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家都一致沉默下来。 既然推测得大差不差,那如果找到那个藏得极深的变态,确实是个难题。 “已知这个凶手和邵文峰认识,且大概率极其熟悉五个村落的地形,甚至熟悉村户中有几个人。”程迩简单总结了一句,随即看了眼钟表,见时间已经将近零点,也就直接决定了明天的侦查方向,“明天柏绎查一下邵文峰的通讯记录,排查社会关系中的可疑人员,我们四个去邵文峰家中搜查一下,再从市局调几个人手。” 零点的城市早已陷入沉睡。 从市局出来,迎面是一阵清凉的晚风,它穿梭在高楼大厦间,轻抚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路灯依旧持续发光发热,笔直镇守在街道两侧。 回酒店的路途中,众人难得没有交流案情,反而讨论起程迩在南山市的光荣履历。 余寂时听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也基本上捋清楚时间线。程迩和梁方叙是警校同学,后续都被分配到南山市重案大队,再然后重案转缉毒,在南山市禁毒支队共事三年。 程迩在一次追捕中负伤转至京城市养伤,好像是联合同事跟梁方叙开了个玩笑,以至于对方一直以为是他是牺牲了。 但实际上程迩只是接受调任出任了特殊案件调查组的队长。 也难怪梁方叙这么生气,被最亲密的战友开玩笑骗了三年,哭也哭过了,谁知道人突然就完完整整出现在面前了呢? “我就说程队像是之前在重案或者缉毒之类待过的。”钟怀林打了个哈欠,“话说许琅之前工作重心也在南山市,你们就没有一点儿交集吗?” 程迩本人倒是对此兴致缺缺,听到这个疑问,难得解释了一句:“许琅他们参与的都是扫黑反恐重大行动,我们确实在案件上有间接合作过,但我不属于领导班子,接触不到他们。” 不过,或许许琅见过他师父? 黑暗里他眸光轻轻摇曳着,稍显落寞地垂了垂眼睫,呼吸缓了片刻。显然说出来也没有作用。人死不能复生,再多人认识,谈论起也只是熟人暗自悲伤颓废一阵,并无其他用处。 余寂时察觉到程迩短暂的失神,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抬手腕,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虽并不习惯安慰别人,却还是用澄澈的目光表露出关怀。 昏暗的光洒在男人侧脸,冷白皮肤镀上暖金,失神落寞仿佛只是余寂时的错觉,对方依旧笑意晏晏,还不忘展开手掌撑着一旁的车座,侧身靠近他,轻挑的眉梢,似乎在询问他什么。 被对方直勾勾盯着,那双凤眼内勾外翘过分惑人,余寂时稍觉别扭地侧脸瞧向另一侧的车窗外,见近处景物移动缓缓,暗自松了口气,有意无意提醒身旁的人:“到酒店了。” 程迩这才悠悠收回目光,笑意未变。 公安局到酒店很近,已逾零点,大家各自回屋后,简单洗漱,就抓紧时间休息了。 入队第一案,余寂时就已经感受到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快节奏了。 队里原来五人分工十分明确,在各自的领域发挥到极致,相互配合,可谓是顶配了。程迩又是个为了案子不要命的主,天天熬到凌晨,睡眠都断断续续不过三四个小时,同事们虽然嘴里抱怨,身体却诚实地一直坚守在岗位上。 破案效率自然能得到保证,就是这没日没夜的熬,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城区的夜,伴随着车轱辘碾过马路的声音,极轻,微不可闻,而入梦更是寂静无声。 余寂时醒时卫生间半透明的门已经亮起光,一双肌肉轮廓清晰的双臂伸展,衬衫半褪露出精瘦的腰,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在换衣服。他回过神,目光怔然落在身旁床前柜的钟表上,已经五点钟整。 酒店床铺太软,令他肩颈发酸,他舒展一下,做了几个疏解不适的动作,恰见程迩从卫生间走出来,他轻点下头算作招呼,便捞起身旁的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酒店大堂,前台小伙本趴在桌台上打瞌睡,再度被特殊案件调查组一行人的行动扰醒,呆滞片刻后眯着眼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天,砸吧砸吧嘴,小声嘟囔:“怎么又这么早。” 当然,已经坐上车驶在熟悉的路上的四人都安静极了。 钟怀林依旧坐在驾驶位,长街尽头漫出些暗沉的橘红,后座的许琅稍显疲态,抱臂斜身,默默补眠,而余寂时则是侧脸望着窗外,神色一如既往忧郁宁静,低垂着眼皮,明显也有困意。 程迩坐在副驾驶,从侧壁抓了一把酸梅干,撕开包装袋伸手递给钟怀林。 钟怀林一手把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接过来,含进嘴里,酸涩滋味在味蕾爆炸,他咧了咧嘴,眉头紧拧,瞬间清醒不少,随口道了句谢。 钟怀林含着酸梅咀嚼了下果肉,含含糊糊吐着字,“话说如果咱们今儿个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真不太好办啊,感觉这邵文峰轻易是开不了口。这案子查到这里了,总感觉下一刻就能结束,却一直卡在他这儿。” “我现在总觉得,我们遗漏了什么东西。”程迩微微蹙眉,语气透着几分自嘲,“没有多高端的犯罪手段,没有多复杂的逻辑,咱们真是太久没碰过这样式的案子了。” “谁叫深山老村的监控设备不齐全呢。凶手嚣张成这样,案子早一点儿时间告破,这边百姓就早一点儿时间安下心来。市局那边当然有耐心磨,可上头肯定不许。不然怎么可能把咱们叫来?”钟怀林忍不住叹息一声,“真真希望这些山里的人能早点儿愿意走出来。” 这案子难其实难在线索太少,作案方式太粗暴,不太能够依靠一些现代刑侦技术辅助破案,一切都好似倒回了很多年,全程基本上都是用最原始的推理。
第17章 特案组一行人再度抵达白瓷村,穿过几条狭窄逼仄的小路,闻到周围弥漫着比前几日更浓重刺鼻的艾草味,其中隐隐约约夹杂着焚烧纸张的气息。 恰是一个阴天,光线昏暗,余寂时望了望四周禁闭的门,分明是一个居住人口不算少的村落,竟平白多了几分阴冷凄凉的气息。 面前正是邵文峰的私宅,终于见着了人影,余寂时凝眸望去,便见几名年长的老人搬着凳子正在门前坐着,不知在等候什么。 老人身材矮小干瘦,面上皱纹横生,此时却忽然齐齐望过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余寂时心底腾起——这几个人,八成是在等他们,等警方给个说法。邵文峰被警方带走的消息已经传遍白瓷村,可村民眼中敦厚朴实、温和近人的好书记,怎么可能会违法犯罪? 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程迩,见他双手插兜,惯是从容,竟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唇角。 直到几个老人扶着佝偻的身体围了上来,嘈嘈杂杂吐着复杂难懂的方言,只从他们说话语气的急切,和眼神表情透露出的愤怒,能猜测出他们话里的意思。 钟怀林稍显无奈地蹙了蹙眉,努力辨别出几句话的内容,有模有样讲起一口峤州的方言:“几位先别着急啊,我们只是请邵书记去局里协助查案,搜查证已经下来了,您拦着呢,我们就只能把几位也带回局里冷静一下了。” 分明一张又糙又痞的脸,却带着并不急躁的淡笑,态度实在是好得不行。偏偏几个老头打定主意阻拦下去,一股脑地把人往外面轰。 程迩默默站在一侧,抱臂看着这场闹剧,低头瞧了眼腕表。 这种情况余寂时倒也见过,但若要他如此轻声细语对一群讲着复杂方言的老头安抚劝解,怕是没有钟怀林来得有耐心。 终于又过了十分钟,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员也抵达了白瓷村,因村内道路狭窄且碎石遍布,步行几条窄路才找到这座显得异常醒目的小洋楼。 带队的是副队,匆匆赶到却见几人在门口,钟怀林一人面对一群难缠的老头,一时间蹙了蹙眉,寻到程迩的身影,开口问道:“程队,这里是……” “为邵书记伸冤不平的几位村民。先带着技术科的同志进去吧。”程迩和露出几分苦恼神色的钟怀林对视一眼,稍作解释道。 方才只是四人,能说会道的又仅钟怀林一人,而且脾气也算不错,令那群村民的嚣张气焰愈燃愈旺,可此时又到了一群人,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些犹豫了。 最后技术科的警员破门而入时,他们也拦不住,酿酿跄跄要装摔,却被一直毫无存在感的高个子许琅强劲宽厚的大掌一把扶住了。 对上那双凶冷的双眸,那老头都快被吓傻了。 直到钟怀林依旧端着温和近人表情却相当违和的一张脸靠近他时,他腿都软了,却被身后人撑着没有摔倒。 一直隔岸观火的程迩此时也勾着唇慢悠悠买了就:“叔儿,您腿脚不好吗?可注意点儿,别摔着。” 副队看着这三人娴熟的配合和令人难以评价的行事作风,唇角肌肉抽搐,下意识将手臂搭在身旁的余寂时身上,咋舌道:“你们程队,还挺会在工作中自己寻找乐趣的。” “……嗯。”余寂时面无表情地点头。虽然没跟队几天,但面对程迩的一些不正经和恶趣味已经完全不会感到惊讶了。 但是,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讶到,余寂时再度回神,便见程迩已经转身看向自己,目光定定落在他肩膀上那条手臂上。 那位副队也注意到了程迩的目光,疑惑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好似并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程迩语气颇为怨叹地道:“小余警官都没和我这样勾肩搭背过,果然还是我不讨人亲近。” 余寂时:“……” 副队:“……” 怎么还,怪茶的? “别浪了哥们儿,瞧你都给人整懵了。”钟怀林抬指摁了摁眉心,随即朝着邵文峰家大院抬了抬下颚,“先进去看看吧。” 邵文峰这栋二层的小洋楼内部基本上已经整修好了,一层南侧开了四面单向玻璃窗户,采光极好,此时晨光洒入,映得大理石地板一片明亮。余寂时默默扫视了一下家具,就一张檀木桌的纹理和光泽,就能看出材料比较昂贵。 此时邵文峰的妻子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正面色不安地站在不远处,双手五指蜷缩掐着袖子,眼底乌黑一片,眼神并不聚焦,显然是昨夜并未安眠,且此时格外紧张。都说秘密瞒不住枕边人,到是不知这位一脸朴实温和的老妇人究竟知道多少。 余寂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掠过,又各处走了走,随技术科的同事低头交流几句。整个客厅都格外干净,邵文峰的生活习惯还不错,不抽烟不酗酒,即使涉嫌贩/毒,却一点儿毒/品的痕迹也没有。 他走进厨房,扫过洗碗池里面盛满水浮满油渍的脏瓷碗,三双筷子,旁边桌上两叠简简单单的咸菜萝卜丝不剩几条,还有两个空碗和一锅剩下的杂粮粥,蒸笼里蒸汽化成水珠,外壁还是温烫的,里面是包子花卷一类面食,显然是刚吃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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