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隔着浓浓雾气,他也能分辨出是她。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 等了片刻,白露轻松跃下墙头道:“看不真切。” 唐谷雨看着她。 她道:“不过我看到很多身影在浓雾里穿梭,里面好像很拥挤,且腐臭冲天,应当全部都是干尸人。刚刚的拍门声,应该是他们拍的,想把我们吸引进去。” 她前行两步道:“走罢,我们先赶紧回家。” 到许宅门口的时候,白露正要开门,一只干枯的手骤然闯入她的视野。 刹那间一只温暖的手将她往后一带,恰好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白露顿时靠在唐谷雨怀中,被一股药草香熏得晕了一晕。 她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掏出钥匙开了大门,带唐谷雨闪进许宅,喘了口气道:“谢谢啊。” 进屋的那一瞬,顿觉视野清明一片。屋内传来清清亮亮的少年之声:“谷!雨!哥!哥!” 阿清穿了身湖蓝色衣裳,似乎长了些个子。 长庚仍旧是一身红衣,走上来道:“主……”话为说完,花容失色,“啊……主人你的手怎么了!” 白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很痛,先前一直处于戒备状态没太注意,现在竟已开始长出尸斑了! 唐谷雨将腰间乾坤锦袋解下,挑出一堆药草给长庚,又拿出一张方子对长庚道:“照着这上面所写,去把这些药煎了来。” 看着长庚应声而去,白露道:“这就是你连夜拟的药方么?” 唐谷雨点头。 她惊喜道:“这方子可以治疫病么!” 唐谷雨道:“不可。只能防止感染,不能根治。”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愚蠢。要是瘟疫真那么好解决的话,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修士望而却步了。 不过,起码目前为止,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乐声,音色朴拙幽然,像是埙。 乐声婉转凄楚,哀怨无比。 白露蹙了蹙眉道:“谁会在这节骨眼上,跑大街上去吹埙啊?”
第47章 白露·三 阿清道:“这埙声已持续好多天了。” “好几天?”白露有些疑惑。 “是啊,”阿清道,“本来城中瘟疫还没那么严重。三日前,城中突然起大雾,干尸一样的人就在雾里奔走,行人看不清躲不开,瘟疫就越闹越凶,几乎没人敢出门啦。” 他说:“在起雾的时候,就会有人吹埙,吹埙的这段时候,干尸人是最多的。” 白露疑道:“听起来倒像是有人在用埙声赶尸。” 阿清点头道:“是啊。所以大家都喊那个吹埙的叫赶尸人。” 与此同时,长庚已端着药来了。白露看着一碗白色液体,沉默了一下,发现唐谷雨这个人简直对白色痴迷得过分。 她接过药,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但为了表示对唐谷雨制药手段的信任,二话不说豪壮地一饮而尽。 她擦了擦嘴,发现唐谷雨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唐谷雨严肃道:“此药须外敷。” 白露:“……” 长庚一听急了,“那喝了怎么办?” 唐谷雨道:“脸上会生面疱,但是过二三日便可自愈。” 长庚松了口气,白露脸色难看,追问道:“面疱?长脸上吗?会长多少呢?” 唐谷雨道:“嗯,满脸。” 白露:“……” 唐谷雨道:“以及。” 白露看着他,只听他继续道,“会神智混乱,不过发作之后,一日左右便会痊愈。” 白露:“…………” 重新擦完一碗药后,已折腾到午时。唐谷雨回房去琢磨疫病,白露则郁闷地回了房。 她郁闷地坐在椅子上,郁闷地看着铜镜,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药效真快,果不其然已生出许多红色的脓包来。 记得方才,唐谷雨还说,她会神志不清一会儿。白露长这么大,还没神智不清过。但是她了解自己,她这个蹿天入地皮到大的性子,一但神思混乱,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混账事来。 于是,她很周到地,在自己房门上加了十来道锁,防止自己跑出去干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闹笑话。 卧房之内靠窗之处有一榉木案,案上置有砚台一盏、笔筒一个、瓷瓶一只。她太久不回来,瓷瓶里的花枝都枯萎了。 挥了挥手,枯木逢春,便又长出新的花叶来。 眼看还未发作,她便靠在桌边叼着支毛笔,研究唐谷雨赠她的秘籍。 这秘籍字迹潦草,且多有圈圈点点之处,倒像是什么人修炼时留下的笔记。因这笔记,她的修为几乎突飞猛进,心里暗暗盘算,不知道现如今的自己,能不能光靠剑术跟唐谷雨打个平手。 不过,这笔记也有许多手段过于阴毒。譬如她翻到的“炼尸”篇中就写了一种功法,即抽走活人三魂六魄,将其炼成一股灵力,来提高自身修为。 而被抽走魂魄的人则只剩一魄,这一魄留在躯壳里,人虽没有思考能力,体力却与生前无差异,加以炼化,可如走尸般为自己所用。 这种损人利己的功法,未免缺德得厉害。 等等……如走尸般……白露刚翻两页,又翻了回去,脑子里顿时生出一个想法:会不会现在姑苏城中出现这么多干尸人的原因,不是因为瘟疫,而是有人在祭炼魂灵呢? 如若真的有人在练这种功法,如此之多的人的魂灵被提走,那幕后之人的修为,岂不是高得深不可测了! 不对不对……她摇了摇头,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猜测不太符合常理。 姑苏城中修士济济,竞争激烈。要是哪个敢修这么缺德的功法,来路不明的能力蹿得太快,一但威胁到世家宗门,敏锐的修士们察觉到风吹草动,肯定会马上出手,早该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把幕后之人扼杀在初始阶段了,岂能容这人安然至今? 毕竟现在的大部分修士,或许不在意才德,但一定不会容许别人动摇自己的地位。 就在这时,白露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赶忙搁下毛笔,意识到,马上要神志不清了。 看着门上十道锁,忍不住夸了夸自己,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白露在房中乖巧地坐了一会儿,眩晕之感逐渐蒙住她整个脑袋。 略感迷糊,有些迷糊,非常迷糊,极其迷糊…… 在桌上趴了一会儿,猛地坐起。 她在哪,她在干嘛? 她努力搜刮自己的记忆,一百二十年的长久生活经验告诉她,她是昆仑山的一滴小水珠,有一位大仙师父。 她环顾四周,昆仑山乃有山有水灵气蓬勃的仙境,这个四四方方阴气弥漫的小房间,是什么地方? 她记不清了,总觉得脑子里好像被糊了层糨糊。 她想出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十道锁。试着开一开,找不到钥匙。 她试图暴力拆锁,重重敲了两下,锁坚如顽石。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哪个变态啊!干嘛莫名其妙把人家锁起来啊!” 变态心说我一滴热爱自由干净的小水珠,怎么能被困在这样一个幽暗逼仄的地方!哼!!! 于是脑子转了转,脚步也转了转。 看来,她虽然了解自己,但显然,了解得还不够。因为此刻,她正绕开上了十道锁的门,准备翻窗跑出去。
第48章 秋分·一 白露敏捷地从窗子里翻出来,入眼白茫茫一片。 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没安全感,心里止不住想:师父去哪了? 她顺着檐廊,一间一间房门挨个敲,一间都无人应答。心里有点担心,师父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所以师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惴惴不安地继续敲。终于在手指叩上西厢房门的那一刻,屋内响起了脚步声。白露稀里糊涂地,抬头看着开门的那个人,觉得眼前一张年轻容颜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师父长这样吗? 她不断反问自己,总觉得师父在她的印象当中应该是个老人家,怎么这下就变年轻了,还穿一身白呢?莫非自己记错了吗? 白露恍然一惊,豁然想通:肯定是因为自己连师父的脸都记不住,所以师父才会生气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自己躲起来。 看师父冰着一张脸看她,她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师父他老人家和蔼可亲,铁定是动大怒了才会绷着一张脸! 于是讨好地,委屈巴巴地看着眼前人:“我错了。” 师父沉默了一下,语气莫名道:“错了?” 白露原想说“我不该不记得师父的脸”。但此刻外头的雾就像钻进了脑子一样,她迷迷糊糊道:“我不该不记得你。” 她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显得一张好看的脸更好看了,“你还记得我?” “我记得你啊。”白露点点头,讨好地抱住师父的手,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药草香,愈发笃定自己没认错人。他师父会制药,身上有好闻的药草香,是必然的事情。 “你最好了。”白露觉得师父把她一手拉扯大,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恳切地看着他道:“你让我进去嘛。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别的地方,我想待在你身边。” 师父看似被她打动了,果真同意她进屋。 白露觉得自己居然连师父的脸都不记得,实在是犯了个滔天大错。所以要留在师父身边随时待命,好将功补过。师父渴了,就要给他老人家奉茶;师父饿了,就要给他老人家做糕点;师父累了,就要把他老人家扶上卧榻。 她坐在师父边上,趴在桌子上。桌子上堆了许许多多的中草药,看着师父修长的手指在药草堆里挑挑拣拣,顺着手臂朝师父的脸上看去,忍不住夸道:“你长得真好看,我最喜欢你了。” 刚刚挑出石斛的手猛地一顿,他愣了愣,声音清清洌洌,“你说什么?” “你长得真好看,我最喜欢你了!”白露脑子不清醒,只以为师父是年纪大了听不清她讲话,于是贴心地拔高了音调。 对方手里的石斛,顿时掉在地上。 白露觉得他的反应委实大得有些过激。徒弟对师父表达一下敬畏仰慕之情,乃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惊讶的?遂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这句话好像唤起了师父许多情绪似的,他没有说话,却广袖宽袍,拥她入怀,一只手还抚了抚她的头发。 白露从师父的动作中理解出几分慈爱的意味,心里欣喜,师父这是原谅她了呀! 很乖巧地,也伸手抱住师父。 自以为犯错以后被原谅的白露,收获师父一个拥抱后,对师父更加殷勤了。 乃至于傍晚吃饭时,也要黏在师父身边,拼命给师父夹菜。虽然记不清楚桌子边上另一个红衣的美艳女人和一个蓝袍少年是谁,但她生怕自己记不住人惹人家生气,便也闭口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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