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在计较这个呢,林参松了口气,低了低头,“对不起,是我没勇气……” 周禧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身体也凑得更近,两出唇几乎贴在了林参脸颊边,无形中带给林参一股压迫感。 “老实交代,你的毒为什么还没解?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吃药的吗?” 林参苦笑,偏头把脸转开,“那药来得太不容易,我吃不去。” 周禧噎了声音,明白了林参的意思。 他没有立场劝林参什么,默默移开身体。 二人隔着半米距离,一个靠右,一个靠左。 马车颠簸不休,窗外桂香袅袅。 许久后,周禧低声开口,“四师兄的遗言是恨你不假,可他却心甘情愿为了一个所恨之人献出赤毛蝉,他说得对,小七宗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林参闭上眼睛不想听,把脸靠在角落里藏起快要掉出来的眼泪。 但周禧还在说,“那日,他抓着我的领子,逼我动手,他说他愿意,但他只愿意死在我手里,可我做不到,是贺景师父替我出手取了四师兄的赤毛蝉,包括师父,师父倒是没有为难我,他主动请求贺景师父帮忙动手,后来,我和掌门爷爷偷偷把师父埋在了你的菜籽田里。” 林参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打断周禧的话,“你别说了。” 周禧看了他一眼,表情沉重,固执地继续说,“你不吃那药,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他们。” 林参声音颤抖,痛苦地说出真相:“药被荣王妃毁了。” 周禧眼眶微睁,不过半秒,瞳孔骤然变得一片灰暗。 * 往后的日子,林参要跟着周禧的军队扎营在前线与高阜军对垒。 前方高阜所占领的土地,就有东庸曾经的国土。 按照与周兴的契约,只要大桓东庸合力拿下那些领土,入城后,东庸不仅能亲自守城,还能得到大桓还回来的旧都上华城。 除了没有国名,必须以大桓一个州府自居以外,其实也与复国无样了。 五月中旬,东庸两军在此汇合,林参见到了贺景。 帐篷里,林参用白布蒙上了眼睛,面前摆着周禧命人送来的饭菜。 窗帘卷挂着,外面阳光很大,天热得人烦躁,偏就林参还穿着层层叠叠的衣衫。 现在完全看不清东西了,林参反倒对自己的形象有了固执,日日保证头发得是干净的,清雅的竹节卡子做了很多个,用小小的莲花坠子点缀,十分漂亮。 衣服也要白白净净的,军中脏旧还带着汗臭味的衣服他不肯穿。 这不,贺景一来,就丢给他满满一包裹崭新的衣裳,“军营里的人若个个像你这么矫情,早被敌人踏扁了,要不是禧儿逼我,我才懒得伺候你。” 林参听出了他的声音,摸了摸包裹,默默拿到身边放好。 “贺先生,别来无恙。” 贺景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一丝隐忍,放下佩剑,跪坐到林参对面,“怎么,恨我?” 林参端起碗吃菜,细嚼慢咽地吞下一口才回答,“不恨。” 若说不恨,倒真有点假,毕竟林参最在乎的那些人,其中三个都死在贺景手里。 可发生在林参身上的事情总是如此复杂,贺景杀的人,却不是贺景的罪。 真正有罪的人已经死了,林参不愿再去恨谁。 剩下的日子,他只想好好陪一陪周禧。 贺景明明不信,但也懒得纠结。 离开前,他警告道:“你别想把禧儿从我身边带走,他是东庸的人。” 林参在他走后,双手慢慢落下,手背架在桌子边缘,手里端着碗筷,呆呆的一动不动。 往后两个月,林参能见到周禧的时间很少。 他要巡逻,还要时不时带队伍去骚扰敌军,探查情报,经常一进山要七八天才回来。 林参问他:“为什么总是你出去执行任务?” 而周禧理所当然道:“他们都把我当成凝聚东庸的信仰,责任大嘛,哈哈。” 他语气轻巧,颇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单纯。 林参又心疼又欣慰,“总归是危险的,以后我陪你一起去。” 周禧扒拉两口饭,连连摆筷子拒绝,嚼着饭菜含糊不清地说:“不行不行!出去巡逻很累的!你眼睛不好,我还得照顾你,太耽搁事儿了,再说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上将军都是提前谋划好了才会让我带兵出去,我虽然不懂兵法,但我相信他。” 林参还是不放心,但周禧都把他说成了累赘,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林参苦笑着伸出两只手去抚摸周禧的脸,仔仔细细靠触觉感受他的变化,能摸出周禧曾经白白嫩嫩的脸变得粗糙了。 此刻他腮帮子里裹着一大口肉,鼓鼓囊囊的,林参不禁想象出一个黑乎乎肉嘟嘟的糙野孩子模样,倒也觉得十分可爱。 再比了比身高,发现个头矮矮的师弟已经快和林参自己一般高了。 真是,时光匆匆啊…… 今日周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吭哧吭哧扒完饭后,塞给林参一布袋药和信,“我已经把你的行踪通知大魔头和你姐姐啦,这是他们寄来的药和信,过不了几天何大夫也会赶过来,你最好乖乖吃药,不然大夫来了等着挨骂吧!” 说完不等林参好好摸一摸好几天没见到的人,周禧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我还有事,晚上回来陪你!!” 留下林参失落叹气,无奈地自言自语道:“笨蛋,我看不见啊……也不给我读一下信……” 可今晚周禧没有按时回来,林参脚步蹒跚地一路摸到上将军营帐,打听过后,才知道周禧被派出去拦截敌方粮草去了。 军事紧急,周禧来不及通知林参。 林参失望地往回走,刚出营帐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前线赶回的士卒骑着马从营地外闯进来。 这人急得直接翻下了马,连滚带爬地冲进营帐,大喊:“上将军!不好了!!周小公子带去的人马中了埋伏,被敌军逼困进了山上!!” 林参心脏猛缩,羸弱的身躯立刻直了起来,他后脚冲入营帐,“我要跟支援的队伍一起去!” 周禧的命事关所有东庸人的未来,一旦他死了,皇帝很有可能翻脸不认人,之前说好的条件也会成为一纸空谈。 因此,这次营救,出动了两个师,除了最重要的一个关口的兵没有调动,别的地方的兵马几乎倾巢而出,连大桓的普州军都派了人来支援。 路上,林参在休息的空隙里第一次参与了军事商讨,他看不见舆图,只能靠摸索沙盘的方式了解地形。 不过眼睛虽然看不见,林参的别的感官却变得异常灵敏,光靠嗅空气里的水汽,就能猜到马上要下大暴雨了。 摸一摸山壁上的土,就知道这附近的山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暴雨。 “前面那座山的东面是条河,高阜人在上游控制了希妹的水源,他们的位置易守难攻,一旦你们冲过去,只要短时间内无法攻破,就很容易被他们的援军掐断退路,到时候你们没办法与希妹联系,两队消息堵塞,而高阜军却能前后夹击,怎么看都对你们不利,如果我是高阜的将领,我一定会提前布置伏兵等你们过去,而且就他们的举动看来,明明可以冲上山直接捉拿希妹,却只控制水粮把他困在那里,显然是把希妹当成鱼饵,在钓更多的鱼。” 林参此话一出,贺景与众将领陷入了沉默。 林参刚摸完土,拍了拍手,平淡道:“给我二十精兵,我去找伏兵,等我们解决了伏兵,放烟花为号,你们就冲过来,但是不要超过河西支流的中游,再等我与希妹取得联系,我们两军包围高阜军,把他们逼入河的中游,就堵着,不用打。” 贺景:“然后呢?” 林参面色暗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莫名阴寒,“然后等雨。” 上将军仔细看了看沙盘,又抬头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空,“二十精兵就能搞定伏兵吗?你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全是猜测,还有,这天气,哪儿来的雨?” 林参面向上将军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您有何高见?” 上将军不说话了,低头拢着眉毛把沙盘看了又看。 林参表面淡定,心里却已经火急火燎,哪有心情在这里费口舌说服这些个不信任自己的人,最后退而求次道:“给我一个带路的人,成,我会放烟花,不成,也就死两个,你就在这里慢慢想法子,不会亏什么,行不?” 上将军闻言,以一种不解却莫名敬佩,还稍有怀疑的目光缓缓看向林参,“行,我把我的副将给你,但信号烟花我不会给你,只有我的副将放的信号我才敢信。” 林参:“理解,可以。” 林参即刻转身,说出发就出发。 贺景追过来,拉住林参手臂,凝重道:“我给你二十人。” 林参甩开他的手,“不用了。” * 副将骑马带着林参在山里寻找可能存在的伏兵,林参鼻子一直在动,耳朵也时不时朝某个方向支起来,最终不过两刻钟便寻到了高阜伏兵的位置。 二人猫在草丛后面,看到不远处有一支躲在林子后面的、约摸有五百多人的高阜士兵。 副将倒吸一口气,震惊:“真有伏兵啊!我们的兵马要是直接进山那还不是任人宰割了!” 林参站起来,解开绑在眼睛上的布条,语气平静且略带虚弱地对副将说:“等我回来,你放信号。” 副将还有疑问,但林参已经朝伏兵的位置,拨开杂草,走了过去。 不过须臾,副将听到轰隆一声,整座山明显颤了几秒钟,好似发生了地动。 树上的叶子被沙沙震落,副将顺着树叶落下的方向抬头望天空,发现原本明媚的天气不知不觉渐渐被浓云覆盖了。 又过了几分钟,林子里响起几声好似鸟鸣的尖锐气流声,带着回音,宛若泣骨绝唱。 待这几声诡异又震撼的鸟鸣过去,副将已经头皮发麻,后背发凉,感觉风声鹤唳。 不一会儿,林参从林子里拄着木棍走出来,眼角和衣摆挂着血,瞳孔充血,头发散乱,脚步颤颤巍巍,只有语气依然平缓,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好了,放信号。” 副将怔怔看着他这样一副虚弱却危险的样子,不人不鬼,好似成精的凶器,冷酷而坚硬。 副将已经没有办法自己思考什么了,莫名的完全信任林参,甚至恐惧于林参,回过神后手忙脚拿出烟花,听从林参的命令,朝天空拉出引线。 咻的一声,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乌云作景,衬得那烟花异常耀眼。 林参不多说什么,转身朝另一座山走去。 林参用内力逼退毒素,恢复了一半视力,近处的东西还看不清楚,但远处却能看清。 他原本是想凭借轻功降雨绕过高阜主力军,从山崖断壁处爬上周禧所在的山顶,与周禧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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