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时又从厨房出来,便见程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就快走两步跟上程迩一同上到二层。 二层应当是新建不久,无论是墙壁还是门窗显然更新。上面主要是储物间和卧室,一间是主卧,床是木制的,铺上两层软被仍旧很硬,墙壁上挂着邵文峰和妻子年轻时的合照,照片古旧模糊却依稀可见男人年轻时面容的方正,看上去显得格外温善。 不知如何变成这般,亦或是他本性既如此?若是后者,几十年都未曾暴露出他内里最邪恶的一面,人人当他是善人,这未免也太可怕。 粗略看过书房和空置的卧室。一间卧室空置并无人的痕迹,明显是留给出去闯拼的儿子的,再路过卫生间,两人又到了储物间。 储物间里是一些杂物,既有米面水果,又有废置的老式书桌。这间储物间在北角,并未开窗,水泥地面一看便并未装修过。空气里漂浮着灰尘的气息,令人稍显不适。 技术科的警员细致检查过,都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邵文峰家里俨然是一副“人民的好干部”的标准,除去装修显得富贵异常,并没有杀/人、贩/毒/痕迹。 余寂时心中波澜起伏,面上不显,只是抿唇沉思,不知究竟是漏掉什么线索,总觉得有些诡异。 片刻后抬眸看向程迩,见他正站在二层东西向正中央位置,缓步走过去,开口疑问:“程队,你在想什么?” 程迩此时面色也十分严肃,一双凤目复又扫了眼整个二层的房间布局,开口说道:“二层的布局简单,五个房间二三分在南北两侧,再算上楼梯的面积,应当是呈长方体分布,面积大差不差。” 顿了顿,他忽然瞧了眼楼梯口,“你记得吗?一层有客厅、厨房、卫生间和改成杂物间的一间卧室,客厅是东西宽南北窄,东侧有卧室,西侧则是面积极小的卫生间和一间稍显宽敞的厨房,再旁边是楼梯。估看这面积,似乎比二层要小。而楼梯是实心石砌,我们上楼时两侧是贴上墙壁的,左手边应当还有半个卧室大小的面积,你说他是砌成实心了吗?还是说……还有一个房间?” 面前人并未说完,余寂时就已经面露恍然,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厨房洗手池的模样,水池里脏污的油渍忽然菜叶,总觉得有些突兀。 随后他又想起邵文峰妻子的表现,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光,抬眸看向程迩,说:“我记得方才,邵文峰的妻子就一直站在那个位置。” 两个人再度默契地对视一眼,便一同走下楼梯,果不其然朝右侧看去,就见妇人依旧站在那里不曾移动位置。 见两个年轻的警察忽然一齐看向自己,妇人已经面部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一双深眼窝衬出的圆眼上瞳孔颤动得明显。 “程队,你们去二层发现了什么吗?”钟怀林走过来问。 便见程迩不急不缓靠近了妇人,抬起手臂,一片阴影落下来,见她分明恐惧却并未作出下意识躲闪的动作,依旧不曾移动半步,似笑非笑地攥握住手,手背从她肩边掠过,敲了敲墙壁。 掌骨与洁白的墙壁碰撞几下,发出略显低沉而空洞的响声,这堵墙明显不是实心水泥墙壁。 妇人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程迩试探的举动,反应剧烈地抬头,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解释道:“这边墙壁开裂了,最近在修呢。” 程迩抽回手,见她咽了口唾沫,又扫了眼这面墙:“开裂了?还方便凿开了,不错。” 面对这句极度认真的玩笑话,妇人脸色一瞬间苍白无比,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见得几乎所有人都闻言围上来研究起这堵墙壁。
第18章 直到钟怀林摁到一处,墙壁凹下去一个小口,随即整个墙板明显松动,他借着凹陷向后拉,原本深度嵌合的墙面突然化作一扇门,被彻底拉开。 妇人下意识想要冲上去,却被身旁的警员一把拦住,眼睁睁看着人进去,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 扑面而来的一股尿骚味混杂着腐烂臭味令余寂时屏住呼吸,因为没有窗,室内昏暗无比,门外照进来的自然光并无法照亮整间暗室,却依稀能听闻铁木碰撞的声响,显然是有人。 身侧的钟怀林连忙打开探照灯,灯光刺激了木床上的人,腐朽木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紧接喉咙发出了尖锐声音,一个头发蒙面、衣不蔽体的妇人紧紧抱着什么东西,跌下矮床,疯癫似地摇着头,沙哑嗓子里发出的碎音完全组不成话。 几人震惊之余,心里各种猜测令大脑宕机了几秒,直到程迩蹙着眉头走进,地上跌坐的女人又脏又皱一双手就紧紧抓住他的裤腿,牵动得她双腕上的铁链都铮铮响。 程迩微微俯身,看清楚她怀里抱着的是襁褓,她即使疯癫至此都要紧紧护着。见他伸手过去要触碰襁褓里的孩子,她头发遮面不见表情,却撑着身子要去咬他的手。 空是一声牙齿闭合的声音,程迩及时抽手,而两侧的许琅和余寂时已经对视一眼要控制住这个女人。 余寂时面露温柔神色,声音略带些安抚的意味:“请不要怕,我们是警察,不会伤害你的。” 女人却已经辨别不出来两人话的意思了,嘴里呜呜哭着,不断蹬着腿向后撤,头部就要磕到后床时,被余寂时轻轻伸手挡住。 程迩这时看清她怀里的“孩子”,呼吸一窒。 她死命护着的婴儿已是死婴,仅露出一颗头骨,残留的腐肉几乎已经被自然分解,尿骚味之余的腐臭便是由之散发,只看一眼,便觉得心惊胆战。 他脸色黑沉地又扫视了一眼这间昏暗的暗室,有跳蚤在地上爬,余寂时很耐心试图和女人沟通,可对方明显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疯癫状态。 程迩直接转身走出门,看着被两名警员控制住的妇人,语气冷淡:“这位刘琴君女士,你不该跟我们解释解释吗?别告诉我,你对着毫不知情?” 邵文峰的妻子刘琴君此时已经彻底绝望了,浑身颤抖,边哭便摇手晃头,半天嘴里都只能吐出“不是”“不知道”的话来。 程迩就抱臂站在她面前,垂眸瞧着她语无伦次的模样,约莫又过五分钟,钟怀林走出来,面色很差:“里面的人精神状态特别差,完全无法交流。还有那具死婴,她完全不许我们触碰。先一并带回去给温老看看吧?” 程迩点头。 被囚禁在暗室中许久不见天日,见到如此强烈的光,女人已经睁不开眼,又因为许久不得舒展双腿肌肉退化,已经站不直走不起路,余寂时和许琅几乎是半架着人出来的。 自然光下,女人身上盖着一个毛毯,依旧能看出身形很瘦弱,头发被撩上去,露出一张脸惨白又呆滞,两颊内凹,显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程迩和市局的同事简单沟通了一下,留技术科几名警员继续取证,特案组和刑侦支队几人先把刘琴君和女人带回市局。 四座车难以再挤一个人,许琅便上了刑侦支队的车。 钟怀林和程迩依旧坐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余寂时坐在后座,负责看着身旁哭得一抽一抽的刘琴君。 被囚禁的疯女人,怀里已经露出白骨的死婴,满地的跳蚤……一幕一幕让余寂时心情沉重。 他脑海中又浮现厨房洗手池里那浮满油渍剩菜的瓷碗,和平白多出一双的筷子,忽然明白最初的诡异从何而来。这多出的一副明显粗糙的餐具,大抵是他们盛剩菜剩饭给暗室中的女人吃的吗? 心尖微微有些发颤,他放在身侧的双手攥紧了几分,转头看着身旁的人。她是在为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感到愧疚吗?还是因为自己助纣为虐的恶行暴露在阳光下,即将接受法律的制裁,感到了恐惧? 他此时此刻特别想质问她,可始终没有开口。 直到前座的人微微侧头,用毫无感情的语气问刘琴君:“你现在为什么哭?” “那间屋子你没进去过吗?你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吗?别告诉我……你丈夫做过什么,你一丁点儿也不清楚,把人关起来虐待到疯的缘由也丝毫不知。”程迩哂笑一声,虽是轻飘飘的语气,语速缓慢,却显得异常强势。 话音一落,妇人哭得更凶。 前座的人又正了身闭目休息,短短几句质问,却令余寂时感到心中波澜起伏。 一路上三人并无什么交流,而刘琴君起初见理她,哭得又委屈又茫然,可没了力气后才觉徒然,就渐渐也没了声音。 至于正午天色依旧暗沉,灰厚云层被微风吹得涌动不止,白蒙蒙雾霾笼在长街上,前面车辆都难以看清,钟怀林睡眠不足难以集中注意力,后面依然是换了程迩上主驾。 两辆车先后抵达市局。 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梁方叙搭着柏绎的椅背,指着电脑屏幕说着什么。 而温箴言面容依旧温和从容,低头翻看着一份尸检报告,听到有人走进来,抬起头看去,见同事们面色明显有些怪异,出声问道:“邵文峰家里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是有的。”钟怀林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用了十几秒钟组织语言,最终还是放弃了,“让程队说说吧。” 此时柏绎一头卷毛还炸炸哄哄的,眉飞色舞地夸耀着自己,直到程迩走近坐到他身旁桌子上,长腿一伸,侧目看向他电脑上的内容,似笑非笑挑起眉:“事儿太少了还有功夫帮他们干活呢?” 柏绎感到脖颈一凉,挠着头讪笑道:“不少不少,我也是刚做完。乐于助人那不是咱特殊案件调查组的优良品质嘛,瞧他们那边费劲,顺手帮一把。” 梁方叙此时眼神挑衅地瞧了程迩一眼,阴阳怪气:“柏绎小同志跟着你可真是屈才了。” 程迩没理他,把一袋子电子设备丢到柏绎面前,说:“邵文峰家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应当都在这儿了,你随便看看。” “今天上午查了邵文峰近月的通讯记录,号码都是实名过的,人员信息也汇总排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异常。”柏绎一边眼神发亮地拿过证物袋,一边汇报上午的成果,“邵文峰的社会接触面有点广,按照之前的关系网粗略过了一遍,就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村干部特别调查了一下,并未发现和凶杀案有什么关联,反倒是推断出,整个白瓷村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毒/品运输和交易中转场所。嘿,他们运/毒/品居然是借助进出村子的运粮车和水车!” 梁方叙被程迩忽视,虽然觉得心中憋屈,但还是认真提供了解释:“1.07大/麻种植案结束后,南山市抓到的吸/毒/人员依旧近一半正在吸/食这种毒/品。你也知道省厅禁毒总队一直没有停止追溯根源,邵文峰虽然当年并未被查,但是做过必然留下痕迹。白瓷村已经重点盯了两年,我们这次的收网行动,就计划在你们这案子结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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