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析睁开眼睛,朝她看来,也没有说话,但整个人突然就透出一股委屈到不行的感觉。 余瑶的头皮瞬间发麻。 跟在顾昀析身边这么久,她真的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太可怕了。 谁能让顾昀析感到委屈啊。 “等下去找那只蠢鸟。”顾昀析的委屈只有一瞬间,他五指微握,修长而白皙的指节,现出一种爆炸般的力感,“我想问问,那些话本,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这样的反应,明显不是学到了什么。 倒像是被戏耍之后涌出的滔天怒焰。 余瑶摸不着头脑,她的视线转到那三本明显被翻过的话本上,略略看了几页,揉了揉自己有些乱的乌发,道:“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你还看得起了火气。” “不喜欢看,就不看了。现在找原作也来不及,渺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上来的,凡间人数众人,生死更替快,真要找,跟海底捞针差不多。” 这样的事,顾昀析绝对不会往外蹦一个字。 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白色的衣袍漂浮在水面上,像是在水中央一朵白色的花,妖冶盛放,勾魂摄魄。 他阖着眼,突然问余瑶:“你知道人间的宦官吗?” 余瑶也是下凡历过劫的人,自然知道这个。 她无声颔首,问:“皇宫里头伺候皇帝和后妃的,怎么问起这个?” “你……”才吐出一个字,顾昀析就狠狠皱了眉,发现自己居然在自我怀疑。 怀疑自己,不行。 奇耻大辱。 他的头更疼了。 余瑶发现他不舒服,下床,足尖点着水,三两步就走到他身边,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就被沉冷的手腕扼住,狠狠浸入水中。 余瑶不怕水,但就是衣裳全部湿了,黏黏答答的,贴在身上,不舒服得很。 “你做什么啊?”余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后背贴上他的胸膛,那冰冷的像是寒铁一样的温度把她冻得一个哆嗦,睡意瞬间不翼而飞,她扑腾着挣扎起来,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道拽了回去。 贴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又不说话,余瑶忍不住,开始细细打起寒颤来,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顾昀析。”她没有再挣扎,抱着胳膊很小声地叫了他一声,“你没事吧?” 顾昀析松开她,阖了双眼,手指微动,“没事。” 余瑶不信,她手臂划拉着,转过身,面对面观察着看似在闭目养神的男人,他肤色极白,两人的乌发在水中交缠,漂浮,像是一捧海藻,又像是黑色的花。 “瑶瑶。”顾昀析语气难得的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暴躁,“我的心,怎么又不跳了呢?” 余瑶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替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太阳穴,她说:“没事,有没有心,不重要。” 他们心知肚明,六道录最后一页,就有浓墨勾勒的字迹,帝子无情无心,无欲无求,生而为道。 顾昀析手指在水中一根根的合拢,白得有些透明的手背现出纵横交错的青筋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沉沉,倏尔扯了扯嘴角。 有些事情,根本不用深想,真相就在水面上浮着。 另一半天道之力,在调集所有力量,压制他越来越像人的情感。 这样的力量,锦鲤族是没有方法催动的。 它最终还是坐不住了。 顾昀析突然伸手,捏了捏余瑶的小指,声音沉静醇和,似一口滚入喉的烈酒,“放心。” “别人能给你的,在我这,只多不少。” 余瑶:果然是看了一晚上话本的男人,这说话的技术,比平素顾昀析式的直言直语不知道高深了多少。
第64章 财神有惊无险渡过雷劫,恢复真身, 而因此事聚在蓬莱的人, 也因为各自领地的事,陆陆续续离开。 余瑶算是最后一波离开的。 琴灵和凌洵先走一步, 墨纶紧随其后,伏辰一直守在天渊,就连尤延,也先回了一趟邺都。 原本余瑶是打算跟着琴灵去魔域的, 但顾昀析临时说蓬莱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只能再等两三天, 这两三天,刚好蒲叶回一趟西边交代事情。 余瑶与琴灵相约,等这边事了, 就启程前往魔域,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顺便帮忙准备百花会事宜。 蓬莱岛又一次恢复了宁静。 顾昀析连着三日修炼,眼睛都没睁开过,余瑶闲得无聊, 就去找扶桑和渺渺聊天。 这日, 她让扶桑帮忙算了一卦, 关于云烨生死的。 “怎么有半边是乱的?”卦象出来,余瑶蹙着眉,有些难以理解,她葱白的手指点在卦象左边, 不解地问。 卦象这块,她只懂一些皮毛,多的看不出来,只是这乱象太惹眼,她一瞥,就记起来有古书上特意描写过这一段。 扶桑用笔尖点上墨,在一边米白的纸上画了几个繁复的图案,凝眉,声音依旧清和:“确实有一半是乱的,乱象代表着未知,也代表着外力干预,另一半的卦象上,他有生死大劫,后逢贵人相遇,另有机缘,本应该是大好的前程,与你相遇之后,成了乱象。” “就是说,他没死,还另有机缘,而我有一天,会与他再次相遇?”余瑶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就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 “也可以这样说。”扶桑安慰她:“放心,云烨乃至整个天族,都无人敢再将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余瑶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道:“我有个猜想。” 扶桑凝神听她细说,就连渺渺也安静下来,偏着头看她。 “上霄剑之下,他肉身寸寸湮灭,利用秘宝或者秘术,一缕元神逃走。” “众所周知,肉身被毁,元神受创,这是重创,没有奇缘或者贵人搭救的话,便只能苟延残喘,躲避天光,基本再无出头之地,他脱困之后,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回天族修养求助。” “那个时候,天族自身一堆幺蛾子,自保尚且不能够,忙得焦头烂额,怨气全部都往云烨身上撒了,他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不能回去。” “那么,第二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可以依靠的人或者地方,是什么?”余瑶条理清晰,一句一句娓娓道来,只是话越到后面,越带着深重的寒意。 “你的意思是,锦鲤族。”这样浅显的问题,渺渺率先就回答了。 说起锦鲤族,余瑶有些头疼。 锦鲤族族群子嗣不丰,多少年的繁衍下来,人数也才堪堪过千,还多是老弱,顶用的青壮年都被天族拉上,在九重天与十三重天的战役中充当了炮灰,原本就只靠锦鲤族族长撑门面的锦鲤族更显落魄。 但也是经此一役后,无人再敢小觑锦鲤族。 因为他们好似有一种十分奇特的能力,能够召唤天道之力。 这得多可怕。 “锦鲤族圣女拥有堪比族长的权势,且还能继承族内先祖的所有力量,一旦定亲,则有着至高无上的话语权,基本上,历任锦鲤圣女,都能够成长为一方巨擎,保族人万年无忧。” 所以两界战争,锦鲤族族长都出面了,圣女温言却从始至终,面都没曾露一下。 “温言发话,收留了云烨,且给了他脱胎换骨的大造化?”扶桑问,转念一想,又道:“眼前来看,这种猜想无疑是最合理的,但就是有一点,我这些天翻阅上古典籍,查了无数的资料,也没有弄明白,锦鲤族到底何来的能力召唤天道?” 余瑶抿了抿唇,思忖半晌,道:“这件事,我这里,倒是有点眉目。” 她看了扶桑一眼,眼神十分认真,“这件事,我是结合六道录和顾昀析的话语推测出来的,准与不准,都不好说,我是想等他出关再问的。”
“你既然都开了这个口了,想必是有些把握的,说说看吧,锦鲤族的事情不查明白,我总不踏实。”扶桑掖袖,给她倒了杯竹水,不急不忙地道。 “六道气运,你有听说过吗?”余瑶问他。 扶桑细细想了一下,而后摇头:“未曾。” “六道气运这个词,出现在六道录的最后面,重要程度与顾昀析不相上下。” 扶桑面色凝重起来:“与锦鲤族有关?” 余瑶点点头,又摇摇头,下意识地压低了些声音,说:“六道气运,与六界其他生灵无关,它只为十三重天服务,或者更具体一些,它只为我们十人而生,这也是其他人,不论修为到达何种境地,也无法成神的原因。” 听到这里,扶桑皱眉谨慎地看了看左右,哪怕知道蓬莱岛不可能安插进别人的探子,也还是小心为上,他抬手,布了一层隔音结界后,才对余瑶道:“瑶瑶,你接着说。” “六道气运一分为十,十就是个固定的数字,无法增多,也不会变少,从我们几人出世的那一刻,它就一直伴随左右,可以说,它其实就是先天神灵的象征和凭证。” “为何我们从未感知到?”扶桑看着远处尖尖的雪顶,问。 “气运这种东西,本就不可捉摸,只是那种层次的力量,也唯有顾昀析方能有所察觉。它始终都站在我们这边,或者说,它的力量,长久为先天神灵服务。” “但是我们都忘了,先天神灵的头衔是从我们出世前就定下来,但这并不代表,真的不存在有人通过各种手段,不择手段,成为新的神灵。” 这话带给扶桑的震撼极大,他嘴角噙着的温润的笑意凉了凉,“此话是何意?” 若真有这种法子,前段日子,天君和锦鲤族族长又何必大费周章攻打九重天,没有得到想要的不说,还得赔上万年经营的口碑和大量的财宝,根本没必要。 除非他们不知道。 但锦鲤族如果知道的话,身为同一条绳上蚂蚱的天族,必然也无法瞒住。 “锦鲤一族,在六道录中,属于异类。世人常说他们为天道所不容,所以后嗣艰难,其实这个说法,也可以换一种解读,锦鲤族之所以后嗣不丰,人丁凋敝,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是被天道偏爱的族群。”余瑶垂下眼睫,一字一句道:“天道偏爱我们,给了我们先天神灵的身份,天道偏爱他们,则给了他们调集气运的能力。” “调集气运?”扶桑讶然。 “是。”清冽的男子声音从结界外传来,他一步一步,旁若无人地踏入结界中,云淡风轻地拿过余瑶饮了两口的竹杯,浅浅地抿了两口,而后啧了声,放回了原处。 “天天吃甜的,也得亏你是个神仙,不然牙都掉光了。” 余瑶捂脸,低声道:“你别揪着我这点说了,真戒不了,就剩这么个乐趣。” 闭关三日,顾昀析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若说以前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现在就是含蓄内敛的冰流,冰融化成了水,温和,从容,清隽,但依旧藏着暗芒,有着能让人色变神伤的温度。 而且,完全视扶桑的结界于无物,他不现身出来,扶桑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已到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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