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赶到时,周禧已经带人冲下了山。 不听天由命,能拼就拼,倒是周禧的作风。 可惜,敌方人数更多,军中粮草充足,又占据着易守难攻的位置,周禧这般横冲直撞,结果便是又损失了十几个弟兄,其余活下来的只能继续退守山顶。 唯独周禧独自一人拖着受了剑伤的腿逃了出来。 在他的视角,一开始便猜到敌方是在拿自己当诱饵,为了不让贺景他们为自己冒险而落入陷阱,他拼了命也要冲出去与大部队取得联系。 可惜,刚逃下山,才意识到山下一圈都是高阜的人,无论他怎么逃,也不可能离开这座山。 高阜军玩弄猎物般把包围圈渐渐缩小,看着周禧站在圈里咬牙切齿的样子,兽性大发,对着周禧不时射出羽箭。 他们还要拿周禧当诱饵,放箭只是捉弄猎物的把戏,箭箭避开要害,不足以伤人性命。 周禧在包围圈里跳来跳去地躲箭,大腿上的剑伤伤口撕裂得越来越大,他额上冷汗直流,沉闷的热风和敌军嚣张的笑声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啊!!” 他咬牙挥出子规啼挡下三支同时朝他射来的羽箭,再奋力冲到敌军面前,准备鱼死网破。 手里的剑招时而是平安派剑法,时而是贺景的壶莲剑法,再配上双椿绕荷,眨眼便取了敌军几条人命! 敌军认真起来,一齐围上前,不曾想周禧明明已经伤痕累累,手里的子规啼竟然还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大鸟形状的内力气流拂过高阜士兵,同时震碎了几十人内脏。 一排排士兵呜咽着倒下,但在他们背后,还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正在往前补齐包围圈。 真是打不完啊。 周禧实在没力气了,撑着剑跪倒,低头看见自己一整只腿都被鲜血包裹。 瞧着死了那么多同胞,高阜人哪里还管什么捉活的,领头人当即下令万箭齐发! 周禧深吸一口气,努力尝试站起来,还想反抗,可受伤的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遮天蔽日的羽箭划过弧形轨迹朝他射来,就算是最后一刻,周禧仍在尝试运功反抗。 “啊呀!!!” 他再次挥打子规啼,奇迹的是,明明感觉自己没打出去多少力气,那大鸟形状的子规啼却宽足数丈,高如山峰,长达半里,以周禧为中心扩散,一巴掌似的狠狠拍在四面八方,不仅扇飞了羽箭,更是眨眼间断了千数名高阜士兵的性命。 地动山摇间,就连周围的高山都似乎受到了子规啼的伤害,发出了痛苦哀鸣的风声。 周禧惊喜地拿起手掌翻来覆去地瞧,兴奋喊道:“哈!我突破第九重了!!” 可刚激动没几秒,一抹白色身影从他身旁直直倒了下去。 周禧瞬时敛了笑,定睛一看,竟是林参。 原来自己没有突破第九重,刚才那招子规啼是林参打出来的啊! “林参!!” 周禧的心碎了一瞬,不是因为没有学会第九重,而是林参的状态明显大势已去,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急忙抱起已经浑身软趴趴的林参,用手指放在鼻子前探了探,发觉林参的气息时有时无,翻开眼皮,眼珠子红得吓人。 “林参!!!!!”
第172章 周禧拖着受伤的腿背了林参半个时辰,直到把他背上山与自己的部队汇合才敢倒下去。 临近酉时,天色比往常昏暗,厚重的乌云酝酿着暴雨。 山雾弥漫在大山里,气氛沉重而压抑,大山似奄奄一息的老人,吃力地在雾中呼吸着。 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周禧趴在林参床边,忽听见山下传来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这嚎叫声隔得很远,但因为过于凄惨,竟透过大雨隐隐约约传到了山上。 周禧脸色苍白,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撑开伞,跟随手下人来到营帐外,站在视野开阔的地方,远远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眺望而去。 可是雨水遮挡了视线,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周禧神情凝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惴惴不安。 噼里啪啦的雨水仿佛不是打在伞上,而是一滴滴重重坠在他心口。 好在,不过几刻钟后,好消息接踵而至。 “周小公子!!贺将军来救我们了!!!” “报!!高阜军被大将军堵在大江中游,那里正好发生了滑坡,把他们全埋了!!!” 周禧回头看了眼躺着林参的屋子,嘴角微微动了动,手腕一软,纸伞顺势倾落,随后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当周禧醒来时,他已经被人带回了京州。 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好像回到了小七宗。 可他睁开眼睛,看见眼前那人既不是掌门爷爷,也不是大师兄,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男人头戴玉冠,身着锦衣华服,面容慈祥,但有些苍老。 “你是?” 周禧慢慢坐起来,打眼扫了一圈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十分华丽的卧房内,珠帘外站了许多熟悉的人。 男人满眼都是他,端着水碗的手激动到发抖,“禧儿,我是你爹。” 周盛紧抿双唇,眼含热泪。 他看着眼前这个出落得和弥意几乎一模一样的儿子,心都快要痛死了。 可他又紧张忐忑,害怕周禧会不认他这个抛弃了他十几年的爹。 没想到,周禧听后,立刻扑上去撞翻了水碗,双手一抱与周盛紧紧相拥,“你终于来找我了!!” 周盛感动到差点哇哇大哭。 不过他是一个帝王,身边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努力忍了忍,好在忍住了没哭出来,只是一个劲儿把儿子抱紧。 周禧很快平静下来,推开周盛,转头看向站在珠帘外的乐壹和乐贰,期盼地问:“林参呢?” 乐壹乐贰面无表情,眼眸半垂,失神落魄地望着地面。 一股揪心的不安感涌上周禧心头。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苍白且僵硬,“林参怎么不守着我?” 一边说,周禧一边掀开被子往床下走,周盛在他身后欲牵住他的手被他无情推开。 “林参呢!!!” 他拨开珠帘,狠狠抓住乐壹的领子,红着眼眶大声质问:“林参呢!!!!!” 乐壹却像个死人般一声不吭,只有身体软软晃动了几下。 他这般面如死灰的态度,让周禧无助又绝望。 周禧顺着乐壹的身体滑跪下去,两只手紧紧拽着乐壹的衣服,声色从强势变得可怜,几乎哀求,“告诉我林参在哪儿!你说话啊!!!” “他死了。” 须臾,乐贰沉沉开口,“是你。” 她目光缓缓转向周禧,眼神平静中带着怨恨,直直瞪着周禧说:“是你害死了我弟弟。” 仲夏时节,华丽的宫殿内,一瞬间冷得像阴曹地府。 周禧松开乐壹的衣服,神情呆滞,漂亮的小鹿眼逐渐失去光明。 他呆呆靠着乐壹的小腿,任由自己狼狈地坐在地上。 被周盛抱回床上时,已经成了个木讷的空心人。 * 太光十年八月,东庸人回到上华城,普州一分为二,大桓建立新州府,是为——庸州。 太光十年冬月,普州军、庸州军,与烟州军东西夹击,一举收复秦州西部,彻底解放观舟。 自此,观舟赤毛蝉惨剧,终成历史。 太光十一年二月,高阜投降,高阜每年需得向大桓进献贡品以求和平。 太光十一年四月,春和景明,莺飞草长。 林参懒洋洋睡到晌午才起床,小七宗大门口,阳光已经斑驳了一地树影。 日头正好,空气温暖,林参简单穿了件纯白色的衣衫,拿上盲杖,轻车熟路地敲着盲杖往他的菜籽田里走去。 他的盲杖碰到水缸,敲了敲,把盲杖搁在水缸边,摸到水壶,装满水,再拿回盲杖,慢吞吞地沿着田埂给他的油菜花洒水。 油菜花欣欣向荣,半个山腰金灿灿一片。 乐壹提着小酒从远处朝他走来,朗声呼唤道:“老三,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来给你浇田嘛!” 林参站在原地,直起身,但没有回头,而是靠耳朵听声音,等听到乐壹靠近的脚步声后才微笑开口道:“我太无聊了,总不能一直睡在床上,哥,我想下山去逛逛。” 他说话时,灰蒙蒙的眼睛依然空空的望着前方。 乐壹走过来,把酒葫芦别回腰间,直接夺走了林参的水壶,“行,下午我带你下山,不过你可不能乱跑。” 林参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乖乖点头回应,“嗯。” 乐壹浇完田,林参如愿以偿地下了山。 山下这座城市叫做安都,每次来,乐壹都会把他带到焘熙楼吃一顿大餐。 然后乐壹就和这里的小姑娘打情骂俏去了,把林参晾在一旁手足无措。 每当这种时候,林参都会怀疑这个自称是他亲生大哥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还是姐姐好。 只要二姐一来,林参就能听她讲很多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奇闻轶事,还有以前的,他已经不记得了的故事。 这些,乐壹可没有耐心讲给他听。 所以林参来了焘熙楼,第一件事情就是向阿菁打听二姐在哪里。 听阿菁说二姐不在京州,林参很失望。 此刻乐壹又不知跑到哪个姑娘的房间里去了,林参在焘熙楼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只能自己敲着盲杖朝大街上走去。 林参看不见安都的热闹,但林参耳朵里能听到的,却也是很多人看不到的。 他觉得光是这样在路上走一走就很有趣,比在望安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要有趣得多。 可惜,当乐壹急匆匆找到他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回到那一方小小的世界去。 他知道自己有病,很重的病,只有望安山上的一个老人才能治他的病。 那个老人姓白,是平安派的掌门,祖上曾是养蛊的巫族,他养的白苦花正好能缓解林参的病。 白苦难养,只有平安派的土能养活,因此林参不得不住在这里……一辈子。 时光荏苒,又快到端午了,林参去后山摘了艾草,回来时天色已经进入黄昏。 他还得去摘一朵白苦,用来给自己治病。 这花他每个月都要吃一朵,不然会很难受。 只是今日,似乎有点不同。 哒,哒,哒。 林参用盲杖探路的声音均匀回响在山谷中,前方飘来了香烟味道。 一片纸钱灰烬飘落在林参脸颊边,他抹了把脸,擦出一道灰色痕迹。 谁在这里烧纸? 带着疑惑,林参放慢了步伐,隐约中,他听到了谁的心跳正在砰砰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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