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一双点星瞳中浮现了莹莹水光,其中泪珠将落未落,加上眼尾一抹微红,更是楚楚可怜。 林景行见状心头一惊,连忙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在外面妖魔鬼怪这么多,你夫君可能遭遇到了不测,你、你怎么去找他……”他觉得越描越黑,只好垂头丧气地说,“是我的错,你别伤心了。” 谢小晚侧过脸去,掩住了眼中的湿润:“不怪你,我只是……”他轻轻抽泣了一下,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满是坚毅,“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等我夫君回来了。” 心上人性命无忧了,明明应该是一件好事,可转过头就知道心上人已经成婚有了夫君,这对于林景行来说可谓是天上地下。 但是林景行却没有感觉到被欺骗,反而对谢小晚生出了一股怜惜。 少年病弱,又只是一介凡人,得以倚靠的夫君还失踪了,怎么能够不让人感到怜惜呢? 林景行想,他也可以等。 凡人命短,寿命不过百年,而对于修士来说,百年时间不过弹指间,他等得起。 于是林景行大大方方地说:“我可以帮你找。” 谢小晚有些惊讶,细声细语地说:“可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林景行莫名地生出了一股豪情来:“没事,我是修士,找人行事都比你方便,更何况外面这么危险,你就留在望山宗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谢小晚本来也没想走,之前说要离开望山宗不过是以退为进。 现在听林景行这么说,他假装踌躇了起来,不太确定地说:“可是,你师父不是要你送我回凡人界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林景行就一阵心虚。 师父确实让他将谢小晚送走,可是……他不想。 林景行犹豫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不用管这么多,我会来应对的。你留在这里,好吗?” 谢小晚松了一口气,莞尔一笑:“好。” 少年眉眼病弱风流,此时霞光落下,犹如披了一层金纱,显得精致动人。 不像是凡人,倒像是一缕烟一片云,让人无法真正的拥有。 林景行看着少年的笑靥,心头一动,想要伸手碰触一下,可手伸到一半,又觉得这种举动不太适合,就止住了动作。 就在林景行想要垂下手的时候,谢小晚却主动将其握住,真心实意地说:“景行,如果不是遇到你,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林景行握着少年的手掌,只觉得皮肤细腻生凉,不敢松手。再听着耳边温和的声音,不仅心神晃动。 “放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你就安心在望山宗住下吧。” 谢小晚像是害羞了,低垂下了头,额前的发丝轻轻晃悠了一下,挡住了他的神情。 没有人发现,他的唇角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一切都被沈霁筠看在眼中。 虽说无情道断情绝爱,但也不是泯灭所有的情感,至少……嫉妒是每个人的本性。 谢小晚就是要让沈霁筠嫉妒,却又无能为力。 然后,借着这嫉妒,一点点撬开这无情道,再让他知道,这情劫不是这么好渡的。 无情道啊。 有点棘手,但也完全不是没有办法。 - 云竹峰。 沈霁筠阖着双目,什么都没有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神识一直落在少年的身上。 听着他与林景行交谈。 看着他与林景行亲密的行为。 …… 沈霁筠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周身的寒风更加的凌冽,吹过山壁发出呜呜的声响。 霜雪中,夹杂着少年清脆的话语声。 ——我要去找夫君。 ——我要等夫君回来。 沈霁筠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丝的波澜。也许是他被冰封太久了,都无法去感受、去形容这涟漪是因何而起的。 他只知道,这在扰乱他的道。 静心。 插-在沈霁筠身侧的剑刃发出了“嗡嗡”声响。 凝神。 剑气激荡,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直到撞碎两条冰凌方才停止了下来。 不想、不念。 沈霁筠平复下了心境,抬起眼皮,眼中毫无一物,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冰封的湖面下,已经卷起了一道悄无声息的暗潮。 不能让谢小晚离开了。 修士最重因果。 外面妖魔横行,若是谢小晚因寻他而出事,那这因果就会加诸于他身上,两人又会生出另外的瓜葛。 还是让谢小晚留在望山宗,若有机会,赐予一段仙缘,让他脱去凡身,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沈霁筠正想着,眼前突然闪过了林景行与谢小晚亲昵的画面。 这一幕太过于碍眼,导致他的思绪中断,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 不行。 虽然他与谢小晚已经没有关系了,但至少——不可以和林景行在一起。 沈霁筠抬手,一道流光闪过了天际,直取林景行处。 - 年轻修士初出茅庐,犹如一张白纸一般,满怀的热血真情无处安放。甚至为了心上人,敢于反抗尊敬畏惧的师长。 林景行想好了种种说辞,准备说服师父留下谢小晚,可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先收到了师父的传音。 ——即刻启程前往东洲,寻一九重金莲。 林景行傻眼了。 望山宗在北境,距离东洲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就算有飞舟代步,来回也要耗费一年时间。 不用说九重金莲可遇而不可求,更要花费漫长时间去寻求。 林景行满是不解:“宗门不是马上要举办庆典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派我出去?” 这次举办庆典是为了庆祝云竹君突破化神期,按照规矩,林景行身为云竹君的弟子应当留下来接待宾客,又怎么会安排这么复杂而耗时的任务给他? 这任务突如其来,但又是云竹君亲自传音发布的,林景行也不敢多问。 可是……谢小晚怎么办? 谢小晚只是一个凡人,留在望山宗终究是不方便的,不如一同前往东洲,他还可以护着些。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林景行又听见耳边响起了师父冷清的声音。 ——东洲路遥危险,不得带上那个凡人。 林景行有种什么都被看穿的感觉。 不过师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违背师命。 眼看着这任务无法推辞,林景行只好和谢小晚说了。 谢小晚认真听完后,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林景行为难道:“我也不清楚……” 师父一向隐居在云竹峰不问世事,今天既是让他送走谢小晚又是让他去寻找天地灵宝的,实在是有些诡异。 难道是特意要把他支开? 林景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决了:“你放心,快的话一年时间就可以回来了。”说着,他想到了什么,“不如你把你夫君的画像给我,我顺路帮你找找。” 谢小晚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卷画轴,递给了林景行。 林景行将画轴收到了储物袋中,又见少年惶惶不安的模样,叮嘱道:“你就住在这里,不要乱走,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就去……就去找我师父。” 谢小晚扬起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你师父是个好人。” 林景行:“……” 他似乎是对师父有什么误解。 去往东洲的飞舟极少,半年才有一班,林景行不好耽搁,只能立即启程。 谢小晚站在院落门口,剪水瞳中倒映着年轻修士的背影,满是深情:“你一路小心,就算找不到我夫君也没事的……” 林景行心中不舍,但碍着师父的命令,也只能狠心离去。待上了飞舟,他还站在甲板上,一直盯着朗日峰。 似乎这样就能多看少年几眼,将他的容貌铭记心中。 直到飞舟起飞,连整个望山宗都化作了一个黑点,这才收回了目光。 林景行像是失了魂一般,一点劲都提不起。他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卷画轴。 林景行盯着画轴片刻,动手拆开上面缠绕着的红线。 小晚的夫君…… 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林景行心理阴暗的想,若是真的找到了小晚的夫君,大不了给他一些金银珠宝打发走,让他不要再出现在小晚的面前。 到时候就可以…… 这么想着,画轴上的红绳散开,画轴缓缓展开。 林景行随意地看了一眼上面绘制着的人像,突然脸色一变。 当啷—— 画轴摔落在了地上,上面的画像一览无余。 路过的人好奇地瞅了一眼,笑道:“景行兄,你这徒弟当的可真是够孝顺的,还随身带着你师父的画像。” 只见素白宣纸上,画着一个青衣书生。 书生立如青竹,手中持着一把油纸伞,倒是像持剑一般。伞沿微微抬起,伞下露出了一张俊秀清逸的脸庞,可与儒雅的书生装扮不同,画中人的眼眸冷漠凌冽、眉峰如刀剑,令人不敢直视。 这赫然就是林景行的师父——云竹君。 林景行愕然。
第6章 真可惜啊 暮色四合,近黄昏。 叮咚—— 一颗圆滚滚的珠子掉落了进了池塘,掀起了一阵涟漪,一池的锦鲤被吓得四散而逃。 谢小晚抬眼望着漫天云霞,手指间随意地把玩着一枚光辉璀璨的灵珠。 算算时间,飞舟早已启程远去。 而林景行也应该看到了那卷画轴上的内容了。 真可惜啊。 谢小晚的唇角带着一抹诡谲的笑意,正在惋惜没能看到那时的场景——林景行会是惊讶?还是会愤怒? 没错,他完全是故意的。 故意让林景行看到画像,得知真相的。 反正一旦飞舟启程就不能中途离开,就算是林景行日夜兼程赶回来,也得是一年以后了。所以,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无伤大雅。 谢小晚漫不经心地想。 年轻修士初出茅庐,总该吃些亏、受点教训才会成长。这就是他教授的的第一课,不要太轻易心动——尤其是不要轻易对生得好看的人心动。 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这精美脆弱的皮囊下,暗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夕阳余晖落下。 谢小晚眼睫微微一颤,垂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小池塘。 菡萏摇曳,那些惊慌而逃的锦鲤又聚集在了一起,于荷叶下摇头摆尾,显然已经忘记了方才的恐慌了。 谢小晚轻嗤了一声,不知是在说谁:“没长记性的东西。” 话音落下,修长的手指一屈,那枚价值连城的灵珠掠空而去,重重地砸在了荷叶上,“哗啦”一声,惹得锦鲤再次散开。
谢小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唇角笑意更盛。只是这笑还未上眼中,就迎面吹来一阵晚风,使得他忍不住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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