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的手背抚过玉来福的脸颊,湿哒哒的脸,湿哒哒的眼睛,好看的摄人魂魄。 他沉迷于这双眼睛,也因此万分痛苦。 玉来福却下意识的抖了抖,还以为又要再来一轮。 但是没有。 短暂的欢愉之后,殷玄心上像是被陡然挖空了。 “为什么这么对朕。”殷玄声音很低,尾声带着颤抖。 殷玄从背后抱着他,头发散落的垂在玉来福雪白的肌肤上,靠在玉来福脸侧,暖热的呼吸沉沉吐出,又一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玉来福感觉到殷玄的身体也在发抖,像是也在极力的忍着什么。 殷玄低咬着声音:“前朝,民间,都盼着朕死,为什么你也跟他们一样,盼着朕死……” “你也觉得,朕应该束手就擒,退位悔罪,找个没人的角落悄悄的死掉……” 玉来福背对着殷玄,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神情,却好像感觉到殷玄蹭过他脸颊的时候,眼尾有湿润的液体流出。 殷玄的声音里,同样有着无尽的痛苦。 玉来福心上像让人割了一刀。 他想,他跟殷玄之间就像有道绸缎阻隔着彼此。 殷玄窥不见他衣冠之下的痛苦,而他,也看不到殷玄的悲哀。 玉来福终于还是说道:“奴才从没有盼着陛下死。” 刚才他一时情急,误伤了殷玄,但他只是想让殷玄停下来,他出的绝不是杀招。 他没有哪一次是想让殷玄死的。 从来没有。 “那你为何一次次的,跟他们一起对付朕。”殷玄甚至不想再去追问玉来福答案,不想知道他跟曾荣、吕默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怀着什么目的到了自己身边。 他只是茫然如孩童的问出一句:“朕做错了什么吗。” 他勤勤恳恳的治国,兢兢业业的理政,真心真意的对待玉来福。 为什么到最后,换不来一丝的真心。 玉来福心头微动,将头转向殷玄,他想看一看此刻的殷玄。 殷玄瞳孔的颜色到了晚上会格外明显,尤其是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瞳孔是墨蓝色,象征着他不纯正的血脉。 也象征着他被排挤和咒骂的过去。 这双眼此刻是非常郁然的,或许是瞳孔颜色的原因吧,玉来福觉得殷玄的眼睛比别人更容易传递出悲哀。 玉来福抬起手指,替殷玄抹去他眼角的那颗不知是泪还是水的液体。 有一刹那,玉来福觉得他跟殷玄,不过就是两个千疮百孔的人,都想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可他如今也是破败不堪,哪有还有什么力量再去给予别人温暖…… 他甚至连活下去的力气都失去了。 两个绝望的人,怎么才能修补起对方呢…… 玉来福残忍道:“你杀了我吧。” 殷玄喉头上下微动,半晌开口:“你很想死么。” “是。” 无声片刻,殷玄点了点头:“好,朕成全你。” 殷玄踏步走出浴池,拢上衣裳离开了内殿。 片刻后,潘全传来圣旨:玉来福谋害厂督狄贵,交由东厂杖毙。 玉来福轻轻阖上眼,求死得死,无怨无尤。 犯人没有资格穿戴完整,玉来福只着了一套不合身的白色里衣,裤子将将盖过小腿,露着一双纤细的脚腕。 玉来福理整齐衣襟扣带后,安静等着禁军来押送他。 镣铐锁在玉来福的手脚,将他暂且关进了暴室。 潘全胳膊上挂着拂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玉来福,陛下说你死前若还有什么念想,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只要不过分,陛下都可满足你。” 玉来福垂眸跪在地上,道:“奴才想求陛下恩典,行刑时不去衣。” 这件事潘全做不了主,使了个眼色派人去问,片刻后,小太监传回来话:陛下准了。 玉来福叩首在地。 另一边,许仕安等的焦灼不堪,玉来福自从离开之后音信全无。 许仕安彻夜未眠,一大早掏出他准备用来考试的银子,捧着钱四处打听消息,听到的却是玉来福已经被押入暴室,只等着东厂那边派人过来交接,将人领回去杖杀。 许仕安听得脑袋嗡嗡,两眼发黑。 分明是六月的天,许仕安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这几天已经有太多人,太多条命变成血泥,祭给了这场变革。 最后一个献祭的,是与他一同上课,一同吃饭睡觉上茅房的好朋友。 许仕安突然握着他的腰牌,狂奔出了皇宫,哐哐砸响骠骑将军府的大门。 “玉来福要死了……陛下下令杖毙,”许仕安拽着吕默的衣襟,“将军,你救救他!” 吕默霎时雷声轰顶。 吕默什么也没说,换上朝服大跨步的往皇宫里去,被告知殷玄去了临华殿。 “去为我通报,就说吕默求见陛下!” 小太监吞吐为难:“将军……您该知道,临华殿那地方,奴才怎敢前去打扰……” 吕默甩袖而去,独自阔步去了临华殿,抱拳高喊:“臣吕默求见陛下!” 喊了三遍,潘全匆匆出来,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吕将军,你刚解了禁足,就到这儿来找不痛快。” 吕默作揖:“烦请公公为我通报,我要见陛下!” “陛下心情不佳,将军先回吧,天大的事也等过了这两日再说。”潘全使了个眼色,两名禁军架着吕默的胳膊往后拖。 “陛下,吕默有要事求见!” 眼见着行刑的时辰已经到了,吕默心急如焚,一掌拍开桎梏他的禁军,闯入临华殿。 东厂,朱海坐在檐下,等着行刑的时辰。 黑漆刑凳油亮亮的反着光,玉来福手脚都铐着,安静的站在刑凳旁等着。 他提前被禁食禁水,嘴唇有些泛白起皮,哪怕如此,仍让不少人看的眼直。 吞口水的声音都传进朱海耳朵里了。 朱海为了不辜负陛下准允东厂行刑的恩典,特地挑了个宽敞的地方,好让所有宦官都看着,没成想这群人一脸不长出息的死样。 一炷香燃尽,最后一截香火掉灭下去。 掌刑太监上前架住玉来福,将他推到了刑凳上,用牛皮绳捆住他手脚。 没给玉来福留任何余地,两个太监捆得勒筋见骨,几乎将他手脚勒的不能过血。 朱海幽幽道:“搁棍吧。” 位阶稍低的太监跟着高喊一声:“搁棍!” 重棍拄地一声响,掌刑太监将粗扁的棍头搁在了玉来福的后臀上。 刑棍上仿佛带着彻骨的寒意,哪怕正午日头正烈,玉来福仍旧感到一股强劲的凉意从脊背窜上来,往他内心深处钻去。
第31章 “打。” 朱海轻轻下了一声命令,掌刑太监抡起棍子,带着风声抽在玉来福的臀肉上。 玉来福几乎不受控制的一跃而起,绳索勒住他的起势,将他动弹不得的桎梏在刑凳上。 六七杖下去,冷汗就浸透了全身。 朱海冷眼的看着,身边的太监戏笑道:“干爹,儿子记得两年前有一个逆贼,被打了三百七十一杖才咽气,您说这人能撑多少杖。” 朱海哼笑:“他连狄督主都杀的了,功夫好的很,一百五十杖死不了。” 那太监得了指示,对着掌刑人扬声道:“听见了吗,一百五十杖不能死。” “是。”掌刑人应声,手中的棍子再次高高举起,准备继续行刑。 行杖是种本事,三杖将人打死是种本事,三百杖打不死也是种本事。能不见血的将人打死,也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筋断骨折却不死。 十几杖之后,玉来福身下的绸裤见了血,但掌刑人并为因此心慈手软,棍杖如旧落下,肿胀之处被打破,听起来有些炸裂感,就像爆开的血包。 鲜血顿时倾泻而出,喂满衣料,又顺着刑凳砸落到地上,形成一片猩红。 玉来福手指抠住凳沿,将痛呼死死咬断在口中。 他知道,他的痛苦、挣扎,能够抚平东厂的宦官的愤怒,这也是殷玄将他交给东厂杖毙的原因。 宦官将愤恨发泄在他身上,便会感恩戴德的继续效忠于殷玄,他的死是殷玄平衡皇权与宦官的把手。 L 安抚东厂,稳固皇权。 直到这一刻,他仍然觉得殷玄是很聪明的。 只是东厂折磨人的手段的确让人生畏。 玉来福咬牙扛着不曾惨叫,只在喘息间泄出些呻吟。 朱海拂着茶,慢悠悠的说了声:“他够能忍的。” 身旁的太监眼珠子一转,朝掌刑人递了个眼神。 再落杖时,掌刑太监将手里的棍杖略微转了转方向,风声呼啸的一杖落下。 剧痛一刹间窜向四肢百骸,玉来福狠狠哆嗦了一下,手脚抽筋的跳动,嗓子里冲出一声钻心彻骨的惨嚎。 太监躬身伺候朱海喝茶:“再能忍的人,到了干爹跟前也得乖乖听话。” 临华殿,殷玄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上,震得茶翻书落。 吕默俯跪在地:“臣愿用战功换玉钦一命!” 殷玄正要命人将他赶出宫,却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字眼,眼眸忽的一滞。 就听吕默继续道:“陛下,臣三次大捷鞑靼,大小战役领军获胜十五次,从未因此邀功受赏,今日臣斗胆,以战功求您宽宥玉钦,饶他一命!” 潘全立正在原地,眼珠子左看右看,肃正的看向吕默:“吕将军,你为谁求情?” “玉……”吕默话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改口道,“玉来福。” 潘全道:“吕将军,咱家看你是糊涂了,一会儿玉钦,一会儿玉来福,这两人岂可混为一谈。” 吕默:“公公这话才让在下听不懂。” 殷玄带着逼问的架势:“你跟玉来福交情匪浅。” 吕默挺直脊背,坦荡道:“是。臣与他,莫逆之交。” 殷玄脑中竟浮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测,骨节骤然紧攥,字字从牙缝中挤出:“玉来福跟玉钦什么关系。”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吕默冷嗤,“玉钦跟玉来福就是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关系。” 潘全怒斥:“吕将军不可胡言,定是你认错人了!” 吕默激昂道:“我与玉钦同窗十五载,同席而坐,同榻而眠,我怎会认错!陛下初登基时,四处打探玉钦消息,让玉钦入宫侍寝的,难道不是陛下吗?!” “满口胡言!朕何时说过让玉钦入宫侍寝!” 震声落下,三个人同时陷入安静的诧异之中。 水钟的滴水声清亮落下。 吕默不可思议的看向殷玄,他一直觉得殷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殷玄好像不知道内情。 就算殷玄不知道内情,难道也不认得玉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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