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首峰,万仞悬崖绝壁之上,小小的一间草屋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一只火红的雀儿立在房梁上,见余瑶来了,爱答不理地扑了扑翅膀,朝着屋里啾的一声清鸣。 与此同时,屋里传来财神语重心长的劝说声,“……你能不能动手修修这间茅草屋,又冷又挤,每次说着话我都担心突然被风掀了顶。” 余瑶推门进去,却见扶桑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不紧不慢地回:“施了加固术,掀不了。” 四五个人挤在狭小的茅草屋里,面色各异,余瑶一进去,就接到了众人目光的洗礼。 凌洵手掌撑在唯一的一张木桌上,率先挑眉,声音懒散得不像样:“小神女最近大出风头,被甩的事在魔界都传得沸沸扬扬,光我听过的版本,就三四个不止了。” 余瑶瘪了瘪嘴,难得没有反驳呛声。 这事,确实槽点太多,从头到尾,她就是个傻逼加憨憨,还是纯种的。 她低着头不吭声,一副知错能改的虚心模样,倒是让一向以和她互怼为乐趣的凌洵没了兴致。 琴灵原本单脚撑着靠在小窗边闭目养神,这时候睁开了眼,看着凌洵不悦皱眉,声音冷得能掉渣:“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凌洵与琴灵同为魔君,共掌魔界,前者是个不羁的性子,一张嘴见着人就怼,偏偏品阶地位高,天上地下没几个人能与他平起平坐,被逮着的人往往被说得无地自容。 琴灵除外。 魔界乱,事务繁多且杂,凌洵最受不了这个,有很长一段日子,看着前来送乱七八糟折子的魔官就忍不住暴躁得想杀人。 琴灵任职魔君后解救了他。 因此,他对谁都能横起来,但绝对不会和自己过不去,这世间,绝对没有比琴灵撂挑子不干了更可怕的事。 凌洵当即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懒懒散散地撑着掌,跳着坐上了那张木桌。 “阿瑶。”琴灵皱眉:“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路上遇到财神,他也来不及细说,只说云烨对你动了手。” “可是真的?” 齐刷刷的目光望过来,余瑶觉得有些丢人,磨蹭着点了点头,“他该是想抓我上九重天,不过没想到上霄剑在我手里,所以被反打了一顿。” “成,甭管那么多,对你动手是事实,明日就让天族交人出来。” 墨纶静静地站着听着,没什么存在感,空气一样安静,丝毫看不出半分平日这位妖界大管事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气势。 这时候,他终于动了动唇,瞳孔颜色墨一样的深,声音浅淡不可捉摸,“明日场合不小,天族应当想好了应对的说辞由头,贸然拿人,他们不认,恐会起争执。” 琴灵朝凌洵看过去,冷冷嗤了两声:“九重天的有胆子朝阿瑶出手,还怕事后被清算么?若是抵死不认,直接拿人便是,与他们论什么歪理长短都是虚的,只要拳头够硬,就足够打到他们认。” “这个时候,我魔界第一打手总该出点力了。”她意有所指,对凌洵当甩手掌柜这件事不满得很。 凌洵笑得温和:“应该的。” 墨纶静默半晌,摇头:“帝子脾气不好,等庆宴结束再扣人不迟。” 余瑶点头如捣蒜:“我不能再得罪帝子了,我还欠着他一屁股债没还。” 所以非常怕顾昀析脾气上来,直接要她以命相抵。 财神进来插了句话:“动手时注意点分寸,别到时候打红了眼没轻没重。” 几人顿时看智障一样看向了财神。 于是余瑶又硬着头皮听财神讲了一遍她的“光荣”事迹。 这回,就是凌洵也敛了玩世不恭的笑,眼底蒙上一层隐晦不明的暗色,毫不留情地嘲笑:“余瑶你真是好眼光。” 余瑶心想大哥你可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想自戳双目以示悔恨了。 琴灵脾气冲,此刻脸上已覆了一层寒霜,她手掌一握,冷笑连连:“上古神族同气连枝,动一人便是动十人,天族此举,是想对十三重天宣战不成?” 墨纶也跟着皱眉,他毕竟更擅掩藏自身喜怒,因而声音仍勉强算是温和:“瑶瑶,你现在情况如何?” 余瑶正色,老实回答:“并不乐观,修为恢复到一成左右就停了,吃什么丹药都无济于补。” 要命的是,她本来就不同于这些牛逼哄哄的大佬神君们,一成修为,最多就让她跑跑路,传个音,遁个地,至于其他的稍微厉害一点的招式,就真是听天由命了。 上古十神中,琴灵与凌洵魔界称尊,墨纶在妖族占得一席之地,战神伏辰镇守天渊,邺都少主尤延封恶鬼百万,扶桑居蓬莱,还有一位师祖在西天传道受业,受万人敬仰。 帝子顾昀析更不必说,天上地下,六合八荒,走到哪都是说一不二的主。 算来算去,就数余瑶和财神混得最惨。 所谓看菜下碟,柿子专挑软的捏,今时今日,余瑶总算知晓是什么意思了。 小小的一间屋里,狂风呼啸,像极了某种凄厉到极点的嘶嚎,声音简直要刺破耳膜,五个人挤在一起,脸色都不大好看。 “有些棘手。”琴灵扭头问扶桑:“我听着,倒是觉得这生死丹与同生契的性质差不多,是否解除之法也类似?” “同生契是在两方自愿的前提下签下契约,解约只需两人眉心一滴血,将契约点燃即可。生死丹不同,服下去的那一刻就溶于血肉,要解除自然不会那么容易。” 余瑶这些日子也翻了不少古书,但提及生死丹的内容少之又少,就算有,大多也是一笔带过,什么实质性的线索都没给留下。 到了后面,她不由得想,不会到时候真得将云烨锁起来,然后好吃好喝伺候祖宗一样地伺候个十几万年吧。 这也未免太憋屈。
第6章 六人一雀在山顶草屋中待了一夜。 黎明,破晓的天光从山崖尖一跃而起,像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尖枪,利索地刺开了沉甸甸的暗色,幽幽青光铺天盖地倾泻而下,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余瑶将手中泛黄的薄薄一册古籍递给扶桑,抽了抽嘴角,问:“解生死丹的法子,只有这一个吗?” 一片静寂中,扶桑蹙眉,半晌后回:“这些都是各族各界的上古藏书,概括天地,包罗万象,若是全翻过一遍,只找到这么一个,就证明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余瑶肩膀耸了下来,半晌,她又随意翻了翻身边堆成一摞的古书,空气中难免弥漫出一股子幽凉的,陈腐的霉味。 这些书他们翻了一晚上。 再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余瑶突然捏了捏手指关节,声音怎么听怎么牵强:“还是来商量怎么将云烨拿下,囚在何处,日后如何处理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与其指望这个见鬼的解丹法子,还不如直接将云烨囚起来关着靠谱。 琴灵将书拿过去又看了一遍,也有些头疼,“若想单方面解除联系,得用万年玄晶连接自身精血,寻个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的男子,再结一次生死契。” “单方面解除联系的一方将受到极重的反噬,修为全废,需得下凡历劫,重头来过。” ——等于白说。 万年玄晶虽说稀罕,但其实并不是没有法子寻到。 关键在于后两个条件。 光是寻个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就难倒了她,更别说再与别人结一次生死契,之后废掉修为,下凡应劫。 余瑶活了六万年,一路顺风顺水,这一回,像是将近几万年积蓄的所有糟心事都劈头盖脸地砸到她的脑袋上,砸得她措手不及,一脸懵逼。 墨纶抬眸,声音清和:“这法子虽然严苛了些,但也并非绝不可取。下凡历劫对她来说,不过是去人间游玩一圈,雷劫都无需过,便可重返十三重天。” “——万年玄晶的话,我妖界倒是还剩一些。” 琴灵颔首,声音中的紧绷之意稍缓,“可问题是,现在上哪去找一个心甘情愿与瑶瑶结契的男子?” 余瑶心想这位姐可真是一点面子不给她留。 凌洵懒洋洋地表态:“我反正不愿意。” 扶桑面前,那只火红的雀儿清脆地鸣叫一声,宣誓主权一样歪了歪头,蹭了两下他的手指。 余瑶顿时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上古黑心莲混成这幅样子,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了。 余瑶略感慨了一下,倒也没在意这些。 她是个心宽的,也有着一些神族的傲气,决计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身边的人跟着受罪。 兴师动众至此,她已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事过之后,必要将此次欠下的人情一一还下。 财神倒是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一副舍身就义的模样,“若是实在没别的法子,我也可将就将就,就怕你扛不住天雷,百年之后和我一同归西。” 余瑶连忙摆手,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这就算了,我怕九十九道天雷下来,给我劈得元神都不剩。” 说起来,财神原本也是个玉树临风的风流神君,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每过千年,便会经历九十九道天雷,元气大伤。成百上千个千年下来,到了现在,修为和身体都停留在了十岁孩童的阶段。 许多人都暗自猜测,再来十次雷劫,十三重天将会空出一个神位来。 余瑶曾问过财神,奈何后者总是打哈哈混过去,次数多了,他摆明了不想提,她也不好再问。 墨纶有些责怪地瞥了余瑶一眼,理智分析道:“云烨身份毕竟不同寻常,我们固然能将他锁着绑着,但此后的无数岁月,你都只能与他绑在一起了。” 哪怕日后,遇到了真正心仪喜欢的。 也不能在一起。 自己的道侣同他人生死相连,情敌还日夜在眼皮子底下晃荡,动不得伤不得,当祖宗一样的供着。 是只王八也受不了这样的气。 余瑶倒没有想那般深远,只是纯粹觉着膈应。 扶桑瞥了眼外边的天色,而后将那日同余瑶说的六界恐有动荡的话又跟另几个说了一遍。 凌洵桃花眼半开半阖,一副困顿惺忪的模样,显然没当一回事,“帝子现世,哪安稳得下来,再说——神灵陨落,我估摸着不是被天雷劈死了,就是被自己蠢死了。”他似笑非笑地瞥了财神与余瑶几眼。 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嘲了句:“十三重天难得出了两个痴情种,啧,为爱遭千万年雷刑,嗯?还有个——”他的目光又转悠到余瑶的脸上,似乎在酝酿斟酌着词句。 “还有个嘛,生来就没带脑子。” 余瑶知道他的性子,一日不损人一日不舒坦,因此没与他逞口舌之快。 “距庆典开始还有三个半时辰,我身为蓬莱之主,便先走一步,你们随意,只一点,别给我惹出祸事来。”扶桑站起身,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自然,若是谁想与帝子练练手,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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