫打断: “啊呀!” 东窗事发,我赶紧脑袋弹出被窝,燕姐手里抱着一捧衣服站在门口,脸像是被大太阳给晒熟了,向来能言善道的她竟然支支吾吾说话结巴: “我、不是、我没注意、注意这门没关这门……我先出去了!你们好了再叫我!” 说完燕姐落荒而逃,因为惊惶她下手也没个轻重,摔上门的力道大得着土坯房似乎都震了三震。 “完了,”我捂住脸,“我们肯定是被误会了。” 莫寥云淡风轻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那不是正好,我来找你,他们也只会以为我们在做这种事。” “……也是。” “你继续说刚才的事。” 我估计燕姐没走远,就在房门口候着,我怕她听墙角,让莫寥先走,反正也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下次再说也不迟。 莫寥刚走出去不久,燕姐就抱着摞干净的衣服进来了,四目相对的瞬间,不大的房间被塞满了令我有些喘不过气的尴尬。 毋庸置疑在燕姐心目中,我原本亲切的阿弟形象轰然倒塌,她肯定觉得我很重口很炸裂,说不定还觉得我特别恶心,毕竟这地方还在把人当神拜,可见思想观念有愚昧落后。我先发制人拉住燕姐的衣摆,眼睛眨半天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能用夸张的表情来掩盖: “燕姐,我都是被逼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呀!虽然我是男人,但我也是有清白的,要别人知道我跟踏海郎大人这样,我没脸见人了!” “唉姐知道,姐都知道,保证不说,我拿你当我亲弟看,怎么可能让你丢这个人!”燕姐安慰我完了,眼中迸出一丝精光,用八卦的口吻悄声问我,“你跟姐说说,男人跟男人舒服不?” “……” “你这孩子跟姐还害臊什么呢?踏海郎大人厉害不厉害?” 燕姐竟露出娇羞状,用肉实的膀子拐了我一肘,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她脸上,我总算醍醐灌顶为什么村口那些大妈大爷的消息这么灵通,全靠他们的不耻下问,完美诠释“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而且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说出去,第二天就连村口的大黄狗田埂里的老鼠都知道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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