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姬说她的姐姐便是林焉的生母,虽说这样倒是能解释林焉身上的蛇族血脉,可施天青对容姬的疯言疯语向来是听一半信一半,做不得数也不敢肯定。 他唯一能肯定一点,容姬的精神……不太正常。 好在容姬今日似乎没有再继续吵嚷的念头,说完那句话,便幽幽地离开了,她身边的阵仗也同她一起离开,整间屋子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看守的人。 “你们也出去吧。”施天青对他们说,“不放心我,就在外面守着。” 那几个看守面面相觑一会儿,又看了眼林焉身上的锁链和化灵石牌,都安静地退了出去。 房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施天青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探林焉额头的温度,望着那双紧闭的双眸半晌,他伸出手作弄似的拨了拨林焉长长的眼睫,忽然低头吻上他的眉心。 “我与她有灵魂契约……不可违背她行事。”他轻声道。 说完他愣了愣,似乎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样做,又为何要徒劳地说给昏睡的林焉听。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傻,索性躺在林焉旁边,抱着他一块儿睡了过去。 直到夜晚忽然被林焉闹醒,那双过于明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就在施天青以为他又要问自己是谁的时候,林焉突然道:“你认识施天青吗?”
第67章 苏醒 ===================== 施天青眼里是难以抑制的惊喜,可惊喜之后又是惶恐。 他用力压住上扬的声调,竭力平静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是个骗子,大骗子。” 林焉环抱着双膝,一本正经地开口,“他骗我给他编了络子,还骗我把我的沉香送给他了。 施天青听着听着笑了,带着几分纵容道:“那我帮你抢回来好不好。” 林焉却沉默了。 他安静了太久,久到施天青以为他又要睡着的时候,林焉忽然出声道:“你认识施天青吗?” 施天青一瞬的怔愣,原以为他又是说完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正以为会听见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却听林焉自顾自道:“他是个骗子,还是个强盗。” 怎么着,过了半个时辰罪名又多了一条? 林焉依旧是一本正经,甚至带着几分严肃道:“他偷了我的心,还抢了我的沉香。” “你说什么……”施天青的后背因为紧张冒出了一层薄汗,“再说与我一遍,好么?” 林焉点点头,便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容他目光半分躲闪。 “他偷了我的心。” 施天青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林焉眼里倒映的自己,神色紧张,一点也不如平常那般落拓洒脱了。 林焉开口的那一瞬间,施天青差点就要当真了,可等他冷静下来却不得不明白,在缚魂咒和蛊虫对神智的双重影响下,人的神智极度混乱,说出什么都是当不得真的。 林焉是不爱他的,他心里很明白。 哪怕曾怀有一丝一毫的期望,也不可否认,清醒高贵如林焉,是绝不可能爱他的。 从前全是猜忌,往后只怕还多了恨。 唯一若说他们之间有些温情,恐怕只有床笫私事时,因着贪恋□□的半晌失神。 他知道林焉提拔他,把他一手带进白玉京,为他平冤昭雪,甚至差点送上了水城主的位置,是为了他感恩戴德,再通过他收了蛇族这心腹大患。 可林焉到底还是低估了他。 就算他施天青动了心,他也拗不过血契的命令。阴沟里爬出来的孩子,自然是自己一身修为最要紧,他不会因着心里头那点情情爱爱就违背血契,重新变回那条什么也不是的小蛇。 虽是这样想着,却不知道为何心里头痛得很,甚至不惜日复一日地拿自个儿的血去治他体内的蛊,连着几日下来,饶是有灵力在身,眼下也乌黑发青了。 他刺的那一剑眼下已经好了许多,原本就没打算杀林焉,只是让他受了重伤,才容易带回幻音岭,否则以三殿下的脾性内力,他怎可能带的回来。 容姬的想法一直在变,给他的命令也一直在变。 起初,容姬让他接近着林焉,说是林焉若到了生死关头,她的仇家定会去救林焉,到那时,便让施天青去杀了她仇家。 可他就要溺亡的时候,独自一人面对碣石君的千军万马时,都没有什么所谓的人来帮他。 与碣石君的那场大战,为了稳妥起见,施天青特地激了问寒与林焉作对,却不想就算再加上一个问寒,林焉依旧不输半分,甚至顺利复旨,全身而退。 或许他真的太坚韧了,就像折不断的草。 说来也是奇怪,养在尊贵温室里的花,怎么会生出如此硬的脾性。 再后来,容姬便改口让他杀了林焉。 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本想用蛇族的屏障悄没声息的杀了林焉,却没成想这人竟有蛇族的血脉在身,那回在落红公子院子里,从床板上居高临下地看林焉,原本也是打算杀了他的。 他虽受了蛊虫的侵扰,可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立于庭院之中摸清了丹田血脉的关窍,倒是让他压住了一半反噬。 彼时林焉正在度化污浊不堪的药人,灵力全出,几乎不能分神,正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可他从那木板的开口看向他时,却不知为何犹疑了。 年轻的殿下处变不惊地坐在阴暗血腥的阿鼻地狱之中,敛眸垂首,衣袖一尘不染,神情温和恬静,眉心含着似喜似愁的悲悯。 若世间有那普度众生的观音,施天青想,一定就长成这般模样。 他远远瞧着他,竟也像是被他度化了一般,也不那么嫌恶自己的药人之身了。 终究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一来二去的,其实杀林焉的机会不少,可一次又一次,总被这样那样的缘由耽搁了,这一耽搁,便是耽搁到容姬又改了主意,让他把林焉给带回幻音岭。 这回容姬没说七日后要做什么,只说这两天先把三殿下被擒的消息放出去。这样细碎的活儿必然不会安排施天青做,他便看看林焉,陪他说说胡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 直到了最后一日,林焉依旧没有恢复神智,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醒了也只有那么几句车轱辘话。 施天青照旧给他喂了血,拿柔软的帕子擦了他唇边淡淡的血迹。 未知总是叫人心慌,他也不知晓容姬在想什么,却没来由觉得不安,唯有眼前人贪恋梦中安静的睡颜,才能让他内心平静些许,许是心里头分神,指尖不留神碰到了林焉的脸颊,竟叫他伸出几分贪念,挪不开手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林焉像做了噩梦,眉心蹙得高高的,施天青想去安抚吻平那眉心,就如前几日一般,可等人近在咫尺之际,他却又鬼使神差,望向了那双熟悉却陌生的唇。 他对它的纹理和柔软全都了然于心,却不知它一张一合,会说出些什么,是仇恨,还是怨毒? 心里这般想着,动作却快过思绪,轻轻地凑了上去。却没想林焉猛然偏过头,睁开了眼睛。 施天青有些怔愣地看过去,两人眉眼靠的极近,他能清楚地看见林焉眼中的自己,那双意识混沌了很久的眼睛里,如今只剩清明。 “你早就醒了?”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这人傻着的时候,施天青百般温柔纵着哄着,等他醒了,他的语气却又凉薄下来。 林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何时醒的?”饶是语气平静,却依旧遮不住他心里那点儿慌乱,林焉那句“偷心”的胡诌话,到底还是进了他心里。 “你吻我的时候。” 他似乎知道施天青在意什么似的,故意挑着暧昧不清的说法——他昏迷和熟睡的时候,施天青吻过他很多次。 他直勾勾地盯着施天青的眼睛,像是早就把他的心看穿了,施天青垂下眼,少见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你喜欢我……” 施天青听不出他的语气,没有应,却也没有反驳。 良久的目光逼视后,林焉率先放过了他,低头看了看已经愈合的剑伤。 末了,忽然问:“你是怎么想到对我用缚魂咒的?” 话里分明是嘲讽的意头,却听不出嘲讽的情绪。 施天青心头一跳……他的确用了缚魂咒,可那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当时林焉骤然回头,他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急急忙忙堆上缚魂咒,竟连缚魂咒动不了林焉都忘了。 眼前人魂魄至澈至纯,不是他这污糟术法沾染得了的,他用这术法,颇有些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意味,难怪林焉醒了头几句话便是讽刺他。 等等! 几分窘迫的情绪下,施天青猛然抓住了什么,“你……中了我的缚魂咒?” 他那时使的缚魂咒并非能控制旁人的高阶咒,而是随意一个迷晕人的低阶咒,因此他倾注的灵力并不多,面儿上亦不显,若非是中了咒,那千钧一发之际,林焉怎会觉察到他用了咒。 他一直以为林焉的昏迷只是因为蛊虫。 “你为何……会中我的缚魂术?”施天青询问的语气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林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身后魂魄悠悠显影。 纯白干净的魂魄之中,那一点阴霾横冲直撞,最终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所遁形,安静下来蜷缩在一角,显得突兀而窘迫。 施天青的瞳孔微微颤动,他是大言不惭地说过要染黑眼前人的魂魄,可那时施天青从未想过,真的到了那一日,他竟半分欢愉也无。 “是什么时候……” 仔细听,还能听出他话音里的慌乱。 “你的袖中剑刺向我之时。”古井无波的语气,掀不起一丝波澜。 “那你为何还要直视我的眼睛?” 缚魂咒只有在四目相对时,方才能生效。 “我想看你那双眼睛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林焉眉眼间的情绪冷峭,淡得几乎看不清,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他扬起手,那截儿正红的袖子便顺着手腕落下来,露出小臂上的化灵石牌,“蛇族除了你,还有谁能有机会碰到化灵石牌?” “沉星牢是你亲手所建,是你在永安身上动了手脚,才致使我被困,对么?”分明是问句,林焉的语气却像是一切都了然。 “刘家岭的蛊虫也在你们的谋划之中。”他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他看向施天青,“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边与我浓情蜜意,一边算计着如何将我置于死地。” “原来你向父皇请命做监斩官不是为了第一个护着我,而是为了第一个害我。” 他摸了摸身下的兽皮褥子,“这也是你早就给我备好的么?” 施天青面对他的咄咄逼问只是沉默,一句话也没有回答,直到林焉抬起手,看了看苍白细瘦的手腕,而后闭上眼,问出了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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