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焉有些意外于这孩子的早慧,思索良久,那孩子仍是执着地看着他,没有在费口舌说服他,也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好,”林焉最终还是笑吟吟地看向他,“我答应你。”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夜色已深重,林焉却没再休息假寐,只是伴着偶尔爆裂的火烛灯花声,执着一卷修炼册子翻看。之所以无论鬼怪人妖都想入职白玉京,一半是因为仙官权势滔天,另一方面亦是白玉京上有最好的仙书秘籍和最充沛的修炼灵石储备,而灵力仙法越强,自然也就越发尊贵。 林焉倒是无所谓这些,只是修炼成了种习惯,不让他看这些功法秘籍倒是扫他的兴了。今夜却也不知为何,许是近来经历颇多,他竟有些看不进去,林焉索性把书扣在脸上,思索近来的事。 直到门外问寒猛地推开门,眼里眉梢都是笑。 “公子!你看谁来了!” “临槐,你总算来了。”林焉意料之中把书拿下来,抬眼看向来人时却多了几分惊讶,“孔就?你师尊呢?” “孔就见过殿下。” 年轻的仙君单膝跪地向林焉行了一礼,方才道:“临槐君被天帝陛下遣去执行任务了,如今已不在白玉京上,他走时交代过我,凡殿下命令,不问缘由,直接照做。属下一收到殿下的信,立刻千里奔袭而来,途中遇上百余个下仙正剿灭狐族叛乱,我帮着添了把手,这才耽搁了。” 林焉眼里似添了几分遗憾,问寒却高兴揶揄道:“殿下太想念临槐君了。” 林焉带着笑意横了他一眼,就听孔就道:“殿下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 “你去南陈国都选妃征召处以及宫内安插上人手,我去幽冥这些日子,若有一人再进宫,我便问你的罪。”他把手边的锦囊抛给孔就,“这是我想的一些阻止百姓进宫的法子,你若没头绪,可参照一二,切记声势不可过大,在我回来之前,尽量不要被女皇觉察你们的踪迹。” 孔就接过锦囊,“属下遵命。” “里头还有我画的令牌的模样,若不出意料,宫内应不止一人有这令牌,你去探查清所有持有这令牌者的行动踪迹。记着,不要用修仙者。” 修仙者入了皇城,就算不曾动手,若是日后被查出,恐会被天帝责罚。 “以上一切,必须守口如瓶。” 孔就闻声抬头,坚定道:“孔就明白。临槐君亦交代过我,殿下无论要我办何事,绝不可告诉旁人,连他也不必禀报。此事办完,我会亲自消除手下五位亲兵的记忆,请殿下放心。” “临槐办事总是妥帖。”林焉感慨一声,眼里多了些温度。 “这夸奖我定会带给师尊,”孔就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见林焉排布完,便道:“殿下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行去办了。” 问寒眼见着孔就打算离开,忙拉住他,“你不再歇歇?” 孔就君摇摇头,径直出了门,问寒和林焉对视了一眼,笑道:“他还是这么雷厉风行,公事公办的。” “这样的手下才好呢,”林焉摇摇头,挥散了没见着临槐的一点失落情绪,调侃他,“改日我问临槐把孔就给要来,把你送给临槐去。” 提起这茬,问寒倒没生气,也没跟着玩笑,只是懊恼道:“属下的确莽撞。此番去万花谷,发生了一件叫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若是我能谨慎些,或许也不至于此。” “什么事竟然惹得问寒都自责起来了?”说归说,笑归笑,林焉揶揄完便正色下来,抬眼示意他讲下去。 “我在万花谷碰上了凤栖师叔,本想告诉他那琉璃灯内封印了施天青的事,可我就要开口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我想说什么了,回来的路上方才记起,”问寒道:“我思来想去良久,亦不曾想通。我上白玉京也近千年,怎会犯下如此疏忽之错。” 林焉微微蹙了眉,一双深黑的眸子里添上了几分思忖,“施天青对你用过缚魂咒,或许……” “属下也这样猜测过,”问寒道:“只是我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缘由。” 施天青向来洒脱,知道他与林焉都来自白玉京后亦未有什么异样,更不像会刻意防着问寒将他的存在说出去的模样。 “那日他无意间说出白玉京与易容术,想必他也料到自己曾去过白玉京,就算你的暂时失忆非他所致,也必是因他而起。” “殿下是说——” 橙黄的火苗忽然晃动,猩红滚烫的烛泪贴着烛壁淌下,林焉在那留有余温的烛泪上按下一枚指印,半晌,他松开手,看向问寒。 “被封印前,他与师尊,大概曾是熟识。”
第16章 幽冥 ===================== 无论暗中算计问寒的是施天青或是旁人,他所做不过是为了避免凤栖君知道施天青的出现。 “我想回白玉京问问师尊。” 问寒猛然反应过来,愤愤以拳击掌道:“原来那人早算计好了。” 他提醒道:“殿下在人间太久忘了时日,如今百岁祭早已开始,天帝与四位城主皆在闭关修炼,这一闭关,殿下就算心有怀疑也见不着凤栖师叔,更遑论验证。” 这时机卡的太巧,林焉听完,眉宇间又添了几分厚重的情绪。 一瞬间莫名的电光火石,林焉只觉隐隐有些心悸,他掐着眉心,一双眸子让那火烛映得发亮,“你说……师尊是否知晓,那琉璃灯中,封印着施天青。” 林焉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香消玉殒,而这琉璃灯一直保存在凤栖手中,直到他如今前往人间,凤栖才将琉璃灯交给他。 他先前一直猜测是施天青或与他母亲有关,亦是被他母亲封于琉璃灯内,可现在想来,也未尝不会是凤栖师尊所为。 问寒沉思须臾,徐徐答道:“殿下这般推断,便是不合情理了。凤栖师叔待殿下如父如兄,他若是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殿下,还将这琉璃灯给殿下做防身的灵器,让咱们把施天青放出来?” “幸而咱们在刘家岭就用了那琉璃盏,若真是等到生死存亡之际,却发觉那许愿灵器是个假的,岂不将殿下至于水火之地。再者,若真如此,那暗中之人又何苦防着我把琉璃灯中的秘密告诉凤栖师叔?” “也对,”林焉闭上眼,指尖顺着眉头往外一下一下揉按着,“是我想岔了。” “殿下早些休息吧,思量过甚反而容易钻牛角尖,”问寒劝道:“该水落石出时,自会有蛛丝马迹。” 林焉闻言也不再反驳,他伸了个懒腰,把书往边儿上一放,轻轻吹熄了那斑驳的红烛。 晨光熹微,一行四人在客栈门口碰了头。 施天青瞅着林焉的模样,问道:“你在等人?” 林焉“嗯”了一声,目光却被引去了别处,分明还早着,那客栈对门的宅子却像是格外热闹。 一双老夫妇哀哀切切地握着一名书生的手,那书生着一身月白长衫,外头套着件雪色的披风,衬得人格外清雅。 此时正背着包袱,身边跟着两个仆从,像是要远行的模样。 那老母亲边抹着泪嘱咐着什么,似乎还想再给那书生填些衣物,却被那书生拒绝了,瞧那衣裳打扮,虽算不得十分富裕阔绰,却像是官宦人家。 “人家的儿子出游这样的闲事你也要管,我的菩萨?”施天青凑在林焉耳旁戏谑道。 林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再回头,便见着客栈边的胭脂铺旁泛起了两三点红光,他示意问寒一眼,独自走过去。 “阿焉,你上哪儿去?”施天青作势要追,却被问寒拦下,随意扯了个谎道:“临槐君路过此处与公子叙旧,你去叨扰什么?” “林槐?”施天青把这个尊号在唇边咀嚼一番,忽然笑了,“林槐,林焉。”他看向问寒,“难道是阿焉的亲戚不成?” “东临碣石的临,”问寒横了他一眼,忽而又笑了,“不过我猜公子之所以用这个名字,定与临槐君有关。” “难不成——”施天青的眼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这临槐君竟是你家公子的心上人?” “那倒也……”问寒自知这二人是难得知己,又是竹马之交,可两人之间是否真有超脱挚友的情谊,他却也看不真切。 然而这会儿他是怎么也不肯在觊觎着自家公子的施天青面前露怯,论白玉京上最想撮合这二人的,问寒排第二,便没人能再排第一。
于是他急急收了话音,改口道:“木城双壁,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心绪一波澜,话就没留神,“多少仙君押注这二位以后会结秦晋之好呢。”说完他方才反应过来这般议论林焉实在是越了界,猛地咬了舌头。 “这样看来,我竟是非得要拆这天作之合了?”施天青的目光一份不错地落在方才那红点闪烁的位置。 “这可不是你想拆就能拆的。”问寒梗着脖子,却见施天青收回目光,唤他道:“问寒,看着我的眼睛。” 林焉听完孔就的一应布置谋划,又提了三两建议,正打算离开,忽然又指着那迟迟不曾成功送别的人家,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是谁?” 他瞧那书生气度,朗月清风,倒显得格外出类拔萃,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惊喜的是孔就竟然知晓,“我昨夜布排时听了一耳朵,那书生姓苏,单名一个辕字,因女皇在位以来民生凋敝,他便上书要女皇自省,缩减后宫,放男丁回乡牧田,还提出什么变法,总之是被女皇革了职,发配到那潮湿穷苦之地去了。” 林焉点了点头,孔就便领命离开了。 他刚转身,却见着熟悉的一角紫纱,还有那蛊惑人心的声音,此时像是泼了醋一般,“你和谁幽会呢,我一来他就跑?” 林焉懒得理他,径直往客栈门口走,正想问问问寒怎么没拦住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逍遥公子,却发觉一身红衣的小仙君被定在原地,只有刘仁默默在一边握着他的手。 “你又中了他的缚魂咒?”林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问寒。 “嗯……”问寒瞪了林焉身后的始作俑者一眼,“他心怀不轨。” 林焉伸手蒙上问寒的眼睛,不过须臾,小仙君便从咒术中挣脱出来,恨恨地疏松筋骨,压了压指节,跟小豹子似的虎视眈眈地盯着施天青,仿佛下一秒就能一爪子抓破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林焉扫了他一眼,轻声道:“回去挑个没人的地方再打。” 问寒只好偃旗息鼓,一肚子气地看着施天青跟他挤眉弄眼完,又笑吟吟地站在林焉身边道:“阿焉,咱们走吧。” 林焉看向那户人家,那位叫苏辕的官员终于坐上马车离开了,他那父母仍站在门口眼巴巴儿地看着那远行的车辙,仿佛能把天地望穿。 他从灵戒中取出一枚金锭,随手变作了一只雀儿,直直飞向那马车,落在和两位小厮挤在一起的书生手里。 林焉看见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年轻的书生从车上走下来,捧着那鸟雀儿化作的金子,似乎在询问着车夫什么,半晌,他忽然跪在地上,像是在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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