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催玉看了看这个侍卫:“听你谈吐,像是读过书?” 侍卫笑道:“在温太傅面前,不敢说读过书,只是少时家中有点闲钱,送我去私塾识过字。” 温催玉听着他这样说话,感觉累得慌,于是打算结束对谈:“我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走快点吧,也不知道陛下那边如何了……对了,还没问过你名字。” 侍卫回道:“属下姓袁,名昭,日月昭昭的昭。” 温催玉点点头:“有劳袁侍卫了。” 在袁昭的陪同下,温催玉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卫樾的寝宫定风殿时,只见殿内殿外围了不少侍卫和宫人,而院中摆了一把摇椅,少帝卫樾正冷着脸躺在上面,还一晃一晃的。 看着在朦胧月光和灯笼烛火映照下,温催玉那张因为劳累而泛着红意的脸,还有看到他无碍时一闪而过的“放心了”的目光,卫樾怔了怔。 然后他敛了那一瞬间的错愕,没心没肺地挑眉道:“温太傅,大半夜这么兴师动众,让朕和这么多人等你过来解释,你这架子可比朕还大。” 温催玉就是怕自己走得太慢耽误事,这一路过来几乎没怎么喘匀过气,现在扶着院外的殿门,还觉得从喉间到脑子都是堵塞的。 他听到了卫樾的话,但一时反应不过来,寻思着先作个揖免得被挑刺吧,但四肢不听使唤,再稍微动一下,温催玉都担心自己直接瘫倒在地。 都这样了,反正卫樾没事,温催玉索性没急着回应,还是半扶半靠着墙慢慢呼吸,想尽快喘匀气。 同行的袁昭见状,只好自己大着胆子先站出来,下跪行礼:“卑职拜见陛下……温太傅说,瞧见了可疑人影在房顶上蹿动,太傅大人一路赶过来,十分担忧陛下安危,体力耗尽也不敢停歇……”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是站在卫樾附近的一个中年男人说的,看甲胄打扮,和寻常侍卫不同。 果不其然,袁昭称呼他道:“秦统领,属下……” “温太傅是个文人,又出了名体弱多病,一时眼花很正常,也不知道是看错了什么,记挂陛下安危所以急了点也情有可原,可你袁昭好歹是我叱南军里一个小领队,竟也跟着温太傅一起不知轻重,深更半夜在宫里乱蹿,还惊扰圣驾,这罪责你担得起吗!”秦贺厉声斥责。 接着他对卫樾拱手:“陛下,是臣管教不严之过,臣定重重责罚这大惊小怪的领队,往后更严厉管教叱南军,还望陛下恕罪。” 卫樾还是冷着脸:“废话太多,都滚!——温太傅留下,既然这般关怀朕的安危,来了之后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看来你是想和朕单独聊聊。” 忙着喘气、根本没工夫说话的温催玉:“……”
第4章 一把拽住温催玉,直接把人按在了摇椅上。 秦贺领着叱南军说走就走,定风殿院内很快只剩下宫人。 还有就是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卫樾,以及仍然站在门口、平息方才一路过来快要炸开的心肺的温催玉。 卫樾也没再催,枕在躺椅上看着脸色渐渐恢复往日苍白的温催玉,然后似是觉得很有趣地说:“你看上去像个蜡烛做的,快要烧完了的那种。” 温催玉闭了闭眼,这跟说他像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他理了下方才所见所闻,似乎应该是戍守宫内的叱南军统领和侍卫们过来,把卫樾惊扰了出来,之后又十分迅速地搜寻了其他宫苑,确认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所以卫樾才这么黑着脸跟他要“解释”,方才那个秦贺才那么阴阳怪气地撒火。 可……温催玉知道自己走得慢,但也不至于慢到了这般地步吧? 叱南军行动这么快吗,已经把宫里都搜过了,能那么笃定地确信只是他眼花看错? 就算卫樾只是个傀儡皇帝,但若是他真在宫里出了事,秦贺难逃问责,丢官都是小的,就怕还会丢命。所以,哪怕是卫樾不让叱南军到处搜查,秦贺也不该表现得那么理直气壮吧…… 还有,温催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的毛病,他当时清清楚楚看见了有人影,系统的认定更是实打实的证据。 所以……难道是那个秦贺知道什么内情,才能这么笃定? 思索着,温催玉总算休息得差不多了,能稳当走入庭院内,对卫樾俯身作揖:“陛下,臣只是担忧您的安危,并非有意惊扰,还望陛下恕罪。” 卫樾没喊平身,打量着他的腿:“怎么,温太傅这双腿弯不下去,不知道怎么行跪礼?” 温催玉在心里忙着骂系统给他找麻烦,这会儿要捎上卫樾一起骂了。 不知道装病这一招,一天用两次的话,这次的效果会不会被打骨折…… “臣……”温催玉暗自咬牙,心想算了。 往后和这少帝见面的次数还多着呢,总不能每次还没行礼就先装病。 能屈能伸吧! 卫樾看着温催玉凝重得似乎有些忍辱负重的表情,觉得挺有意思。 于是没等温催玉跪下去,卫樾先从摇椅上站起身,一把拽住温催玉,直接把人按在了摇椅上。 虽然温催玉比卫樾年长六岁,但病秧子的力气实在是没这整日吃饱喝足没事干就在宫里散步溜圈的少帝强悍。 温催玉被变故一惊,一时只觉头晕眼花。 后背撞在木质的摇椅上,也疼得他轻哼了声,泪花一闪。 偏偏这时候卫樾还掐住了他的脖颈,语气是近在咫尺的阴森:“怎么,温太傅另有主子,跪朕跪不下去?” 周遭的宫人们老老实实垂着头,对这情景仿若未见。 温催玉忍着弑君的冲动,在卫樾不断收束的力道中艰难地灵光乍现道:“陛下误会了……臣只是觉得,臣……身为太傅,与陛下有师生之谊……老师跪拜学生,有违尊师重道古训……但陛下是君,臣子跪拜,理所当然……” “哦?”卫樾还是掐着温催玉的脖颈,慢条斯理地用力,“温太傅这么重礼呢?那半夜四处乱看,又是哪本书里教太傅的?” 温催玉呼吸越发艰难,眉头紧蹙,摇椅还持续地摇摇晃晃,简直让他眼冒金星。 方才生出的泪花沁了出来,滑过温催玉的脸颊,正好落在了卫樾的手背上。 卫樾愣了下,这滴泪分明是冰凉的,但他好像被灼伤到了一般,指间力道无意识地松了松,但还是扼着温催玉的脖颈没放。 这时,温催玉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卫樾的手腕:“陛下……爱护学生,本就是师之责……” 卫樾闻言一默。 看着温催玉有些涣散又含着朦胧水雾的目光,脸上清浅的泪痕,又瞧了眼他纤细的手指,余光还瞥见他衣袖上已经干了的墨迹污渍,白日在见渊阁时的情景浮现出来…… 卫樾突然把手从温催玉脖颈间抽离了。 温催玉抓着他的手也就撒开了,捂上心口咳嗽起来。 接着,温催玉听到卫樾不怀好意地说:“其实并非温太傅眼花,先前的确有几个人在房顶上蹿来蹿去,不过并非刺客,只是叱南军中今夜值守在定风殿外的几个侍卫罢了。朕无聊,睡不着,便吩咐他们追打给朕看乐子解闷,如此而已。” 温催玉:“……” 这少帝果然病得不轻。 “那秦贺过来得知了实情,朕又不乐意让他们宣扬,所以他只好装腔作势,当众怪到你温太傅眼花惹事上了。”卫樾又好似还挺同情地说。 温催玉将将停下咳嗽,没吭声——挨千刀的小兔崽子! 他要是再担心这卫樾一次,他就是蠢货转世! 方才一路疾行过来,温催玉其实还当真紧张过,就算按原书剧情来说,卫樾应该不会死在如今,但万一呢? 万一他温催玉穿书这件事造成了什么蝴蝶效应呢? 看到卫樾没事,温催玉是松了口气的。 但现在听到了真相,温催玉只遗憾这卫樾怎么没真的被刺杀呢! 见温催玉低着头不说话,卫樾又不满了,伸手掐住了温催玉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温太傅方才不是很能言善辩吗,怎么,不被掐着就不会说话?那你这嗜好,可真是不同一般……” 说着,卫樾竟是又要掐温催玉脖子的意思! 温催玉连忙抓住卫樾的手腕:“陛下!陛下无碍便好,不是臣莽撞惊扰了陛下安眠便好,臣不便在后宫久留,还是先行告退……” “走什么?你不是朕的老师吗,说着爱护学生,怎么好像对朕很避之不及啊?”卫樾目光幽冷地看着温催玉。 温催玉:“……陛下说笑了。” 卫樾还是盯着温催玉的眼睛看。 他心想,温催玉凭空比他年长几岁,也是出仕为官的人了,但好似不太会隐藏情绪。 尤其是这双眼睛,一览无遗。 温催玉似乎有些懊恼,又有些无语凝噎……大概是懊恼一时冲动,把自己陷于如今的境地吧。 至于无语凝噎,该是被他气的。 可是奇了怪了,卫樾竟然觉得,没从温催玉眼里看到太多恐惧。 卫樾又想起,方才温催玉站到定风殿外门处时,看向他的那瞬间,那眼神似乎当真有担忧。 还有白天在见渊阁内,温催玉急出的眼泪,轻柔擦拭他脸上墨迹时白檀香的味道…… 想到这里,卫樾突然觉得手下的肌肤很烫似的,仓促撒开了手,没再钳制着温催玉的下巴不放。 卫樾抿了下唇,转瞬缓过神,他站直身体,仍然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发丝有些凌乱、被迫靠在躺椅上的温催玉,说:“温太傅,朕原以为你是个知道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呢。” 可“诲人不倦”的系统要求他一而再地蹚浑水啊,偏偏系统还振振有词,说都是按他从前的教学经历提取的标准…… 温催玉有些心如死灰地想着,然后看了卫樾一眼,他不由得一顿。 又来了……卫樾脸上又出现白天那种“倔强少年”的表情了。 然而白天的时候,温催玉被卫樾这个表情唤醒了些许沉睡的心软,想要帮人家擦擦墨迹,结果差点被卫樾喊人来砍手。 方才担心卫樾被刺杀,结果是这少帝自己夜里无聊整人玩,不领他的关怀之情就算了,还要奚落他一番,让人当众怪成是他眼花…… 所以,温催玉寻思着,还是别再泛滥不值钱的心软了,免得惹祸上身—— 下一瞬,温催玉眼里又冒出了泪花,因为就在方才那瞬间,系统又电他了! 简直没天理了! 系统:【察觉学生心情有异,老师理应关心哦,如果问过了但学生不说,不追问也是一种体贴,但不能不问哦。】 温催玉:【……】 他上辈子到底发什么疯觉得自己可以去教书育人的!如今穿书的经历才是报应吧…… 温催玉无可奈何地抬眸,发现卫樾正错愕又惊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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