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陵往往不会在意,听过就忘。
碰上不想讨论的话题时,往往会强行转移江里的注意力到别的事情上。
像今晚这样,打断他的话,是第一次。
压着火打球,也是第一次。
江里忽然觉得,嘴里的糖不那么甜了。有点酸,又有点变态的刺激。
这刺激慢慢孳生,长出几分期待来。
就像一颗不应该存在的罂粟花种子,落入水分氧气充足的土壤里。既不被允许,却又让人期待它开出妖冶的花。
盛千陵结束了这一局对杆,嘱咐洪叔可以继续按他说的这个方法练习,然后冷着脸将那支波茨杆收起来,拎着杆盒往会员杆柜那边走。
江里一颗糖吃完,把糖棍一扔,想也不想,跟着盛千陵走过去。
盛千陵穿着一件浅色斜纹衬衫配灰色修身长裤,走得很快,几步就将江里甩在了身后。
他个子高,低着头路过一条亮着的灯带,线条流畅的脸孔被照得染上一层黄霜,平添几分高冷。
他把自己的杆柜柜门打开,将波茨杆放进去,又取出自己那支斯诺克球杆,请收银员开了斯诺克练球台的灯。
从收银台走到练球区,自始至终,没有和江里讲过一句话。
江里心虚得发慌,跟只乖巧的小狗一样,亦步亦趋在盛千陵身后,时不时软软叫他一声:“陵哥……”
可是他陵哥根本不理他。
只独自在那儿练球。
江里可怜兮兮地趴在球台另一端,双肘撑在桌边上,把脸捧进手心,像一朵花似的,眼巴巴地看着盛千陵,说:“陵哥,你别生气了。”
盛千陵面上沉静,语气也未有什么变化,依然如从前那般,淡淡地说:“没有生气,你去练球。”
江里不肯,继续在那儿捧着脸,藏起一身的混混痞气,睁着一双委屈的眼睛,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讲完:“我不就说你腰好,你以后的女朋友会很有福气么……我在夸你,又不是骂你……”
明明在夸他,他还不领情。
这找谁说理去。
盛千陵极力压下心中那道来势汹汹的情绪,转过脸击球。控力失衡,今日的球个个长了脚,不肯进袋,哗啦哗啦,到处乱跑。
叫人心烦意乱。
江里回味了一下「女朋友」这个词,脑补出一场大戏,又凑过来靠近盛千陵一点儿,火上浇油地问:“陵哥,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被你前女友甩了啊……”
盛千陵终于黑脸,站起来说:“江里!不想练球就回去,别影响我!”
江里:“……”
两人就这么耗着,一个不肯走,一个不说话。
江里捧得脸都酸了,话也说得更酸:“陵哥,你这是不是在对我使用冷暴力啊?我跟你讲,你不能这样的,我——”
盛千陵把球杆一放,不想听江里说这些,走到沙发边去喝水,等着心里无端窜起的火苗熄灭。
他猜测是武汉的晚春太热了。
怎么才不到五月,天气就这么热了?
四大火炉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江里还在那儿口无遮拦:“陵哥,你不爱说话,长得又冷帅冷帅的,要是有了老婆——”
话刚一出口,立即打住。
提「女朋友」都不得了,一副要冷酷到海枯石烂的样子,再一说「老婆」,岂不是更加在盛千陵千疮百孔的心灵上撒盐?
嗨,十七八岁的男生,受点情伤是多正常的事儿。
不提就好了。
江里讨好地掏出一颗糖,撕开糖纸走过去递给盛千陵,软乎乎地说:“别气啦,陵哥,吃颗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盛千陵还是板着脸,说:“不吃。”
江里死皮赖脸贴着他,哄他,说:“吃嘛,这糖很甜的,就跟我一样甜……”
盛千陵:“……”
简直不得安宁,还不如继续练球。
于是,又只剩下江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那颗糖盛千陵没有接受,江里只好塞进自己嘴里,有一下没一下舔着。
他软绵绵地喊:“师父……”试图唤起这个冷面狠心师父的注意,结果他师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江里忽然感觉到口腔里传来一阵麻麻的痛感。
他以为是自己吃糖咬到了牙帮子,可低头一看,那糖此时正被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再一凝神感受,那痛感愈发强烈起来。
几乎是以雷霆之速,铺天盖地席卷。
江里很怕疼,被那痛感一激,整个上身都缩起来,捧着脸带着哭腔喊:“陵哥,嘶,我好疼啊……”
盛千陵终于回头,目光直视江里,冷静地说:“江里,你别撒娇。”
江里疼得越来越招架不住,只觉得有一万只虫子在啃噬他的牙齿和神经,眼睛都疼得泛红,睫毛轻颤,眼角漫起一层淡薄的泪水。
他说:“师父,我牙齿真的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来,让我们大胆猜测一下,以后有福气的是谁?
第25章 【第二更】陵哥,你为什么生我气。
盛千陵看江里不像是装的, 心里头也有些慌了。生了许久的闷气倏尔消散,化作对未知的担忧。
他很快放下球杆,几步走到江里面前, 蹲下来仰视江里, 问:“牙齿疼?”
江里疼得直抽气,捂着腮帮子面容扭曲痛苦,时不时嗷嗷叫。
盛千陵果断起身, 将江里手指间的那颗糖抽过来, 往垃圾桶一扔,说:“走,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江里想去医院止疼,但又有点不敢,一边忍疼一边扭捏:“我不去……我疼一会儿就好了,嘶,草。”
盛千陵安静地站了几秒,说:“怪我,不应该给你买这么多糖。”
江里含泪回答:“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盛千陵说:“是我考虑不周,抱歉。为表歉意, 我来出医药费。”
江里好像被人看穿了心事,有些脸热和尴尬。可是那痛意太强,很快压过赧意,让他连续又「嘶哈」几声。
但他还是说:“我不去。”
盛千陵面色一沉。
这回他是真生气了。脸上明显浮上怒意, 压着火喊:“江里!”
和之前生闷气不同, 这一次生气, 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挂在嘴角。
江里的确疼得没办法, 连掰扯几句的力气都没有, 只好起身,捂着脸拧着眉和盛千陵一起走。
走出时光台球时,盛千陵已经搜索到最近的牙科诊所和医院。
一家是马路对面红旗村小学旁边的济民牙科诊所,再就是利济北路的市第一医院。
盛千陵带江里走过人行天桥,才发现济民诊所已经关门。
他二话不说,带江里去市一医院。
路上,江里疼得想哭,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生生忍了回去。耷拉着一张脸,加快步子跟上盛千陵的步伐。
所幸医院隔得不远,两人身高腿长,没走几分钟,就进了医院挂号大厅。
盛千陵很快找到挂号窗口,想替江里挂个口腔科的急诊号。江里没带身份证,也没有医保卡,只好捂着牙含糊报身份证号:“421024……嘶……1996……0716……嘶……”
说到最后四位,吐词不清楚,噙着眼泪连说两次,才总算报完。
盛千陵默默听着,眼睛盯着江里微微发肿的脸,没有多说什么。
挂完号,盛千陵带着江里去找医生。
夜间急诊在一楼,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口腔科值班医生。
检查室里,并排放着三张工学躺椅,穿白袍的医生坐在电脑桌前阅读一份病历。
盛千陵敲敲门,礼貌地说:“医生,您好,他牙齿疼,麻烦您看看。”
江里这时已经疼得满腔苦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随医生的指示,躺到椅子上去任由检查。
医生打开椅顶的灯,让江里扬起脸,拿工具伸进他的口腔里掰开咬合骨,细细地开始查看。
看了两分钟,医生说:“这是颗蛀牙,牙角有磨损,要怎么治疗还得拍个牙片给我看看。”
盛千陵先于江里开口:“那麻烦您先开单子,我去缴费。”
医生关掉椅灯,点点头:“好。”
江里闭着眼,心如死灰感受着这道彻骨的疼。
他从小皮肤敏感,痛觉比常人更直观强烈。这些年虽磕磕碰碰,但很少受伤,也很少生病。
眼下疼得他头晕目眩,牙神经好像扯着大脑,连着脑仁都疼了起来。
他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盛千陵去而复返。
盛千陵把缴费单递给医生,医生请值班护士帮江里拍X光片。
江里又忍着疼走到另一间放射室,忍着疼配合护士将胶片贴在右边那颗疼牙上。
拍片很快,结果很快传至医生的电脑上。
盛千陵又带着江里回到医生办公室,客气又焦急地询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盯着那着牙片,有些震惊道:“小伙子这蛀牙怎么这么严重啊?平常喜欢吃甜的?”
盛千陵据实回答:“是的,爱吃糖,糖不离口。”
医生继续说:“整颗板牙里面都空了,牙神经也受损严重,根管扭曲肿大,需要治疗。现在疼得这么厉害,还能忍么?”
江里泪眼婆娑:“能打麻药么。”
医生摇摇头,说:“最好不要,但可以给你吃一颗止疼药。”
江里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那张检查椅上躺着。
他服下一颗止疼片,闭上眼睛张开嘴,偏过头去任由医生替他掏空牙齿里的脏垢。
中途实在疼得难以忍受,江里带着哭腔喊:“盛千陵……”
盛千陵一直站在江里身侧,就在医生的另外一边。他伸出手,去抓江里的,低低地哄他:“很快就不疼了。”
江里被疼痛折磨,手指忽然落入一个干燥温暖的手心,立即发力反握,紧紧抓住盛千陵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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