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回头看了一眼丹炳,眼睛里带着笑意,但她还是跟着月走了。 只有溪落下了一步,在后面勉强招呼了一下丹炳。 “快点,跟上。秋比我们大了一辈,你别看他还是这么漂亮,其实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啦。”溪小声地对他说,“我们锡兰族的人,年龄不怎么会显现在外表上。” 丹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您。” “叫我溪就行,不用敬称。”溪道,“虽然我们是看着阿盈长大的,但因为她是秋收养的,所以算是平辈。” 丹炳点头如啄米:“好的好的。” 路上,溪又告诉丹炳,这座的湖心岛叫做沓可达雅。在古锡兰语中,意为锡兰之花沉眠的永都。沓可达雅是历代锡兰族长居住之地,除了族长这一支外,其他的族人其实不住这儿。 锡兰族人皆喜欢安静独立,大家按血缘分支分别居住在这片山脉各处,只有在每月定时的祈祝、以及时不时旅行的歌舞宴会时才会从家中来到沓可达雅岛上。 而族长一支,今天已经全都过来了。 丹炳松了口气。人少就好,人少点是好事……从自己说错话到秋冷淡的态度,他现在已经紧张到人都有点呆了。 正是盛夏,树木浓荫茂密,白色的碎石小径点缀在青草和繁花之间,溪水潺潺,美得不似人间。 穿过一弯同样白色的小石桥,就到了真正的锡兰族长一脉驻地。 先是一段长长的月白石梯,两侧扶栏上缠绕着纤细的、有着宝石一般晶莹剔透茎叶的淡绿色藤蔓,椭圆的小叶片间缀着朵朵碗口大的淡黄色花朵,香气宜人。 阶梯上是干净典雅的白色大块石板铺就的宽阔平台。平台呈六边形,六角各插放有一根深绿色的柱子,似石又似木,直入云端。 平台正中又有一座小台,台上正中长着一株巨大的似藤似树的碧绿植株,与先前湖边的那株一个模样,只是大了一整号。 秋领着众人穿过平台,从另一侧走下去。 也是石阶,不过短一些,石阶下方是水,清澈剔透,水中生着开淡粉纯白碗花的植物。 石阶尽头连着爬满藤条的吊桥,走过吊桥,面前就是一栋又一栋白石绿顶的小楼了。 这些小楼栋与栋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楼下全都栽种着花圃,按照居住之人不同的习惯样式颜色都不同,但统一的却是全都长得郁郁葱葱,鲜妍明媚。 族人们过了吊桥,便自然而然地四散分开,各自向着家中走去。 丹炳有些茫然,直到溪给了他一个眼神,才赶紧追着阿盈和秋的背影而去。 秋虽身为族长,住的小楼看上去却也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楼下种着淡蓝和白色相间的茂盛小花,中间一条石子径,能看见里面半合的门扉。 见秋和阿盈一前一后地进去了,丹炳连忙拎着箱子快步跟上。 “吱呀。” 丹炳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将两只箱子换到一只手,轻轻推开门。 地板是光滑的白色石头,丹炳抬腿走进去,入目是一间小厅。 绿褐色的、铺了白色软布的环椅,同色的长桌,白色的、缀着亮晶晶碎石的帷幔,旁边还有一只灰色木几,几上摆着茶具杯盘,还有一只插着鲜花的瓶子。 墙上一面是明净的窗户,一面挂着一卷画,画框下方,阿盈正坐在那儿,带着笑朝他望过来。 “渴吗?”她问,说着给他倒了一杯水。 “还行。”丹炳道,一边小心地把箱子在桌边放下来一边左顾右盼,小声问:“你爸爸……呃,秋叔呢?” “他回屋了。”阿盈道,看他紧张,又略略多说了一句:“秋性格比较淡,你不用在意。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他就出来了。” 她站起来,拎起一只箱子道:“跟我来吧,我的房间和你的住处都在楼上。” “啊,噢,好。”丹炳于是放下杯子跟着她上楼。 说是小楼,却也不算真的很小。二楼共有四间房、一个厅,外加一个种满花草的露台。 “这是我的房间。”阿盈推开左侧的一道门,回身让丹炳进来,“我从小就住在这儿。” 丹炳睁大眼睛,先伸头瞅了一眼,才走进去。 第一感觉是房间挺大的,进门还有个玄关。 地上铺着米白色的柔软地毯,贴着墙有一栋两米多高的雕花大木书柜,圆形的大床,大而明亮的窗,柔粉色的帘子,窗下放着花瓶和各种小雕摆件的桌子……样样都布置得精致温柔,看得出是专给女孩儿的,更能看得出准备者的用心。 “很漂亮。”丹炳由衷地说。 阿盈把包和箱子放在桌边的椅子上,回身道:“看也看过了,走吧,你的房间在对面。” 丹炳去了,见那间比阿盈的卧室要小上一点,明显是作为客房的,几乎没放什么杂物。 “休息会儿吧,洗洗睡个觉。”阿盈亲了亲他的脸,“吃饭的时候我过来叫你。” 丹炳眨巴眨巴眼,乖乖地点头:“好。” 晚一点的时候,阿盈如约来敲门。 “今天我第一天回来。”她道,“会有一个小宴会。” 于是不久后,丹炳知道了之前经过的那个平台是干嘛的。 他们到的时候,就在那株巨大的碧绿藤树下,桌椅酒菜已经围成一圈摆好了。 数位穿着长裙长袍的锡兰族人们倚坐在藤树枝头,奏乐吟唱;树下还有几个随着乐声翩翩而舞的。 场面如诗如画,优美清雅。 秋这回没有亲自上去,他坐在桌边擒着一只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低眉啜饮。 丹炳跟着阿盈到他身边坐下。 秋还是饮酒,微垂着眼没有往这边看,也没有说话。 阿盈也不说话。 至于丹炳,他就更不敢吭声了。 一直到第一支舞结束,桌边的众人开始报以矜持的抚掌时,丹炳才趁机小声凑近了对阿盈道:“我现在才看到你们族里的其他姑娘,之前来接你的人里好像没有吧。” “嗯。”阿盈点头,自然地道:“因为我们一家都是光棍。” 竖着耳朵在暗暗偷听的秋:“………” 这倒霉孩子! 就听阿盈顿了顿,又道:“除了我。” 丹炳傻笑了一下,甜蜜地看了她一眼,坐回去了。 秋:“…………” 他糟心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自家费心费力费神养大的宝贝女儿出去一学期就找了个男朋友,已经够难受了。结果找的还是个海栖的,她还把人带回来了! 秋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心里真是像冬天的湖水一样冰凉冰凉的。 虽然满腹不乐意,但他的涵养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把气撒到一个半大孩子身上。而且人还是阿盈巴巴带回来的。 秋思来想去,也只能尽量采取无视态度,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那两小的就是不放过他,一顿饭,秋怎么也没想到,就吃一顿饭!也还能这样——我给你添块糕你给我倒杯果汁,我喂你一块你喂我一勺…… 听着耳畔源源不断地: “这个是什么呀?” “青糕。青汁做的。” “好吃吗?” “喏,你尝尝。” “还不错,你会做吗?” “不会。” “那我们可以一起学一下,我觉得挺好吃的。阿盈,你要喝那个红色的果汁吗,我给你倒?” “嗯。” …… ……… 五十多岁仍旧打着光棍的秋,生平第一次在听歌赏舞时恨不得自己瞎了,聋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日暮西山才终于结束。 月眼尖,见秋坐在那儿,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抬头时连那双平素清澈明净的眼睛都有点失焦,连忙过来把人扶起来。
“怎么喝这么多……”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又叫晨也过来帮忙,两人一起才把秋揽着带走了。 阿盈这边则在管着丹炳。他喝的也不少,被人灌的——主要是被溪。 锡兰溪这人吧,看着热情活泼得不太像个传统意义上的锡兰族人,很好相处。但其实跟他认识久了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有点暗地里焉坏,不仅八卦,还喜欢整蛊别人。 比如看着凶横凶横实则内里有点憨直的丹炳,完全不是对手,一顿饭下来整个人已经彻底神志不清,只知道抱着阿盈的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着一些不太成句的胡话。 阿盈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了溪一眼。 “哈哈哈……哎呀,我去看看秋。”溪跟她的眼神一对,哇哇叫着跑开了。 阿盈摇了摇头,回身把人半撑起来,扛着样家里走。 “阿盈……”丹炳喝傻了,却也配合地跟着她的力道走。一边走嘴里一边含糊地唤她的名字。 他喊,阿盈就答应:“嗯。” “阿盈@#&*¥……”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个什么。 “嗯。”阿盈还是应。 …… 就这样,丹炳在阿盈对面的房间住了下来。两人平时一起看看书,或者出去在岛上四处看一看玩一玩,日子过得非常欢快。 秋呢,慢慢也从完全不搭理人到了丹炳恭恭敬敬地喊他时,会那么略一点头了。
第42章 “你们这儿的空气啊, 是真的好。”丹炳舒服地深吸一口气,歪起头瞅着阿盈,嘿嘿笑道:“景色也漂亮, 怪不得你也这么漂亮。” 阿盈的目光原本有些懒散地望着流淌的溪水, 听他这么说哧一下笑了出声。 “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谢谢, 谢谢。”丹炳笑嘻嘻地圈着她,凑过去亲亲她的脸:“都是阿盈老师教得好。” “你别说, ”阿盈道, “以后也许我真要去当个老师。” 丹炳顿了顿,问:“真的?” 阿盈点了点头,说有点想法。 丹炳吸了口气,凝重地道:“那我先在这里镇重地为你未来的学生表示一下哀悼吧。” 阿盈瞥他一眼,笑了笑,道:“你知道你那天喝醉了……” 丹炳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当时喝断片了, 印象里自己隐约好像干了些什么。他后来醒了问过阿盈好多次,她却始终只笑不肯说, 偏偏现在却提起来, 丹炳直觉不太好。 他退开一点, 谨慎地道:“什么?” “也没什么。”阿盈抬起两只手, 比出个剪刀, 弯了弯手指:“你喝醉了之后, 魔体不受控制,一对钳子出来了。” 丹炳:“………” “特别大的两只,足足两米多长, 火魔力把床单都给点着了。”阿盈眼睛里流露出惋惜,悠悠地回忆:“你还非要我给把你两钳子洗一遍才肯睡。唉,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螃蟹了,有点想念。” 丹炳浑身一寒,一点都不想明白她那惋惜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走了走了,天快黑了!”他跳起来,“回去了回去了!” 阿盈大笑。 这是丹炳在锡兰族地呆的第二十一天。 这天,天晴无云,纺锤般的月亮高悬夜空,亮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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