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静静看他一眼,将整个长颈壶都推到了他手边。 艾维斯迅速双手捧住酒壶:“这是我能连壶一起带走的意思?” “只要你不怕不方便。”艾伦说。 艾维斯的笑里便多了至少三成真心。 “你们追到这里,说明那名亡灵也已经逃到了森林边界附近。”艾伦站起身——他注意到艾维斯的骑士长已率先回来了。 一身白银护甲的男人背对小屋窗户而站,发梢上滑稽的扎着一小把鲜花——这是提醒自家圣子他们得走了的意思。 艾伦也不知道用“带花”来暗示“该走了”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反正他每次看见这位高大英朗的学长往头发上扎花,都觉得画面十分违和,偏偏对方还扎得一脸正气,让他想要委婉提醒的话从来说不出口。 ……既然人家带花好像带的挺高兴的,就别多事了吧。 艾伦想着,和艾维斯打了个招呼后就往小屋里间走。 艾维斯在他身后说:“你猜的不错,这也是我带队到这里来的原因,我们大概还会在附近巡逻上几天,直到确认周围已找不到那名亡灵留下的痕迹,他会被判定为已逃入深渊森林深处,整场追击行动会随之终止。” 暗生物一旦潜逃进深渊森林深处,任何队伍都不得再继续前进追逐——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艾伦打开了里间的药品存储柜,取出一个长条形带术法保温的盒子,他“唔”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艾维斯的话。 艾维斯:“你突然进去做什么?” “你的东西。”艾伦答的意简言赅,已又带着盒子走回了外间,他将长盒轻轻推至艾维斯跟前,“按着日期,你的下一次用药该在一周后,我本来准备明天去镇上邮寄给你,没想到今天和你见到了面。” 艾维斯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整整七个盛着淡色液体的小水晶瓶排开在盒内,窗外的阳光适时投了一束过来,将瓶身和里面的药液一并照得流光溢彩。 他合上盒子:“多谢。” “和朋友客气什么。”艾伦道。 屋外,圣骑士长像与圣子心有灵犀,知道要说的话和要带的信息都已说完带到了,他转过身,开始稳步朝小屋走近。 “等这几天的追击工作收尾,我再来看你。”艾维斯离开前说,他拿走了药剂,但没带走长颈玻璃壶。 艾伦看着被留下的壶轻轻挑了下眉。 艾维斯坦然看着他:“等我下次过来的时候,你会把它装满后再给我的,对吧?” 艾伦:“……你还是快走吧。” 仿佛遭到了嫌弃也不以为忤,艾维斯笑眯眯退出好友的小木屋,等转身再面对一众从属时,就已换回了圣子应有的表情。 “走吧。” 金发的圣子语气平平,在骑士长的协助下重整着装,从脚一丝不苟到了头发丝。 他在黑发友人的目送下带队离开小山坡。 艾伦直到最后一骑的身影也弯过小道转角看不见,才遥遥看了眼一望无际的森林,然后转身回屋,清点起自己的工具包。 今晚正巧是月华草成熟的日子,他需要在午夜之前进深渊森林一趟。 那名逃亡的亡灵假使真的已逃进深渊森林,今晚对方能不能遇见他,就全看对方运气了。 “希望你走运。”他轻声说。
第4章 月华草虽然名字中带了个“草”字,实质上却是一种淡色的小花,它是制作绝大多数高级药剂所必需的基础材料之一,培育起来不算难,但采摘条件苛刻。 这些仅在夜里盛放的美人只有短短三个小时花期,三个小时一过,它们舒展的花瓣就会全部蜷曲,像被施了一打烘烤咒般飞快流逝水分,最后蔫头耷脑的缩成一团,成为草食魔兽也不屑去尝上一口的小小苍白尸体。 艾伦抵达月华草从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 今夜的深渊森林上空只有少许浮云,使清朗的月光能毫无遮拦的洒下来,这慷慨的月光照亮了这片月华草丛……也照亮了一片淡色小花间突兀横卧着的黑影。 艾伦:“……” 年轻药剂师在自己悉心呵护了一月的药材前站定,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乌鸦嘴、上前查看黑影情况及为惨遭减员的药草痛心疾首之间,他有限选择了最后一个。 毕竟对于一个正缺月华草的药剂师来说,看见一片马上就要成熟的月华草被糟蹋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我为什么没有提前想到要多做几重防护呢? 艾伦在心底质问着自己,他面无表情向黑影靠近,然后又顿住脚步。 是了,他设下的防护能驱魔兽,能避毒虫,能替这些保鲜期极短的小美人调节局部环境温度。 但它要命的不避暗元素,驱不走亡灵。 那横卧在月华草从里的“黑影”并不是天生长得黑,他被一件能从头包到脚的黑色斗篷严密裹住了,并且主人显然隐私意识极强,就连失去意识,都不忘拉好兜帽,浓郁到近乎粘稠的暗元素正缓缓浮动在他周围。 对于暗生物来说,这种浓度的暗元素就相当于他们的“血液”。 这是一名受伤的亡灵。 并且十有八九,就是艾维斯下午拜访时提到的那位。 为自己不幸丧生的药材短暂默完哀,艾伦静静看了这扑街的亡灵片刻,他能感到有个物件在他的随身口袋里震动起来。
“放心,我不会不管他。”黑发青年轻声开了口,像是在与某个没有形体的对象说话。 他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两声魔兽悠长的嚎叫。 而他对着空气继续说了下去:“前提是他没有做什么越界的坏事。” 物件的震颤停了下来。 艾伦迈开腿,小心避开幸存的月华草们,他抱起比想象中还要轻上许多的黑影,将对方转移到了一旁的树下。 原本严实罩着的兜帽随着“放下”这个动作轻轻抖了抖,昏迷过去的亡灵依旧没醒,但他的兜帽滑了下来。 尽管在抱起对方时就已有所预感,摸到了斗篷下包裹着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但当一颗空洞的头颅出现在眼前时,艾伦仍是一顿。 “黑影”大概是终身都不会有中年脱发秃顶的烦恼了——他浑身上下一根毛都没有。 遮盖在斗篷下的“躯体”是一副骨架。 那原应是眼睛的部位只余两个黑洞,再也看不出睁眼或者闭眼,它们黑黝黝的与艾伦“对视”。 而艾伦……艾伦很手欠地摸了人家脑袋一把。 当有一个圆滚滚,光溜溜,月光下依稀能反光的球形物体摆在眼前时,有几个人能忍住不上手呢? 反正现下看来,艾伦是忍不住的。 ——还挺好摸。 摸完昏迷骨架的药剂师若无其事缩回手,继续往下揭亡灵的斗篷。 斗篷全部揭开后,骷髅终于露出了全貌—— 上下半身比例标准,骨形端正,纯骨骼身高大概要比艾伦矮上小半个头。 以亡灵骷髅的审美标准来说,是个俊俏的美男子——当然美女也有可能。 骨架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那几处实在显眼的伤痕。 肋骨有两根直接断裂错位,断裂面卡着至少两枚神圣符文加持过的箭头,左腿大腿骨上有羽箭洞穿的伤口,右髋骨上有三道剑伤,一道刀伤。 艾伦粗略检查过亡灵的受伤情况,心下有了估量,然后他将斗篷重新替人拢上了。 在把对方带回去之前,他还有月华草需要收拾。 虽然听上去颇显无情,但对于此刻的艾伦来说,一个身受重伤,可有没有“越界”还是未知的亡灵,并不比他采摘月华草来的更重要。 大约半小时后,幸存的月华草回收完毕,艾伦将一打装着药材的小瓶放入特制药材包,他才又返回亡灵骷髅身旁,将这重新黑成一团的亡灵抱了起来。 在带着亡灵骷髅回小屋的路上,艾伦总觉得他抱着一副骨架走路的情景似是有些熟悉,然而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熟悉源头是哪里,一直到他顺利返回小屋,又将装着月华草的小瓶子们整理归柜,等他再转回房屋外间,看见进门后被他随手摆在椅子上的亡灵时,他才恍然大悟——他以前就是这么帮室友搬等身骨骼模型的! 这个“以前”,就得追溯到艾伦在亚撒大陆出生之前。 是他上辈子的事了。 没有让自己在回忆里沉浸太久,艾伦很快回神,把注意力放回了亡灵身上。 首先,他得想办法将这昏迷的亡灵唤醒。 “……”艾伦在被摆成思考者姿势的骷髅旁边站了会,想了想,打开木门出去了,很快又抱回一个大缸。 那大缸一看就分量不轻,体积极大,是小镇居民们日常用来贮水的那一款。 艾伦熟练的搭起火架,放上大缸,随后往里添水,生火,向缸底丢了两道加热术和三道小火球术。 当水终于沸腾,水面开始不住往上吐小泡泡时,他把剥掉斗篷的亡灵骷髅抱了起来,放进了缸里。
第5章 伊莱·埃格伯特醒来的时候,先是被意料之外的满室明亮晃了下眼,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挡,但映入眼帘的惨白骨手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他眼眶里如今已没了虹膜和眼珠,“晃眼”不过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之前实在是太疲惫了,精神力几乎消耗殆尽,还不能熟练使用的亡灵之力也沉沉拖着他,像道被强行绑在他身上随机爆裂符。 因此,他才会在跌跌撞撞地逃进深渊森林后一头栽倒过去、 尽管他扑在了一片植株上,植物的茎叶被他有限的“躯体”压的窸窣作响,但森林夜间尤其充沛的暗元素靠了过来,它们像招待一个老朋友一样温和围住了他。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伊莱清楚感受到他的身体已自发开始吸收周围的暗元素,它们细小溪流般缓缓淌进他的身体,滋润着他濒临枯竭的精神源。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么,这里又是哪里? 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是该在深渊森林吗? 意识刚恢复时的短暂迷茫状态很快消去,伊莱勉力打起精神审视环境,他的精神力大约还只恢复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水平,将将够他继续维持清醒,他正身处的地方看上去像个民居,精巧的烛台在不远处的小木桌上摆着,那烛台仿佛是施过“明亮咒”或“照明咒”之类的术法——他不太了解这个——看起来比普通烛台要亮上不少。 更远一点的地方,小屋的窗户紧闭着,双层窗帘也拉上了,不过还是能透过窗帘微微露出的缝隙窥见外面天色——这会依然是晚上,窗外夜色如墨。 在窗户旁边,是整整两组贴墙而立的大柜,再顺着这两个满满当当摆满了书的柜子往旁边看,那里有一扇半开的房门,大约是通往小屋的里间。 “看来我是正在某户人家的客厅里。”伊莱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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