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无异于给冯奇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但冯翊真说的没错。
冯奇炎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毫无用处, 但几年来被压抑的愤怒在刚刚冯翊真被吐吐沫的一瞬间全都充斥在了脑子里，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冯奇炎转身离开了院子。
冯奇炎走后, 康庄在冯翊真的身后现出模样来。
他眼神冷峻，面沉如水。
冯翊真正想跟他打招呼, 他却冲了上来，一把拽开了冯翊真的衣服。
“诶康庄！等等等……”
冯翊真想试图保住自己的外衫，但可惜抗议无效，整个衣服都被康庄又蛮力撕开扔在了地上。
冯翊真看着地上变成几块碎步的外衫, 哭笑不得道，“我统共就几件衣服，你这么一扯，我又要去舔着脸问侍女扯几块布来了。”
康庄沉着脸道，“我给你去京都最好的裁缝店买衣服。”
“别别别！”冯翊真赶紧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康庄道，“我真要去给你买。”
冯翊真道，“说了不用你帮忙，真的。”
“为什么不要我帮！”康庄忍无可忍，生气道，“吃不饱不让我帮，衣服破了不要我帮，被太监欺负不要我帮，现在连别人往你身上吐痰，我都得眼睁睁的看着！冯翊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让我帮你！”
冯翊真愣愣的承接着康庄的怒火，好一会儿，一边叹气一边笑道，“康庄，我知道你不乐意看我这样，我也知道我过得不好你不高兴，但是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什么都特别不幸运，从小到大过得也都不好。”
康庄当然知道，这八年来，都是他配着冯翊真一起长大的。
“可康庄，你知道吗，即便过的再不好，我依旧觉得自己很幸福，很高兴，因为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幸运的事。”
冯翊真看着康庄，笑脸灿如艳阳，眼似繁星，眉弯如月。
全天下都没他好看。
“那就是我遇到了你和成祈。对于我来说，你们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失去你们。”
“可如果你帮了我，就会被老天爷惩罚的，哪怕我们不知道这惩罚是真是假，但只要我没死，就没必要用这个事情去赌，对不对？”
冯翊真看了看这个破旧的小院子，笑道，“你看，在院子里，我们自己种花种草，不快乐吗？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其实，康庄此刻已经被冯翊真说服了。
因为他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折腾折腾成祈，和冯翊真聊聊天，要是没有十一皇子，日子其实惬意的很。
如果……
如果没有那天。
皇帝六十大寿，终于想起自己在犄角旮旯里的儿子了，召三十多个皇子吃了顿所谓合家欢的饭。
冯翊真好端端的去，却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皇帝让人打了他三十大板，重伤，高烧不退。
原因可笑的紧，不过是因为皇帝毕竟还是记得冯奇炎这个儿子，冯奇炎想着在皇帝面前争点面子，送了首诗，皇帝觉得确实不错夸了两句，让十一皇子嫉妒上了，当着皇上的面，暗示冯奇炎最近和他外公以前的门客私交甚好。
皇帝大多疑心重，十一皇子这么暗示他怎么可能听不懂，于是试探了冯奇炎两句。冯奇炎虽说和冯翊真提了造反一事，但实际上也只是动动心思，没打算真的做，可心思动了就是动了，皇上这么一问，他瞬间慌了神。
皇帝勃然大怒，就要扣冯奇炎一个谋反的罪名，冯翊真这时站了出来，先是以命担保冯奇炎对皇上绝无二心，二是把十一皇子用在冯奇炎身上的方法用了回去，暗示皇上十一皇子只是个太子，却连冯奇炎和官员随便聊聊天这种事情都知道，恐怕不简单。
皇上心下对两方都有疑心，但冯奇炎母族毕竟已经彻底没落，即便是要谋反恐怕也难成大器。十一皇子虽是太子，但皇后家族庞大，若是想取他们冯家而代之，也不是没可能。
皇上眯了眯眼睛，决定两方都给个教训，一人打了十大板，名义是警告他们兄弟要团结和睦。
到了冯翊真这，却变成了五十大板，原因可笑的很，竟然是因为十一皇子被冯翊真搅黄了计划愤恨不已，说冯翊真来参加父皇寿宴竟然空手而来，毫无孝子之心，被皇后拉去打了五十大板。
康庄看着冯翊真鲜血淋漓的回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砸了整个南国皇宫。
成祈气不过，夜里皇后睡觉的时候，薅了她半头头发，吓得皇后装病，几个月没敢出门。
冯奇炎毕竟伤的轻，等能下地后，隔三差五就来冯翊真这看看他。
这事错不在他，他却总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才害的冯翊真遭受了这无妄之灾。
冯翊真的烧三天没退，急的康庄和成祈两个妖怪都开始嘴里冒泡了。
最后成祈一咬牙，钻进了藏书阁，找到了里面的医术，苦读了好几日，最后现学现卖，捡了几服药熬了，给冯翊真灌了下去。
好在成祈算得上天赋异禀，加之冯翊真毕竟身体还算不错，药一下去，冯翊真还真是渐渐好了起来，还玩笑道他这病，培养出了成祈这么个妖医。
这一日，冯奇炎又来看过冯翊真，冯翊真还趴着不能动，草草和冯奇炎聊了几句也困了，就让冯奇炎先回去。
冯奇炎出了门，独自一个人走在路上，宫女太监们自从十一皇子和他在皇帝面前闹掰后，稍微聪明点的都知道该投靠十一皇子，遇到冯奇炎也不敢行礼怕十一皇子计较，只能躲着假装看不到他。
冯奇炎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废弃的庭院，是一个死去的没有孩子的嫔妃的，也没有宫女，就荒废掉了。
冯奇炎只是路过，并没打算停留，但他的去路却被人挡住了。
十一皇子那张讨人厌的脸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哟，看看这是谁啊？”十一皇子冷哼一声，“丧家之犬。”
冯奇炎面无表情道，“我是狗，你是个什么东西？”
十一皇子怒道，“你！”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就没必要给面子了，反正他得罪不得罪，十一皇子注定是要和他过不去了，冯奇炎干脆破罐子破摔，怼道，“就你这样的，我就算是狗都不稀罕跟你当兄弟，脑袋像猪鼻子像马嘴巴像驴看来看去什么样都有，就是没个人样，和你当兄弟不如折寿几年来得痛快。”
十一皇子根本说不过他，气的指了半天，就想喊人打他。
冯奇炎冷哼道，“来啊，打我啊，你有本事打死我，否则你前脚打了我，我后脚就去父皇那告，说你串通宰相意图谋反让这江山改姓！”
“你放P！”十一皇子怒不可遏，“我什么时候和宰相串通了！”
冯奇炎道，“我说你有你就有，有本事你去和父皇证明你没有啊。”
“冯奇炎！”
“别吼，我又不是你，耳朵背的很。”冯奇炎道，“你小小年纪，倒是看着老的很，真不容易。”
十一皇子的胸膛急剧的起伏了几下，脑中冒出了皇后对他的叮嘱：
这几日要安静点，少惹事，别让快到手的皇位飞了。等你做了皇帝，这些虾兵蟹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十一皇子平复了心情，道，“行，冯奇炎，你有种，我们走着瞧。”
他哼了一声，肩膀可以撞了一下冯奇炎，撞的冯奇炎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走远了，这废弃的院子前，又只剩冯奇炎一个人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回，刚要走，又被拦住了。
只是这回拦他的，不再是十一皇子那个讨人厌的。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身着白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衣袂随风而舞，飘飘似谪仙。
冯奇炎愣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康庄道，“做个交易如何？”
冯奇炎道，“我不认识你，又有什么交易可做？”
康庄道，“你只需要认识冯翊真就可以了。”
提到冯翊真的名字，冯奇炎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我？我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你从我这又能拿到什么？”
康庄道，“我不是在威胁你，也不是一个要害你的人。”
“那你待如何？”
康庄道，“我是帮你造反的人。”
冯奇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康庄道，“做个交易，我帮你造反，待造反成功后，你让冯翊真，登上皇位。”
冯奇炎看着康庄，他确定，这个男人他在皇宫中从没见过，而他的衣着打扮，也不似皇宫中人。
一次冯翊真醉酒的时候，和他提过两个人名，于是他问道，“你是康庄，还是成祈？”
康庄道，“我是康庄。”
冯奇炎手一紧。
他看着康庄，目光灼灼，“如果是皇兄做皇帝，这臣子，我当的心甘情愿。”
第84章 万物之因（六）
而这一切, 病尚未痊愈的冯翊真并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康庄最近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总是和成祈一样在外面浪好一会儿都不回家, 他没人说话, 无聊的翻起了书。
翻着翻着又觉得无趣, 想着练练字。
至于画嘛……他是不敢的。
早先冯翊真尝试着自学过画画，但奈何这方面的天赋实在不足, 常被成祈笑说像画符。
反倒是康庄, 好像并不嫌弃他画的丑，他画的每幅画，康庄竟然都留着。
想到康庄……
冯翊真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练字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写了满满的一页康庄。
他羞红了脸, 慌不择路的把纸拿起来想扔掉, 可走到半路, 突然又停住，把纸打开来了。
他的心思都差点藏不住, 不知道康庄看出来没有。
可是，看得出看不出又如何呢, 他是人，康庄是妖, 他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而康庄有着漫长的生命。
想到这里，冯翊真难免有些惆怅，他捏着纸回了座椅, 透过窗户，又看到了满院子的桃花。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康庄的时候，桃花也是开的这么漂亮。
冯翊真想着康庄，坐了一会，提笔在纸上写道：
你是来去自如的光，曾有幸洒在我身上。
冯翊真落了笔。
本想着写写心意散散心底的愁闷，谁知看着这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意在纸上，反而更是层层叠叠的被淹没了。
突然一个小娃娃的声音响起，“五皇子，你在写什么啊？”
冯翊真赶紧用书本把这张纸盖住，道，“非礼勿视，这是我的秘密。”
成祈撇撇嘴，“你才没有秘密，你的秘密，哥哥都知道。”
冯翊真笑着逗他，“那你就去找你哥哥问我的秘密啊。”
成祈眯了眯眼睛，“嘿”一声灵力卷起想抢他的书，冯翊真把书和纸一起拿起来，“喂，不准用灵力，否则是犯规哦！”
成祈的灵力缩了回去，变成自己跳起来去够他手上的纸，“我要看！我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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