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天师们都已给你台阶下了,你既还不思悔改,”宗主脸红如猪血,更气了,高声喝道,“来人!” 两个男修应声推门进堂,几个天师还在劝。唐谷雨依旧抿着嘴唇,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男修问宗主:“是先用棍,还是先用钉?” 宗主笃定道:“先用钉。” 白胡子的手又抖了一抖,说:“若是两百钉钉在身上,相当于接下来一百棍,每抽一棍钉子就嵌进去一分,若是碰到骨头,扛不过来,这辈子可就完了啊……宗主,您要不再想想?” “痛了才知道悔改!”宗主道。 唐谷雨阖眼站定:“弟子自觉无错,无可悔改之处。” 白露不了解碧霄间,不晓得他们的规矩,棍可以靠字面意思理解,但这个钉,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坐在榻上继续通过小猫崽子的视角观察。只见地上铺了一卷草席,唐谷雨躺在草席上,背对天面对地,一个修士无波无澜地说了一声“青仪师兄,得罪了”,便挑了一根细长的银钉,缓缓刺入唐谷雨的背。 唐谷雨一声不发,白露眼睁睁看着血渗过层层白衣,白露的双眼缓缓睁大,不知这个修士是不是和唐谷雨有仇,居然专门挑脊梁刺! 倘若是这样,两百钉扎完,再打上一百棍,这人还能活吗! 宗主看着唐谷雨的惨状,语气略有缓和,开口道:“碧霄间历来不懂事的弟子不少,通常忤逆师长,有什么不当言论,认个错也就不罚了。谷雨啊,你受了这一下,还不后悔吗?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认个错,这事便过去了。” 唐谷雨的声音很沉:“若这两百钉,一百棍,能换得平等道义,弟子自无悔。” 话音刚落,又一钉刺入他的穴位,唐谷雨忍着没吭声,却整个人抽了一抽,席上缓缓漫出一滩血。 妈的唐谷雨这人有病吧!不要命的吗! 白露急得团团转。扪心自问,她来这里,只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赢十颗种子回去改善生活条件而已,谁知道唐谷雨这人是来玩命的。 没出身就没出身,不公平就不公平,不就一句话吗!哪有命重要啊,有病!!! 眼看着一根根钉刺入唐谷雨的身体,白露头皮发麻,顾不得多的,翻身下床疯狂翻找能穿的衣服。 偏唐谷雨这人收拾东西起来喜欢搞得特整洁,她翻来翻去没找到衣服都屯在哪。她又借小猫崽子的眼看了看堂中情况。 只见唐谷雨四肢躯干,身上细细密密被扎满了银钉,每根都挑痛的位置扎,一身衣裳已没有白的地方了。他动也不动地趴着,两个修士站在两边,一棍下去,本就没入了半根的银钉,进去了三分之二,几乎可以透过他的骨髓将他刺穿。 又一棍下去,银钉直接触到他的骨头,骨节碎裂。 他的眼睁了睁,痛昏过去又生生被疼醒。两手紧紧抓着地,五指泛白,躺在席上血肉模糊。 白露焦躁得要命,找了半天,终于在柜子最顶上找到一身衣裳。 她胡乱披上,一身的白,虽是男装,却出乎意料地符合她的身材,估计这是唐谷雨几年前的衣服。她没空多想,随手束了头发就循着小猫崽子的踪迹跑出房去。
第22章 立夏·二 穿过几重回廊,白露强行破门而入。 两个修士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光白露寻衣服找路的功夫,就已把唐谷雨打得血肉横飞。 真真切切地看到唐谷雨奄奄一息的模样时,白露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整堂的人,宗主坐在堂上,小臂靠在雕花木椅的扶手上,眼睛一眨不眨。两排天师有的在唉声叹气,有的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有的沉吟“打得好”。 那两百根银钉,许多根已混入他的血肉中,只能看到小小一点银光嵌在血里,还有两根直接刺穿了他的肩膀。 不过是一句违心话而已,唐谷雨为什么不愿意说! 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宗主见人闯入,立刻一招打过来,白露下意识挡开,运起灵力的这一刻,突然发觉身上灵力更盛了,茫茫一片白光直接压过了她的金光。 她这才明白,她中的毒,是唐谷雨直接输灵力解开的。 只是,他的灵力都给她了,那他自己呢…… 他浑身上下一点灵力都没有,挨了两百钉,一百棍?! 他疯了吗!!! “住手!”白露脸色煞白,健步冲过去夺过修士手中的木棍。 “大胆!”宗主猛地站起身,对两个修士道,“把她轰出去。” “我自己会走。”白露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登时一弯手指,两只不知道哪里来的活尸跑进来挡在两侧,两个修士不敢近前。
她想扶起唐谷雨把他带走,可他身上却是血肉模糊一片,一处可以下手的地方也没有。白露只能硬着头皮往他伤口上碰,让他靠在自己背上。唐谷雨靠在她背上的那一刹,白露感觉自己的肩膀一疼,一枚穿过唐谷雨肩膀的银钉扎在白露身上,险些疼得她叫出声来。 她这具仙体都扛不住的痛,如此扎两百次,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再拿棍棒一截一截打进去,往复一百次,伤一重叠着一重,浑身痛得连筋带骨。 一句话而已啊,唐谷雨说了就可以免受一切痛,这人在想什么啊…… 简单一句话,哪有一条命重要。 眼看白露费力背起唐谷雨,边上又有两具行尸挡着,两个修士不敢上前,宗主怒道:“你要干什么?!” 她道:“他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了,你们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谢杳惊愕地抬红肿的一双眼:“师兄怎么可能会没有灵力……” 宗主一张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却还是端着架子道:“死了也是我徒弟,与你一个粗鄙贱民有何干系。拦住她!” 唐谷雨身上血腥气重得很,血还在不停流着,顺着衣衫淌到地上。 白露不了解宗门的规矩,亦不清楚宗门声威的重要性,更无法理解宗门背后的利害关系。但她不傻,她明白自己今天一把唐谷雨带走,肯定就要与碧霄间结仇了。可,眼下唐谷雨都伤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宗主显然不会停手。要是真打完了那一百棍,唐谷雨就算不死,一身修为也很难保存了。 结不结仇哪里有唐谷雨的命重要。 眼看两列十二位天师就要上前,白露下了狠心,两个人的灵力交在一起无比强大,顿时外面响起修士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大堂门颤了两颤,轰然倒在地上。 登时数百活尸涌入堂中,宗主、谢杳并十二位天师措手不及。白露趁着他们打斗的功夫,费力带着唐谷雨朝山下离去。 山腰处云气缭绕,白露负着比她高比她重的唐谷雨,累得满头大汗。突然一把剑挡在白露面前,“停下。” 白露循着寒光凌冽的剑望上去,僵住了。 挡在她面前的,正是那对双生道士里,高个子的那个。 “青仪师兄是我碧霄间的人,惩罚没结束,你不能擅自把他带离。”他拿剑指着白露道。 完了……她刚才已把所有祭炼过的活尸都派去拖住宗主和天师了。现在是白天,鬼也没法召出来。 她还扶着个唐谷雨,手都腾不出来,哪里打得过这个道士啊…… 她讲理道:“若是我不把他带走,只怕你们青仪师兄就要折在今日了。” 她静静注视着他,心说他既然是唐谷雨的师弟,应该,也不希望唐谷雨死罢。 对方嘴唇一开一合:“死了就死了。” 白露蓦地睁大眼。 “死了,我就少一个竞争对手。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带走我的好师兄呢?何况,”他的脸色有些阴沉,“昨日你在莲花台下如此羞辱我胞弟,真是出够了风头啊,我胞弟可是被同门嘲笑了一晚上。” 完蛋。旧怨叠着新仇,他就是成心来找麻烦的。 白露脸色难看,眼看着对方出剑,正思索着对策,忽然眼前一阵缭乱,簌簌花瓣从空中落下。一根开满花的树枝挡在面前,将这一剑挡了回去。 要是腾得出手,白露真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余毒未清产生幻觉了。 刚刚,是一根梨树枝帮他们挡去了一剑? 白露伸了伸脖子,顺着梨花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栈道微微晃动,梨树枝自然飞入迎面而来的人手中,在氤氲中化为一把雕花宝剑。 来者一身淡紫色轻薄织锦,袖上绘有水流纹,踏过栈道从袅袅岚烟中款款走来。他双目眼尾低垂,眼角一颗泪痣,给一张清雅的脸平添几分愁态。 白露记得他。她第一天来人间的时候,他帮她结过账。 许清明。 这几日见惯了一身清冷素白,白露觉得自己的审美都被唐谷雨带偏了,以致于现在看到许清明这一身花里胡哨的华贵衣衫,非但不觉得羡慕,脑袋里还骤然蹦出一个词儿:花蝴蝶! 花蝴蝶飞身上前与双生道士打斗,挥剑之余还不忘扭过头有礼有貌地朝她温和一笑,嗓音里亦带了几分笑意:“姑娘似乎遇见了些麻烦。” 白露心底暗道佩服佩服,打架的时候还跟空跟人家说话,嘴上道:“是啊,多亏了公子。” 花蝴蝶的目光往唐谷雨身上稍作停留,又移回白露脸上,善解人意道:“姑娘若有急事,便先离开罢。此处有我。” 她虽不晓得为什么许清明会突然出手帮她,但眼看唐谷雨气息奄奄,她也没心思与他多寒暄。扶稳唐谷雨,千恩万谢道:“好。你家住哪?大恩大德,事后我一定登门拜谢。” 花蝴蝶道:“姑苏,寒山街头,枫晚桥畔,许府。” 白露愣了一愣,寒山街头,枫晚桥畔,那个位置的许府,不就是她去除过邪祟的地方么…… 既然许氏夫妇是阿清的爹娘,阿清也叫许清明,那面前这个许清明是……何许人也? 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多想,于是又道了声谢,便下了山。 接下来的一路还算顺畅,不过穹窿山距离她的许宅尚有些遥远,是故待她回到许宅时,已过午时了。 白露刚把唐谷雨小心翼翼放下,他衣襟里便游出一条银白色的小蛇。她惊喜道:“阿清你没事啊?” 阿清眼泪汪汪地说:“我没事,但谷雨哥哥有事。” 白露有些奇怪,“你们之间又没交集,他有事,你哭什么?” “你的衣服上被淬了毒,我躲在你的袖子里,与你的衣裳有接触,因此我也中了毒。但我的鳞片厚,中毒没你深,昏迷的时候还存了几分意识。”他抽抽噎噎。 “所以呢?” “所以,他做了什么,我都感知到了,”他说,“你不省人事的时候,他直接把你抱回房拿灵力把你身上的毒逼走了,也顺道救了我。我醒来之后,他正为了你的事要去找宗主和天师们,我觉得你受了委屈,就应该讨回公道,便缠在他身上跟着他去了。他与老宗主和天师们争执起来之后,宗主罚他,他怕我受牵连,一直把我保护在怀里,我一点伤都没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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