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来探望病人就来探望病人,把工作也带来是做什么?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懂吗?让他休息!” “好的好的,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走,马上走。” 戴志远抱歉地连连欠身,将文件收回公文包里,我等护士走了,赶紧拉住戴志远: “老戴,这份说明我还想看,能不能留下来给我?” 戴志远有些为难: “你还是先休息吧,这案子全权移交给雍城警局处理了,之后我们写完总结,也会陆陆续续回去,到时候你再看完整版也不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休息吧,我走了。” “感谢感谢,有劳老戴你费心了,这么重的文件再带回去多麻烦。” 我嘴上说着感谢,手上力道毫不松懈,戴志远正了正胳膊,发现没能扯动我,坦白道: “你这副样子,让我怎么放心交给你?我当这么多年警察,就没看到哪个同事看说明报告看到吐的。” “因为我在死亡名单里看到了我的朋友。” “朋友?” “我答应要救她出去,可她死了。” 戴志远最终还是心软将材料留下了,安慰我节哀顺变,让我不要自责。 我继续翻看,死亡人员名单里还有几个镇港村村民,他们是在做祭祀活动时被坍塌的戏台顶棚砸死的,其中一名死者还是镇港村村长赵怀德。 最后是踏海郎、十名新娘、司机共十二人,由于警方抓捕,十一名受害者由一名司机用中巴车转移,途中出于未知原因中巴车失控翻车坠落悬崖,整车掉入半礁湾,目前暂未打捞到受害者遗体。 目击者称,中巴车在坠落悬崖途中就因碰撞山体就起火了,掉进海里后也没看到有人浮上来过。 “莫寥死了。” 回忆起前天顾还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怪不得他那么笃定,若是目击者情况描述属实,那一整车的受害者都凶多吉少。 刚刚平复不久的生理性恶心又反扑上来,甚至比刚才的反应还要更加剧烈,这种翻江倒海的反胃感直接卡在喉间,我扯掉手上的吊针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抱住消毒水味的马桶吐得死去活来。 这段时间我都是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再怎么吐都只有水,接着是黄黄绿绿的酸苦胆汁,到后面连胆汁都吐不出来。 鼻腔微微发烫,旋即淌出又腥又热的液体,我扬手抹去,满手温热的血液渗入细密繁杂的掌纹里像数道蜿蜒分叉的红色河流。眼泪和鼻血滴滴答答地下着暴雨,我连脑浆都快吐干净了,等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胃还在一拧一拧痉挛地绞着,我慢慢躺下来,贴在冰凉的地砖上给发热滚烫的身体降温。 “全哥你怎么了?!” 顾还急急冲进卫生间将我打横抱到床上伸手要按呼叫铃,我赶紧拉住他,很怕那个粗眉毛护士又进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只是流鼻血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问题不在流鼻血,”顾还用纸巾堵住我的鼻孔,“你的状态都透支了。” “没……” 我心虚地低头,顾还眼疾手快地没收了我丢在病床上的文件,我下意识要伸手去抢,被他轻而易举地一巴掌拍回床上: “消停点吧,你现在精神和身体都很差,别再折腾自己了。” “我——” 顾还直接上手掐住我的脸,将我的下颚箍得死紧,他这招深得顾成峰真传,要不怎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顾还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态度也强硬而冰冷: “你别跟我狡辩,我不想听,老实躺着,不然我就叫护士来给你打镇静剂。” 我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和顾还争论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可只要我闭上眼,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对死亡的恐惧和无能为力的软弱对着我疯狂进攻,如饥肠辘辘的猛兽凶残地啃咬我的脆弱神经,为什么小菲会死?因为我的错误决定,是我害死了小菲,害死了其他可怜无辜的女人,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死的应该是我。 我只能当缩头鸵鸟用被子把脑袋蒙住,仍无法将小菲凄惨的死状从我的大脑里驱逐出去,顾还“哗”地将被子掀开把我挖了出来,紧紧抱住我,抚摸着我发冷的后颈: “别再想了全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救人,你不可能救所有人,你想不代表你能。” 我说不出话,只是攥着顾还的衣襟不停地掉眼泪,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也感受不到悲伤或者是其他情绪,灵魂一点点从麻木沉重的躯壳里流逝。 顾还还是让护士来给我打了针镇静剂,见效很快,我又回到那个太阳很大却没有温度的白日梦境中,只是这次那个梦境里没有周由,只有我自己。 灵魂彻底和□□剥离,我轻得像破了洞的鸭绒被里漏出来的一根羽毛,脱离规则脱离秩序脱离一切现实的桎梏,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漂浮在虚无之中,化作海中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意识无声地在宇宙中湮灭,如同不曾在这世上存在过。 病房里灯光很暗,只有床尾正对的那盏呼吸灯亮着,仿佛黑暗森林里燃烧着的一丛篝火。 几年前我接受心理治疗时服用过艾司唑仑,但没有针剂产生的作用那么明显。我怀疑顾还趁我睡着时又偷偷给我来了一针,导致我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头灌了水泥似的沉重,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注意力完全涣散了,像一团团轻盈的、被搅散的泡沫,越是去抓就越支离破碎,我发现自己竟然失去思考能力,脑袋里空荡荡的可以跑马,什么都不想竟然是这么轻松自在的事情,我心安理得地靠在床边放空发呆。 “咚咚——” 有人在敲门,我没看是谁就让人进来。 “林警官,别来无恙,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嘛。” 曾大师手上也提着一只果篮,放到地上,另一手还提着那只破烂的塑料桶。 “你怎么没进局子?” 我本应该跳起来将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的,可我并不觉得愤怒也不觉得悲伤,那些情绪如露水留在我心上,稍微一抹就能擦得一干二净。 “我只是个破算命的,我可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就因为你是个破算命的,才最他妈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曾大师拉过一把椅子,从容地坐到我床边,我粗鲁地赶客: “我不需要你虚情假意的关心,东西也拿走,我不想见你。” 曾大师也是有够厚脸皮,压根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弯腰在塑料桶里扒拉几下,翻出一只浆满青绿铜锈的铃铛握住手柄,“叮当”“叮当”摇响。 这只铃铛造型老旧,铃声洪亮,如撞响一口千年古钟,激荡了我麻木的感官和知觉,我触电似的一哆嗦,连灵魂都在震颤,我用力推开曾大师的手,他收了铃铛,向我邀功: “你丢了魂,现在好了。” “这是药物副作用。” 曾大师笑笑不跟我多做争辩: “我来找你,是为了找莫大师的下落。” “他死了。”我无情地说。 “那可不一定。” 我不作言语,曾大师神秘地说: “我可以帮你找到莫大师,即使是死了也能找到他的尸体,就是需要你的协助,你意下如何?”
第44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他下了降头吗?我没心情再跟你胡扯,马上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见曾大师还赖着不走,我伸手要按呼叫铃,曾大师一把捉住我的手,两道浓密横眉蹙成一条,冷森森的目光如蟒蛇般缠住我: “林警官,现在只有你能找得到他。” “你到底要干嘛!” 曾大师面对我暴怒的质问分外冷静: “受一个故人所托,我必须保证莫寥不死。” “哪来的故人?” 曾大师举重若轻地说: “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哦。” 没想到曾大师和莫寥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我稍微有些动摇了: “我怎么保证你不会偷偷做手脚,给我下降头?” 曾大师哑然失笑: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给你下降头?” 我立刻反问: “既然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让小鬼跟我?” “不是我。” 曾大师否认,我越来越觉得这厮满口谎言,没一句话、不,没一个标点符号能信! “你那天还跑来我房间里找你的孩子,这会又不是你了?” “受人所托。” 我怒极反笑: “哈,托这托那的,你是托盘吗这么能托?快点走别烦我。” “林警官……” 我态度强硬地威胁道: “再不滚我报警了!” 曾大师终于不再纠缠,只是面带憾色,弯腰提起那只塑料水桶,我将他带来的果篮也塞还给他,拄着吊瓶架将他推出病房外: “果篮你拿回去,多谢你的探望,慢走不送。” 曾大师站在门外又回过头来,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又想干嘛?” “就在你身边。” “什么东西?喂!说清楚!” 曾大师塞给我一张名片,头也不回地离开,气得我在他身后大骂,又因为在医院走廊上大声喧哗被护士给说了,将我赶回病床上躺着。 我手里攥着曾大师的名片,一看还挺有设计感,名片四角印着棕红祥云纹,曾大师叫曾佑祥,也没写自己是干什么的,只有一行联系方式。我本想扔了,又懒得起床,随手拉开床头柜和水果刀丢一起,眼不见心不烦。 在进行深度思考后,我得出两个较为合理的猜测:要么就是曾大师随口胡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纯粹只是为了干扰我的判断;要么就是在说小鬼缠身,这是我们最后一个话题。脊背忽然攀上凉飕飕的悚然感:小鬼就在我身边吗?那只小鬼又来缠我了? 或者不是小鬼在我身边,曾大师又否认是他……一道乍闪的灵光如闪电撕开蒙昧的困惑——养小鬼的人在我身边! 顾还今天带了张小桌板,用来给我搭在病床上吃东西。 在经过全面体检后,确定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后,总算被允许正常进食。吊了这么多天的营养针,我嘴里淡出鸟了,怀揣着吞下一头牛的壮志雄心,只吃了两三口就恶心得不行。 胃里空了太久导致消化系统有些紊乱,顾还逼我一定要吃,你再不吃就成白骨精了你现在有没有一百斤啊一个大男人瘦成纸片我都不敢开窗户等下你被风吹走了怎么办! 好强的攻击性……我在顾还的软硬兼施下吃了半碗饭,剩下的实在吃不动了,秉承不浪费原则,便交给顾还解决。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7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