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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每走进一片灌木丛，这里的灌木必然是密密麻麻的，没有一处空隙，像新地图似的。 ……也有可能是它生长的速度太快了，转瞬间就能长出一丛新的来。 回想起行进时身后传来的窸窣响声，宁柯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是不敢停下的。她的教官，还有香香老板都教导过她，如果不小心进入了超等级的诡域，哪怕找不到方向也不能停在原地。 你动，诡异也会跟着你动，在你没有被绝望侵入之前，它们会颇有耐心等候到嘴的食物变得更加美味。 你不动，叠加的绝望将会爬上你的脊背，诡异的深渊巨口会在你背后缓缓张开，蘸上这佐味的绝望，将你吞吃入腹。 当时的宁柯柯还在吐槽，现在的宁柯柯只想大喊救命。 她在撞进来的第一时间就释放了求救仪，但是六级，甚至是六级以上……她不确定求救仪能不能把信号送出去。 拖着少年的那只手酸软得不行，宁柯柯不敢停下，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能支撑她跑起来了，竭力压榨灵力的行为使得她浑身的经脉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四周太安静了，连风声都没有，迫近的阴冷却如影随形，她始终没有将那不知何物的阴冷甩掉。 或许……那就是这个诡域的主人？ 是诡怪，还是异物？ 宁柯柯凝神去想这两类诡异各自的破绽，但想了一会儿，她又不得不去想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免得几乎要渗入神经的疲累迫使她停下脚步。 能被她这样的三级新人利用的破绽是不存在的，四级、五级，她还能绝地反击一下，六级……之于她而言那就是碾压式的存在了。 即便有，也要她找到诡异本体才行。 可是现在…… 宁柯柯喘息着向前方看去，引入眼帘的是长满尖锐荆棘的灌木丛，再选的地方是无光的树林，踏进去都需要勇气，走出来更是被磨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就是六级乃至更强的诡域吗？ 什么都没有，哪个也不是，又无处不在，无处不是。 宁柯柯难以控制地感到了茫然，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扔下身后的少年独自逃离。 怎么可能！ 宁柯柯狠狠甩了甩头，握紧手中的腰刀，用力劈开挡在身前的灌木，继续拖着人艰难地往前走。 即便是一个陌生人，她也断不会有扔下人自己逃命的想法。 更何况，他再是个小混蛋，也是她异父同母的亲弟弟！ 不行…… 不行！ 不能停下！ 她必须往前走…… 宁柯柯憋着一股气，嘴里的软肉都要被她咬烂了，她终于又来到了树林边缘。 真的是不见天日，从边缘往里看，能见度不超过半米，这还是灵者体质加强过的结果。 即便已经走进去很多次了，即便在踏出下一步之前已经在心里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了，宁柯柯还是忍不住地感到了恐惧和迷茫。 人类畏惧黑暗是天性。 身后窸窣的响声越发强烈了，如影随形的阴冷几乎已经爬到了脚边，手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宁柯柯不再犹豫，咬牙走进了黑暗且寂静的树林。 响个不停的灵觉无法再为她提供帮助了，她只能闷头选中一个方向，脚步变得愈发沉重，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每次提起落下都是在靠意念支撑。 在这样近乎单一空洞的环境里，宁柯柯的思绪再度发散。 她想，要是她昨天没有和香香老板请假来云照看她这个高考落榜，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混蛋弟弟，要是她没有和他就复读这件事吵起来，要是他们没有临时改道来到这个生态公园，要是她能在察觉到不对劲的那一瞬间及时拉住像头倔驴一样闷头往前冲的弟弟……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撞进这个诡域里？ 为什么…… 为什么她没有收到检测警报？ 这可是六级，这么大一个诡域，怎么会一点发现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三级灵者吗？ 几乎是这些念头扎堆冒出来的下一秒，宁柯柯又一口咬在了口腔里的软肉上，浓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冲淡了她脑子里不切实际更混账至极的想法。 她没有这么想过！ 从来没有！ 比起纪律严明的特殊组织，九号部门更像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很关心身边的人，教官说过每个同伴都是珍贵的，谁也不能抛下谁。 她请假回来的时候香香老板还一个劲地念叨她要注意安全，一有不对劲就要立刻通知它，它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她身边。 没有收到检测警报，那就是真的没有发现！ 是这个诡异有问题，不是她的部门有问题！ 她的弟弟只是倔脾气，他们会撞进这个诡域完全是意外！ 没有谁想害死谁！ 都是诡异在影响她！ 身后不停响起的窸窣声停顿了几秒，随后变得更加狂乱了，像是蛊惑不成功的气急败坏。 宁柯柯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抿紧嘴唇继续往前走。 傻了吧，老娘的破幻能力可是优秀！ 不知闷头走了多久，宁柯柯忽然听见了一阵歌声。 这歌声十分缥缈空灵，堪称天籁之音，而且……就在前方！ 奇异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很安心，充盈心脏的恐惧和不安在听到歌声的一瞬间悉数褪去。 是来救她的前辈吗？ 她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在突如其来的强烈喜悦的冲击下，宁柯柯全然没有发觉她响个不停的灵觉在她听到歌声的那一刻就像死了一样沉寂下去，更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后如同猫戏弄老鼠那样戏弄她的窸窣响声刷的一下消失了，连同那如影随形的阴冷一起。 仿佛，见到了恐怖的天敌。 …… 树林出去就是灌木丛。 原本是的。 这一次，宁柯柯只看到落了满地的乌鸦，还有被群鸦簇拥的昳丽美人。 那头戴黑纱的美人怀抱着一面白水晶打造的圆镜，铺展开的华丽宫廷裙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深沉的黑色也能晕开最荼靡的色彩。 她微微低着头，沉浸在歌唱中，在这片灰蒙蒙的空间里，她显得那样的柔美，好似一副久经风霜雨雪洗礼，仍旧不曾褪色半分的油画，她静静坐在那里，就是一首唱遍了流金岁月的歌。 簇拥着她的群鸦悄无声息，每一只都专注地凝视着正在曼声歌唱的殊丽之人，宛如最忠诚的骑士，最虔诚的爱慕者。 如果这是在现实中，宁柯柯会兴冲冲地跑过去集邮，并询问这位老师cos的是哪位角色，她必须要去拜读一下大作。 她成为灵者不过才一年多，在此之前，她可是忠诚的二次元爱好者，集的邮可以贴满她的卧室。 但这里是诡域。 宁柯柯蓦地停住了脚步。 歌声也在此时终止。 那垂眸歌唱的昳丽美人抬头向她看来，垂落的黑纱遮住了她的双眼，下意识放轻呼吸的人类直觉那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也是自己看不得的眼睛。 她就是这个诡域的主人吗？ 宁柯柯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 甚至……她不能确定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诡异。 很不可思议，灵觉天赋堪比八级灵者的宁柯柯也会有无法判定的时候。 明明她的辨识课是满分，还成功通过了教官们联手出的地狱级难题，从数以千计的样本中一眼就分辨出了被教官们糊上十几层混淆术的异物。 可是现在…… 宁柯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存在是什么。 她身上既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诡异的气息。 她太干净了，就像一碧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大海，广袤无垠的大地……唯有自然的气息。 你只能用肉眼去看见她，因为她在你的感知里无处不在，她可以是风，可以是云，可以是任何一棵树、一朵花、一株草，独独不是你能笃定分辨出来的某种已知个体。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她甚至是出奇温和的，哪怕被宁柯柯这样近乎失礼地打量着，她的嘴角仍旧含着一抹笑，黑纱下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这个有些抓狂的人类女孩。 如同一个温柔的长辈。 好、好奇怪。 宁柯柯在这样的目光中有些手足无措，她想捂脸，她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可她一手拎着蠢弟弟的后衣领，一手握着腰刀的刀柄，已经没有第三只手可以让她捂脸了。 被称为社交悍匪的宁大小姐想，这就是社死的感觉吗？ ——宁柯柯。 危越想起这个名字哪里熟悉了。 她是娄君怀的表妹。 “……宁柯柯，我只是你的表哥，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自己惹的祸自己去解决……” 这是娄君怀说的话。 他记得自己那会儿在娄君怀身边汇报一个跟进的项目，中途有电话打进来，正是宁柯柯打来的。 好像是……学校里的什么事吧？ 他当时还在想，娄总这样高冷的霸总，居然也会上网？网上流行的热梗从这位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真实呢？ 四舍五入，宁柯柯也算是熟人家的孩子了。 危越对她的态度从冷漠变成了温和。 约莫相当于看隔壁相识阿姨家的傻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超等级的诡域里待久了，小姑娘看起来傻乎乎的，反应迟钝，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会真的伤着脑子了吧？ 他记得娄君怀还挺关心这个表妹的。 要是宁柯柯死在这里了，娄君怀会难过的吧。 ……罢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多积点德，说不定他的家人以后能用上呢。 危越环抱着释放出所有幻象的白镜，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用乌鸦夫人无论何时都温和得像是在同经年好友话家常的语调对她说:“宁柯柯，随我来。” 说完，他转身向西面走去，花一般的裙边在地上拂过，扫落了满地的尘屑。 这尘屑便是原本长满荆棘的灌木丛了，它坚硬，但乌鸦的喙比它更坚硬。 无声的群鸦振翅让开一条路，好让这呆愣的人类跟上它们的女主人。 它们不像寻常的鸟儿那样跳着走路，反而是和人一样，迈开腿交替着往前走，一眼看过去竟还有几分优雅。 宁柯柯来不及问这未知的存在是如何知晓自己的名字的，她看了看行走优雅的群鸦，又看了看衣服裤子都破了好几个洞的自己，再看看身后被她拖着走，瞧着还不如她的蠢弟弟…… 宁柯柯沉默了一会儿，壮士断腕般跟了上去。 横竖都是死…… 不管了，人生何处不博弈！只要搏一搏，单车就能变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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