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的门打不开,我也实在没那么勇气去敲门,手机也不知道放哪里去,身上又没钱,幸好筒子楼离派出所不远,我走个二十分钟也能到。 无论谁都好,好歹让我看个活人吧,我折腾了大半夜,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我举着蜡烛去找筒子楼的过道灯,这个开关是由人工控制的,当时那个娱乐项目匮乏的年代,大家无聊所以都早睡,过了12点就会有人把灯关了,节约用电。 今天的开关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我“哒哒”按了好几下,一盏灯都没亮,只能靠蜡烛的火光来照明。 雨已经停了,空气安静得连风的声音都没有,烛光能够照亮的空间,显现出一副和时代不符的残旧凄凉。每扇门前结满厚厚的蛛网,门把上也凝了层结膜的灰尘,仿佛时间快进六十年。 我拿着蜡烛下楼,黑暗冷漠地吞噬了一切,每层楼都没有光,我害怕又节外生枝,就直接下楼去了。 走出筒子楼,我惊觉小院里的石桌边竟然坐了一个人,冷不防把我吓了一大跳。这人背对着我,身形略微佝偻,头发花白,穿了一件颜色饱和度很高的宝蓝色唐装,如果不是有烛火照明,我根本不会发现她在那儿。 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遇到一个严谨来说只能是“疑似”的活人,我不敢贸然与她搭话,也不敢绕到她前方去看她的正脸,万一她两面都只有后脑勺呢,不然还是装作没看见先回所里吧……根据恐怖片定律,诡异的地方出现一个人,极大概率这个人不是人。 所以我尽可能放轻脚步,和她拉开距离,离开筒子楼,走没两步我就被一道和蔼的陌生女声叫住了: “你要走了吗?” 我立刻循声回头,和唐装老人相视,她面容慈祥,每一道皱纹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看到我,她对我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带给我一种说不清的、莫名的亲切,她出现在这里,说不定也是这栋楼里的住户,所以见过我?我又把老人的穿着打量了一番,怎么越看越觉得她这一身是寿衣啊…… “不要去外面,回去吧。”老人说。 “外面?” 是指筒子楼外吗?回去又是什么意思,让我再回414的灵堂?可就算我心再大也不想住在灵堂里啊,自己给自己守灵吗,恐怖中透着荒谬,荒谬得都有点幽默了。老人见我没有进一步动作,缓缓站起身,她虽然有点驼背,但走起路还算稳当,她招呼我,伸出枯瘦的手朝我挥了挥: “来,我带你回去。” 我警惕地问: “回哪里去?” “回你该回的地方。” 老人又折返回来,亲昵地拉起我的手,她的手很是粗糙,如同晒干脱水的橘皮,这是一双饱经风霜、常年劳作的手,并且没有任何温度,既不是热的也不是冷的——我连忙甩开她,涟涟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用、不用了!谢谢!” 我当场落荒而逃,老人在后面拼命喊我快回来,我刚跑出院子,背后挨了重重的一脚,这一脚踢得有够他妈的狠,我直接一个狗啃泥狼狈地摔倒在地,要不是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能就拦腰断成两截了。这一摔害得我手里的蜡烛都甩了出去,掉到地上一下子就灭了。 “你跑什么啊?阿婆都说要带你回去了你还跑,你这么蠢,死了活该!” ……莫宁?!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莫宁正杏眼圆睁,双手叉腰狠瞪着我,我还从来没见过莫宁这么凶神恶煞的模样,赶紧向她解释: “我一觉起来家里都变了,变成我的灵堂,去敲你的门,也摆着你和小莫弟弟……” 莫宁不耐烦地催促我: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快点回去再说。” 我被莫宁骂得不敢吭声,只能乖乖地去找阿婆,阿婆还站在原地等我,看到我她并没有怪罪埋怨我,而是又过来拉我的手,她笑意温柔,柔声对我说: “阿婆带你回去。” 因为莫宁在——虽然我觉得这是莫安,但至少她没死,那莫寥应该也没出意外,皆大欢喜,于是我乖乖跟着阿婆走了。 经过414和416时,我还悄悄地往里瞥了眼,被莫安“啪”地拍了一巴掌: “别东张西望的。” 阿婆带我回到418的门口,“咚咚”地敲着门: “有人在家吗?我把小勇带回来啦!” 这个举动有种我无法言喻的违和,我都快三十岁了,又不是迷路的孩子,也不至于……418的门开了,我当场愣住了:来开门的人,是父亲。 他的面容还是和我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他那样年轻,但我们家都是娃娃脸,也许这时的他三十岁,又也许他四十岁,却还是长着一张二十多岁,和我极其相似的脸庞,却显露出我没有的刚毅和坚定。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死囝仔调皮乱跑,还要您帮忙,谢谢梅阿婆了!” 梅阿婆?!是收养了莫家姐弟的梅阿婆吗?!她不是已经去世了么?!我猝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视角不知不觉变得低矮了许多,变得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梅阿婆和父亲。 莫安对我挥挥手,挽着梅阿婆走了,我要追出去,却被父亲拉住,严厉地呵斥我: “刚回来又想跑出去玩!” “我不是……” “怎么身上这么脏啊?”父亲拉起我的手,惊讶地扬起眉毛,“怎么受伤了?” 我低头一看,浑身脏兮兮的,双手全是血,应该是刚才被莫安踢翻时手撑地磨破了皮。父亲打了盆温水,帮我把手掌里的血擦干净,又在家里四处翻找医药箱,我呆呆地望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我很肯定这不是我的记忆,这是假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工作很忙,根本不会帮我包扎伤口。 父亲终于找到医药箱,就是个绿色马口铁茶叶罐,密封贮存性好,这个医药箱倒是真实存在的,但父亲从来没为我做过这种事。父亲用消毒酒精倒在我手上,我更加确定这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幻象,否则我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呢。 “怎么那副表情,很痛吗?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掉眼泪。” 我深吸一口气,心头像悬着一只沉甸甸的水桶,晃晃荡荡的。门外钥匙叮当,我妈牵着双妍走了进来,这时候的双妍还很小,只有幼儿园那么大,扎着一对活泼的小羊角辫跑向我: “哥哥,我们买了黄豆糕!哥哥怎么受伤了,妍妍给你呼呼……” 我妈换了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 “你今天没上班?” 父亲依然低头认真地为我上碘伏,然后裹纱布: “是啊,没任务就回来了。” “那今天你去炒菜。” “好啊,妍妍想吃什么好吃的?” “卤猪蹄!” “今天没有买卤猪蹄。”妈妈抱歉地说,双妍嘟起小嘴想了一会: “那要卤猪尾巴!” “也没有卤猪尾巴。” “啊啊啊——” 双妍蓄力后爆发,父亲赶紧给我潦草扎了个蝴蝶结去哄哭鼻子的双妍,我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眼眶传来一阵灼烧感,我知道眼前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只是一个梦,我知道,我知道…… “小勇,哭什么呢?” 我扬起脸,凝望着母亲担忧的、年轻的面庞,这张脸除了我的记忆,就只能在相册里见到了。父亲语气严肃,但手却按在我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 “别哭,不是刚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我点点头: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爸。”
第46章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呼吸困难,这具躯体仿佛一台停工多年后重新启用的机器,每个零件运作起来都极度艰涩,我不得不把仅有的力气都用来呼吸。耳边响起嗡嗡的人声,由于耳鸣,我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随后有个轮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周围有昏暗的火光,我听觉逐渐恢复的过程中,也在慢慢看清眼前的人影——我的妈,好多人!人多得让我怀疑他们都是来参加我葬礼的,几乎这段时间我在平合认识的人全来了。 莫宁在我脑袋边上问: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莫宁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完了,不会我从今往后半身不遂了吧?我赶紧挪动四肢,感觉是被什么东西给包住了,低头一看,是一块很巨大的布,上面画着我看不懂的东西,像符文又像图画,而左右两侧则贴满类似辟邪用的黄符。 ……这还是梦吗?我已经无法分别虚实真假了,每次醒来眼前的场景都充满邪性的诡异,也许我的精神状态早已失常,只是我现在很平静没有表露出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莫宁接着问。 我喉咙干得像一把柴,一说话就烧着了: “小莫弟弟呢?” 莫宁无奈地笑出了声: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阿寥就在你面前呢。小顾先把小勇放床上去,让阿鑫哥处理,阿寥你去打水,阿彬你给小勇测血压。” 顾还把我抱到床上放平,我这才发现刚才自己正躺在棺材里,棺材下面也贴着密密麻麻的黄符,这是把我当僵尸了还是怎么的? 莫寥家和我平日里见到的并无两样,也不是灵堂的布置,至少目前看来一切正常。顾还把我放平到床上,赵鑫用一把剪刀柄上缠着黄符的剪刀,放在一根点燃的蜡烛上转了三圈,接着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什么,一边将缠在我身上的布用剪刀剪开。 我里面什么都没穿,整个人仿佛颗被剥壳的花生暴露在阴寒的空气中,冷得我鸡皮疙瘩浮了一身。我抬手搓了搓鸡皮疙瘩,却发现我手臂黑漆漆的,吓得我惊坐而起,林彬迅速把我按回去: “你发什么疯?等下剪刀把你肠子都戳出来!” 我举起双手放到眼前仔细端详,哦,原来不是我的身体烂掉,而是我的皮肤上写着黑色的字,看不懂,却有些莫名的眼熟,大概和莫寥之前写在身上的是同款。 我疑惑地问林彬: “怎么这么多人来?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说话,我给你测血压。” 林彬取出水银血压计,戴上听诊器塞进臂带里给我量血压,莫宁在一旁平静地说: “来给你奔丧的。” 那个灵堂居然真的是我的灵堂啊?!林彬斜了我一眼: “别激动,你血压要一百八了。” 这时莫寥端着一盆热水走来,他还是万年不变的冷脸,我不敢直视他,怕他骂我。 林彬摘下听诊器,转头向莫宁汇报: “身体很好,一时半会死不了。” “……托林医生的吉言了。” 林彬把血压计收拾走,莫寥端着脸盆放到床头,拧了条热毛巾弯下腰帮我擦脸,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被这么□□着伺候,而且莫寥还是我的干爹,这一擦至少让我折寿十年,我赶紧拦住莫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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