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主尚未彻底昏厥过去,隐约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就要扶着阿元的手直起身来,不料耳边忽而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还好么?”
因已出了大殿,附近并无什么人,宁霁玉并未如先前那般尽力维持术法,失去了遮蔽的脸上血色尽失。
宁霁玉转身欲走,周身已然亮起一层白色光晕,手腕却是被人一把握住。
“……瘦了。”陆柒神色复杂地说。
陆柒带着薄茧的指尖紧紧攥住了他腕上那一节凸起的脆弱腕骨,骨节之细叫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捏碎了他的腕子。
宁霁玉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奈何坤泽的体力本就不如乾元,如今他又身体虚弱,而陆柒却已神格归位,便更是不能抗衡。
“陆将军这是做什么。”宁霁玉别过眼去不敢看他,强自做出一副冰冷无情的样子,只是他不知自己的嗓音都带着细碎的颤抖,和一点隐秘的委屈哭腔。
陆柒却是轻笑一声,松开了手,自嘲道:“罢了,原是我多管闲事。”
对方的反应如一抔冰水当头浇下,立即便将陆柒心头燃烧的烈火浇灭,他迅速冷静下来,意识到在两人之间隔着数道不可逾越的沟壑,不管是二人的身份,还是这千年来宁霁玉做的每一桩每一件的疯狂的事。
“冥主大人想来还要回宫处理事务,恕陆某不便相送,冥主慢——”
最后一个“走”字尚未说完,身侧的宁霁玉忽而脚步一个踉跄,气息亦是紊乱不堪,整个人再次向后倒去。
身体的反应永远比大脑更快。
等陆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是将昏倒的冥主打横抱起,一如当日带着人回冥王宫那般,进了自己的寝殿,而阿元只能呆愣愣地跟着,甚至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究竟怎么了!”小心翼翼地将人安放于榻上,陆柒终于能够仔细打量那过于瘆人的面色,非是单纯的虚弱之象,而是近乎绝望的惨白衰败,“还愣着做什么,去请你冥府的医官来啊,难道你想让他的秘密在天界暴露吗?”
阿元如梦初醒,掐了个诀后复又忧心忡忡地在床前跪下。
陆柒并不看他,自顾自地抓住了宁霁玉的手。
一如既往的冷,即便是被自己这么握着,也沾不上一丝热气。
“……你便当真整个人都冷得捂不热么?”
阿元看在眼里,忽而便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的自作主张。
若他不劝陛下放弃,是不是二人便不会走到现在这般尴尬的境地?
“还是不愿与我说实话么?”陆柒淡淡道,“你家陛下究竟为何要瞒我至此?”
兹事体大,阿元不敢妄自揣测宁霁玉的心意,只能不安地摇了摇头,道:“我、我不能……”
陆柒闻言亦只是嗤笑一声,道:“不愧是他手下的人,一样的泥古不化,冥顽不灵。”
医官还未赶到,宁霁玉便已醒了。
记忆仍停留在走出大殿不久与陆柒的“争执”中,下一眼,却见周遭的环境已然变样。
“霁玉,同我说实话好么?”陆柒像是一刻也不停地关注着他的景况,几乎是他睁眼的那一刹那,就医脱口而出,“我们不该是这样的,霁玉。”
宁霁玉面露怔然,久久不曾回神。
有多久没有人这般叫我了?
方才的称谓,竟真实陆柒叫的么?
“不要再折磨我,更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好吗,霁玉,放过你自己吧。”陆柒轻叹口气,伸手替他轻轻抚平眉心紧拧的弧度。
宁霁玉此刻精神松懈,已是无力伪装,心中因那个称呼燃起的火苗瞬间停止了跳动。
放过?
他、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宁霁玉挣扎这想要起身反驳,不料一张口竟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他不得不扶着床榻剧烈地干呕。
陆柒忽然想到了什么。
宁霁玉本是好酒之人,可方才在宴席之上,却是滴酒不沾,连吃食都仅有看起来清淡些的灵果稍稍动了两口。
还有先前在冥府时的无数蛛丝马迹。
陆柒无奈一笑:“可是你着我出兵北境前夜的那一回?霁玉,你究竟想瞒我多久?”
宁霁玉的神色骤然一僵。
在不远处的阿元极力低着头,试图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假装不曾听见屋内的一切动静。
“阿元,你且先出去,若医官来了,请他进来便是。”陆柒轻咳一声,稍稍缓解了屋内紧张的气氛。
在宁霁玉茫然无措的目光里,陆柒轻轻将人捞到了自己怀里,在冥主纤细脆弱的后颈处不带任何情.欲地轻轻一吻,双手渐渐环住了他的腰身,却在快要触及小腹之时踌躇不前。
“若不是今日之事,你当真就不想告诉我了么?”
“若不是今日之事,你当真就打算独自吃这一份苦头,然后将来又给孩子随便冠上一个生母吗?”
后颈的腺体被亲吻,熟悉的信香气息很好的安抚了宁霁玉剧烈的孕期反应。原本空洞的眼神总算有了些神采,酸涩道:“你不必如此。”
陆柒没有反应过来:“不必什么?”
宁霁玉试图推了推他,发现没有成功后,只能暂且维持着被人抱在怀里的姿势,痛苦地解释道:“这个孩子本也是我私心强求而来,那段关系也早已结束,一切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有什么负罪感,亦无需负责,要留下孩子也是我的决定——”
他话还未说完,唇却已是被人堵住。
湿.热的舌尖轻轻在他唇珠上舔.舐一圈,温柔至极地在他口腔中每一寸领域留下印记,唇齿相依之间,二人唇角牵扯出一道纤长银丝,望着格外淫.糜。
“霁玉,还在说什么傻话呢。”
陆柒抓过他的手,强迫性地按在自己心口处。
那里的搏动十分有力,甚至微微加快,昭示着主人的心绪不宁。
“感受到了吗,这里在为你而跳动。”
“我从前以为我们是知己,现在才晓得我错了。”
“我们若为知己,怎会连对方的心意都猜不透,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千年?”
“霁玉,等他出生了,我们一家人,一道去北境的最高峰看日出好不好?”
“……好。”宁霁玉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撒花,啾咪
18点更新番外,感谢支持,么么~
30.番外一
1.
何谓知己?
在认识宁霁玉之前, 陆柒从未弄清过这个词的含义,也没想过这等为战争而生的天煞孤星的命格,有朝一日竟会用到知己二字, 来形容他与另一人间的关系。
他是在天界与冥府交界的九星渊处第一次见到宁霁玉的。
仙冥二界交战之中, 独独冥主一人未着重甲, 仅披一袭玄衣, 踏云而立, 那万千箭矢化作的箭雨竟丝毫不沾他身,指挥若定, 翻云覆雨。
不像是征战沙场的大将, 更像是清冷孤高的“仙人”。
而这样的人, 竟能与自己打成平手?
他怎么不知道冥府还有这样一个良将?
后来陆柒才知道,原来那日云上的人, 竟是冥界的新主。
众人皆传, 冥界之主名副其实, 为人正如其身份一般冷血无情,手腕更是强悍无匹, 陆柒虽不曾见过他在术法荫蔽之下的真实面容,却隐隐觉得, 冥主似乎不是那样的人。
若是真的冷血无情,又怎会在战事毕后, 那般落寞地独自悼念阵亡将士的英灵, 又怎会替温柔地抱起因战争失去了双亲而流离失所的幼童轻声安慰?
同样的,众人皆传, 天界战神陆柒虽为战神,军功赫赫,满身正气皆是自铁血征战中磨砺而成, 却是最推崇和平不过的仁德之人。
……可没人知道,战神之所以为战神,是因为陆柒本就是为了杀伐而生的。
为杀伐而生之人怎会主和?
唯有自见过那样的对手之后,陆柒才渐渐明白,世间除了征战还会有许多别的东西。
比如,他。
不知何时起,天界战神主动劝说天帝放弃亦武力统一三界的念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勾画出一副和平的蓝图。
其实世间本没有和平,有的,不过是不愿两相为敌,不愿势不两立。
2.
宁霁玉从未奢望过能与陆柒走到一起。
他身为冥主,比之旁人对这个身份所代表的的涵义自然更为理解,他一贯知晓,天界与冥府的关系势同水火,即便是在陆柒的推动下签订了条约,也最多只能维持“面和心不和”的表面状态。
利益不同,不相为谋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连自己坤泽的身份都不敢吐露半分,又怎敢当真与陆柒交心?
二界条约的商定的那段日子,的确是他此生最珍惜亦最快乐的时光,可也正是这段时光,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两人没有未来。
他身为一界之主,须得时时事事为冥府众生考虑;而陆柒乃天界战神,身上所背负的担子,不比他轻。
天庭不会容许臣子与他私交过密,而他的身份,更不容许他这样做。
那是害了陆柒,更是害了他冥府的万千百姓。
闲暇时二人可以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但一旦开始商议盟誓之事,便各自为政,寸土不让。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心照不宣。
但陆柒不会知道,在每一个夜里,看似清冷自持的冥主都坐在桌案前,一笔一画描绘他的身形,他们这样品阶的仙人皆是记忆高强,宁霁玉又是早已在心中痴痴想过千遍万遍,自然无需参照,也能画得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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