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霁。”叶英喜怒不形于色,但叶天霁已经听出来了他话语间的不悦。低头认错,得了,这回他栽了,把大公子惹恼了。 时值三月,上巳节那日海棠被胡若子拉着做足了全套辟邪措施,沐浴更衣,祓禊巫祝,海棠在胡若子陪同下到扬州城逛了一圈,又见曲水流觞。海棠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许多年前的上巳节,也和叶英有过一场偶遇。 那天叶英对她说,英倾慕于你。 那天的自己心跳加速的感觉,海棠觉得是如此熟悉。 她是真的爱过叶英的吧?只是现在,她总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就是差的这一点点,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幻,连同叶英的心意也一起否决了。 上巳节后,海棠就搬回了西八坊。她并非不好意思在山庄叨扰,而是觉得自己应该稍稍冷静些,好好想想到底缺了什么。胡若子曾生气地问她到底现在是喜欢不喜欢叶英,她给的回答是喜欢。只是喜欢归喜欢,总觉得爱是够不上的――明明对叶英的依赖到成为习惯,可那样的,真的是爱吗? 当然,叶英是不会让她走的,所以她答应了叶英去找那个杀了她全家的人向他逼问自己的医治方法,出发时间暂时定在了四月。可四月叶家又发生了一件事――叶英的三弟叶炜,失踪了。 海棠光是想到叶英难过的场景就觉得心揪着疼。他又该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站在剑冢看那满林子的海棠花了吧…… 想去陪陪他,可一想到自己也是让他操心的,海棠就打消了念头。胡若子为了哄她,故意嘲笑她没了当年狠劲,如今做事都要思前想后,海棠全接了,把胡若子吓得不行,以为她脑子出问题了。 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叶英不过比她大了一岁,就已经如此为山庄、为她操心,她也该学会替自己操操心,好让周围人能省心了。 五月初一,天气已经十分暖和,隐有盛夏的味道。今年扬州城仍然要办赛龙舟,叶家仍然要参加,海棠又一次接到了叶晖的邀请。海棠把邀请函放下,出门买了五彩丝线,把刚从外地回来的兰知远拽到家里逼着他教自己编绳。兰知远手是真的巧,编了一个特别复杂的绳结给海棠,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海棠是个手笨的。 五月初五那日,海棠一身威风凛凛的军装,骑上红枫扬长而去,春风得意马蹄疾,纵马奔驰杨柳堤。 到了约定的彩楼前,依旧是扎眼的黄色,海棠没带邀请函――她如今在山庄是刷脸进门的,还需要什么邀请函? 自然弟子们的通报也很简洁:“大庄主夫人到。” 上了彩楼,有人先她一步到了。 是叶英。 他合着眼冥思,海棠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这位置十年未曾改过,叶英永远在她的左手边,二人中间隔着一方茶案,案上两份精致的茶点,以及两碗热乎乎的茶。 “你来了。” “我来了。” 海棠笑意盈盈,叶英看见,觉得今年山庄的海棠开得还不够火候,没有这朵海棠开得好。 龙舟是什么结果二人早已预料,因此更多的是安静地坐着,互相体会着这独特的时光。海棠穿军装的模样让叶英想起了她的枪法,她总说自己学得不好没有天赋,可在叶英看来,她的天赋并不弱,再加上勤学苦练,早就比一般人要超脱许多。山庄弟子,若天霁武功未被废去,大约也只能是一成胜率。 她总是向他看齐,所以总是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只是他也清楚,自己若是常人,那这世上人人皆能悟剑了。从小他就了解自己,看人永远看得清,尤其是看自己。只不过若是能选,做一个普通人或许更好一些。与兄弟们一同长大,三弟不会失踪,婧衣没有绝脉之症,兄弟五人带健康活泼的幼妹上街玩乐。没有顾虑没有担忧更没有压在肩头的责任,海棠也早就成了他的妻,也许早有了儿女。 向往吗?向往。但他是叶英,所以不向往,不能向往,也无法向往。 或许在年幼时惹恼父亲遭到惩罚之时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肩头的担子,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能力像父亲那样撑起一片天,解释对父亲来说更是无用之功,所以他索性什么也不说。罚了就挨着,叶晖帮他被发现了,就多领半时辰罚。 早已经习惯在被要求之中活着。年幼时在父亲的希望与失望、质疑与赞赏的交替间活着,被要求以承担起山庄重担的长子活着。如今承担起来了,蓦然发现整个山庄都把希冀与愿望放在自己的身上,被希冀的目光要求着。渐渐地,连他自己都开始要求自己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庄主,合格的大哥,给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山庄的无事平安已经成了他经年累月唯一的愿望。 可转过身来,山庄被二十六个弟子的鲜血染成一片红,妹妹禁足于山庄之内,三弟经脉尽断,唯一的徒弟再也无法握剑,如今连爱人也身患重病。这到底是做到了,还是没做到? “英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很难得见你这样出神。” 叶英睁开眼,余光瞥见海棠唇角的笑意,柔柔的,与她那身威猛霸气的铠甲形成鲜明对比。 楼下摇旗呐喊鼓声鸣天,但却丝毫无法侵入彩楼上静谧的空气。 “那个啊,英哥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海棠的话难得支吾起来,叶英微微颔首示意她说,她又犹豫了起来。 海棠啊海棠,你今天打扮成这样来是为了什么呢? “要不我们――” “切磋”两个字差点从嘴里掉出来,还好没说。要是说出来了叶英肯定不好受,他知道自己喜欢切磋,也拉着他干了不少让胡若子吐血到想打死她的事儿。话锋一转,海棠又自己把话给接上了,“就是那个,我们去吃东西吧!吃粽子,吃吗?肉粽子沾糖。” 叶英起身算是应允了。海棠刚要下楼,又折了回来,一把拽起叶英的左手,有些粗鲁地在他手腕上缠五彩绳。编得没有兰知远的好看,但这也是她花了好几天弄出来的。嘿嘿一笑,“你送我那个挂饰我放在西八坊的家里了,有点重,现在的我不太能背得起。” “海棠――何时出发?” 海棠知道他是问什么时候去祁安镇。 “就明天,我没让天霁跟你说,是怕你担心。可你问到了,我要是不说你会更担心。” 叶英没有否认。 海棠抬起头,笑笑,“你不用担心我,我身体跟普通人比是有优势的,你看截脉这么久我一次热都没发过,所以不用让叶晖准备太多东西给我,也不需要带太多人来,来得越多身份暴露得越快。我跟飞雁和若子师姐说好了,她们俩会陪着我。” 海棠拉起叶英的手,总觉得有些害羞,可又想着自己要试着爱他,这样的动作当然是没问题的。他的手有些凉意,也很大,手掌和指节都有着厚厚的茧子。 “除天策府外,我唯一想去重视的是你重视的一切,所以不管是天策府还是藏剑山庄,我都希望它们能平平安安。”她伸出小手指,“我不是逞强,我答应你,若是无法自行处理,我一定会让人找你。来,跟我拉勾,拉了就不许反悔!” 海棠强行把叶英的小手指掏了出来,好不容易与他拉了勾。海棠心满意足地下楼,叶英看着手臂上的丝线编织绳,叹气。 非常、非常、非常小的叹息声。 这个人把自己的想法吃了个透,说的话也那么合理,不任性,不顽皮。明明是喜欢她自由奔放的模样,也喜欢她挨训时在心底里反驳的模样,却终究是长成了大人。不再央着“英哥哥”要出去玩玩,不再带病拽着“英哥哥”要去切磋,不再病了累了由得自己抱着,也不再把全副身心都交给他去保护。 体贴着,坚强着,开始试图保护他,试图替他分担。 是病痛把她磨成这样还是自己把她磨成这样,叶英没能得出结论。他下了楼,海棠正混在弟子堆里。划龙舟的弟子们拿了第一名回来,海棠把他们的脸都夸红了,笑容满面的模样并不如大家闺秀,哈哈大笑的模样更是自由自在,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人跟十年前有什么区别。 叶天霁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他早就不需要拐棍了,儒风衣、玉石带、方头履,腰间轻剑,清爽如旧。若非知情人,定以为他是个武功高强又风度翩翩的藏剑弟子。 “大公子,准备妥当,天霁誓不辱使命。” 叶英没有应声,叶天霁有些不解,想着叶英应该是听见了,便自觉退下。 第二日,海棠起了个大早。 和胡若子提前好几天就已经把要的东西收拾好了。刘徵说海棠仍是不能受寒,所以带了好几件冬日的衣服去。干粮水囊一一备齐,连白白和红枫吃的马草也背了不少,两个人满当当四个大包袱。刚出扬州城到茶馆里找叶飞雁,见着叶飞雁的同时也见着笑眯眯的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 “叶天霁?” 那人转过头,笑眯眯地打招呼:“哟,是大少夫人呀,真巧!” 此刻若是给海棠一块锅盖,她能学苍云军那些同僚们一样,给他甩个盾飞。 而且还是当着他的脸往下砸,看他还敢不敢骗人。 “飞雁,我们走吧。”海棠无视叶天霁,他却放下茶碗,“别急,裴公子方便去了,你丢下我不要紧,丢下裴公子可就说不过去了。 如果让正在信使处交付信件的裴元听见了大概会给叶天霁搞点泻药吃吃,但可惜距离有点远,他没能听见。当裴元返回之时,看见的是两个没了武功的人在你一把我一把地往对方身上砸石子儿。 这都多大人了!还丢石子儿!殷长漓都没这么幼稚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叶天霁:大少夫人,你好歹是一个山庄的庄主夫人,拜托你不要再背陈月的背包了行吗?新做的梨绒落绢包还是傲游给的油腻腻的包山庄里都多到积尘,你干嘛不换吖!
海棠:我可发过誓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再说了小月给我这个包我干嘛不用,放在仓库里发霉吗? 叶天霁:娘的你就只有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军娘,切磋把我打趴下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不能欺负人民群众! 海棠:你蠢怪我咯?就算不用武功我也能把你打趴下! 胡若子:你们俩蠢蛋有完没完,不切磋了嘴皮子倒利索了,再嚷一句不让我午睡我就把你们给揍趴下! . 嘤,胡若子好凶哦。 -------- 下章预告:殷长漓的师父闪亮登场。
第65章 六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曹操曹操到。 一行五人已经是个不小的队伍了,两个头顶门派图标的凡人再加一个天策弟子一个藏剑弟子和一个未来万花治疗,这战斗力配置就算是打策藏花大侠号五五叽叽场也能把海棠和叶天霁给拉扯上四段――咳咳,意思是,这五个人走出去,那就跟最初定位的商人团体根本就不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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