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势,叫众人都吃了一惊。
“我们只是过路人,来买点吃的,”桂凤楼微微苦笑,对那妇人说道,“并非皋狼城的人,更不会将他带走。”
妇人半信半疑。
还是村长模样的老者,打量了一番道:“阿翠,他们看着不像,皋狼城说了不来,也不会这么快变卦。你倒几碗水,拿些炊饼给客人们吧。”
“知道了,阿伯。”妇人警惕的目光软了下来,答应一声,回屋忙活去了。
本想坐下来好好吃顿热的,哪怕只是农家的粗茶淡饭,这么一闹,大家只有站在路边,就着凉水啃饼了。
两个九华宗的年轻弟子,都安安静静地吃着。
桂凤楼看了眼凌虚,仍神情淡淡;又看一眼夏珏,微蹙着眉头在吃饼。
他又笑了。
干硬的炊饼,确实滋味不佳。
尤其是在桂凤楼想起自己的乾坤袋里,有一方装满各色糕点和肉脯的食盒以后,更是忍不住要笑。
当着主人家的面,总不好把饼扔了,等夏珏吃完,进山之后再拿给他。
老村长还没回屋,在和名叫阿翠的妇人低声说着什么。桂凤楼手里拿着炊饼,走过去攀谈。
他不止相貌俊秀,还有一种春风般的温柔,很容易叫人心生亲近。
不太像一个剑修。
多聊了几句,桂凤楼就已打消两人的戒心,问清了猪圈里的男人的情况。
就是这家的男主人。两年前进山打猎,遭逢了幽劫,狂乱中竟然摸回了村子,被村人合力制服。人已经疯了,家里关不住,动不动就要打砸伤人,只有关在猪圈里。
皋狼城曾经来过修士,想将男人带走,说是会试着救醒他。可人人都知道,幽劫哪是能治得好的?还不知把人带去干什么哩,据说有魔头用来炼丹!阿翠不肯,拿起柴刀以死相拼,村人也帮她,那皋狼城的修士只得走了。
桂凤楼眸光一闪。皋狼城也对幽劫感兴趣?
他随即半开玩笑地说,自己还真的有一偏方,可以让身陷幽劫的人好转。老村长和阿翠自然不信。
桂凤楼没有浪费口舌。悄悄使了个障眼法,以幻象蒙蔽住了两个凡人,桂凤楼翻墙进了猪圈。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多半是常常清理,倒也不脏。
他的双指间放出明光,点上了男人的额心。
劫气侵染得不算深,很快,男人眼中的疯癫之色便褪去了。
没有等道谢,桂凤楼领着众人离开村子,才将障眼法撤去。
入山不久,放眼望去,苍翠就尽皆变为了焦枯。
这片山林,再没有春日来临的时候了。
——除了这棵在万木凋零中,突兀而显的花树。
桂凤楼飞落树下,伸手折了一枝雪青色的绣球花。
奇怪……
他凝神打量。又是如此,找不到半点异样。
“有什么发现么?”夏珏问。
桂凤楼摇摇头。
越过绣球花树再往前飞,两座山峰夹出的狭长谷地里,他们看到了一小小村寨,里面空空荡荡。
没有活人的迹象,也不见尸骨,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
探完清源山,临走时,桂凤楼像前几次那样,在各个方位留下了无名的咒术。
除了调查各地的状况,这件事也很重要,他做得专注。
待他做完,再抬头时,发现枯死的树林里弥漫着浓重的白雾。
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本来在身边的夏珏也不见踪影。
是装神弄鬼的幻术?
桂凤楼寻觅破绽,欲斩破幻术。就在这时,一盏灯,倏然亮起。
橘红的灯光,映出提灯人的模糊身影。
纤秀,却比女子更高挑。
桂凤楼怔住。
“柳怀梦?是你?”只是轮廓,他便认了出来。
烛焰摇曳,柳怀梦似乎朝他微微地笑了。他向桂凤楼招手,转过身去,示意他跟上。
“你可是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只在梦里见我,不以真身相见?”
桂凤楼快走几步,向他问道。
没有回答。桂凤楼已经走得很快,仍是只能看见他背后,绸缎般的乌发,以桃花色的发带挽着,柔顺地披垂下来。
桂凤楼的眸子里,浮起一丝黯然。
原来还是……幻术!
背在身后的长剑,落在掌心,凌空一斩。
雪亮的剑光下,空气都似被撕裂,光影扭曲变幻。顷刻间,眼前的景象变了样子。
变回了原本那片枯萎的树林。
激斗之声,从不远处传来。待桂凤楼赶至,他看到夏珏正与一黑衣人交手。
幕篱垂落的黑纱,遮掩住了那人的面容。
罡风呼啸,各色咒法的光华纷乱耀眼。
虽身份不明,这神秘人下手却极狠辣,飞花化刃,花雨里挟着剧毒的翠烟。夏珏也毫不客气,身周布下阴阳之阵,催使鬼仆,招招凌厉。
已不知交战了多久,桂凤楼一眼看见,两个人都受了伤,衣袍上沾染着血迹。
桂凤楼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他飞掠上前,正面迎上了那个黑衣人。将要出手之际,风,吹来了一缕,撩起遮面黑纱,冰肌雪肤一闪而逝。
桂凤楼没有看清那张脸,却忽然闻见了缥缈的香气。
桃花香。
柳怀梦?难道是柳怀梦?
那戴着幕篱的黑衣人在此刻开口,语声幽幽:“凤楼,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桂凤楼一震。
真的是他,这回不再是梦中相见。
没有答话,桂凤楼剑气横扫,破开了从虚空探出的漆黑鬼手,也绞碎了翠烟花雨。
两方的术法,全被他这一剑涤荡而空。
桂凤楼厉声道:“都给我住手!”
在情人面前,他或许温柔解意,手中握剑的时候,却从来说一不二。
夏珏停手,笑了,笑得不怀好意。
柳怀梦则问:“凤楼,这是你给我的回答么?”
他的语声本来轻柔,似花林中萦绕的晨雾,此时里面多了一丝幽怨。
桂凤楼摇摇头。
他猜到刚才柳怀梦用幻术困他,是为了刺杀夏珏。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令他们不死不休的大事!
但他又能如何抉择?
“回来吧,柳怀梦,”桂凤楼道,“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柳怀梦是在他闭关期间失踪的,不会再有下次。
一声轻轻的叹息。
霎眼间,柳怀梦的身影化作流光,消散不见。
飞遁停了下来,桂凤楼急剧地喘息着。
柳怀梦离开得太快,以他的遁术,竟无法追踪。
又像一个梦一般消失了。
他是否对我失望?
他是怎么来的,难道早就看见了我……这一别,还能否再见?
今日才净化过劫气,身体一阵阵地发虚。桂凤楼倚靠住了背后的枯木,姿态慵懒,他实在不想让旁人看出他的虚弱。
一道遁光,落在了面前。剑气环身,白衣玄剑,是凌虚。
“桂道友方才可是在追什么?”凌虚问。
“遇到了故人。”桂凤楼笑了笑,“我说错话,把他气跑了,想要追,没能追上。”
“这……”拙于言辞的凌虚,不知如何安慰他。
桂凤楼也不想听安慰,他在笑,眉眼清朗,没有一丝阴霾。
他本来就生得极好,风姿照人。
不阴柔,不艳丽,却像月下的湖水和远山吹来的风,教人心神俱清,忍不住想与他亲近。
再回神时,已发现被他勾住了魂魄。
“凌兄,我忽然想喝酒,来陪我喝上几杯吧。”
桂凤楼仿佛在撒娇,可天底下也没有这么坦然自若的撒娇。他不想再强撑站着,索性坐了下来,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他知道凌虚拿他没有办法,凌虚果然就在他身旁坐下。
从乾坤袋里,桂凤楼取出了酒具,把装着糕点与肉脯的食盒也拿了出来。
借着衣袖的掩饰,他的掌心多出一枚回元的丹药,眼也不眨地吞了下去。
走散的那几人,也很快赶来了。看到他们正席地而坐饮酒,周靖和甄莺来愣住,夏珏倒是见怪不怪,也坐下,要了一杯酒。
他染血的衣物已经焕然一新,连点血气也闻不出,看来是用过了洁净的法术。
“桂师兄,你刚才追的是什么人啊?”一行人都开始吃吃喝喝,周靖开口问道,“是不是跟幽劫有关?”
桂凤楼仍然用面对凌虚的那套说辞。
发觉他不想多谈此事,众人也就转移话题,东一锤西一棒地闲聊起来。
这地方没什么风景,没有店小二送上香茶,连桌椅都没有。喝着醇酒,吃着糕点,却莫名地惬意。向来话很少的凌虚,似也不那么拘谨了。
一顿酒的工夫,众人更觉熟络。
动身回客栈的路上,凌虚主动开口,邀桂凤楼练剑。
桂凤楼答应下来。
天色已晚,他们在郊野寻了个空旷地方,在星月下对练了两个时辰。
回到客房的时候,已是下半夜。桂凤楼推门而入,看到窗边的一个黑影,静默无声地坐在那里。
夏珏还没有睡,在等着他。
“为什么不睡?”
“想看你几时回来。”
桂凤楼道:“练剑而已。”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束发的金冠、身上的外袍除下。
“你把柳怀梦带回来的时候,也说只是救个人而已。”
桂凤楼瞟他一眼。透窗而入的月光,将夏珏的脸映亮,泛着润泽的玉色。他脸色平静,心情好像还不错。
“你和他之间发生何事?”桂凤楼直截了当问。
“等我哪天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你。”夏珏笑着道。
“到底是几时?”桂凤楼追问。
他走过去,伸手搭上了夏珏的肩头。手指温热有力,将夏珏披的玄衣褪下。
夏珏仍淡淡笑着:“到你把他忘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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