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含糊地说:“我钱袋丢了。” 几位手下露出“我也没钱了”的表情。最近他们的腰包也被主子掏空了,本来还指望着主子这次来,能解决一下身无分文的问题,给他们发放俸禄呢。 所有活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放满银锭的香油箱身上。 青阳陷入谨慎的思考:以师祖的性格,我要是用已经落到香油箱里的香油钱,给大皇子他们住客栈,会不会又引爆师祖的暴脾气? 沉吟片刻,青阳目光炯炯地说:“大皇子!这是好事啊!说明你我有缘。不如今晚我们抵足而眠,秉烛夜谈?” 按规矩,道士的寮房不该随意带人进入,但和师祖的香油钱相比,青阳觉得还是牺牲一下自己的寮房比较安全。反正大皇子是个活人,师祖他们只防鬼神,又不防活人。 手下们就在观外附近的人家暂住下了,胤褆则跟在青阳身后,穿过偏殿,走进青阳的单人宿舍。 “大师……”胤褆震惊地说,“你……你住的地方,这么小吗?” 整个空间摆下一张单人床,就只剩下蒲团那么宽的过道了。其余的家具,唯有一盏放在地上的烛灯而已。 胤褆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同情:“大师,你,唉。也是可怜人啊!” 这哪里是什么受人敬仰的大师呢?到了神明面前,也不过只是仆从而已。 “??”青阳不知道胤褆脑补了什么,他自个儿挺喜欢这房间大小的啊,任何打扫过现代青福观的人,都会爱上这样简单狭小的房间格局吧,“大皇子你可要沐浴?” “嗯?此处还有浴堂?”胤褆惊愕之余,不禁开始联想,以青福观这格局,浴堂该不会和茅厕在一块吧……哕! 青阳看着胤褆的表情黑线:“浴堂是没有的,但可以打水烧热,去后院盥洗。那里单盖了间茅草屋,还算能遮风避寒。”看胤褆点头,青阳就说,“那我烧好水,您先洗。” 胤褆胡乱点头,眼珠子直转:——这是好机会啊!根据他在战场上和兵将相处的经验,男人之间最能拉近关系的办法,就是坦诚相待! 想当初,他随皇阿玛攻打噶尔丹时,和兵将在河中打过水仗,摔过跤,那是严肃残酷的战争中,最豪迈畅快的时刻了。 于是,等青阳拿好衣物,走进茅草房,褪下衣冠,举起水瓢正准备往肩上浇时—— 胤褆咚咚敲门:“大师!大师我帮你搓个澡吧!” 青阳:“?!” 大皇子这憨憨又开始他的憨憨行为了! 胤褆耐心敲门:“大师,我带了西洋人特贡来我朝的皂角,这东西极为珍惜,也就宫里有,是用煮化的羊脂混以烧碱和白……” 毕竟是上过沙场的人嘛,手劲自然大些。再加上茅草屋,本身搭得也没多结实…… 凌乱塌落的稻草间,胤褆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晃眼的白,以及半遮着脊背的湿润卷发,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整个人就被一阵狂风猛地扔了出去。 青阳脚边本还热气腾腾的水冰冻三尺,寒霜顺着水桶一路往外蔓延。 青阳本来心里也有点想打人来着,被师祖这通火发的,现在就光顾着赶紧裹上衣服跳脚了——这地有点冻脚:“师祖师祖太冷了,这么晚你咋还没走?——我真不会这么晚还收别的鬼或者神的!!” 这疑心,到底是哪位师祖啊这么大! 青阳哆哆嗦嗦地原地蹦跶,忍不住道:“师祖你去刮大皇子啊,茅屋又不是我弄塌的,还不是观里穷,盖不起好浴堂!” 呜呜的寒风顿时卡了一下,然后卷席着怒气,一半凶残地刮向道观门外,一半粗暴地破窗而入,闯进偏殿里。 道观内外同时响起惨叫: “哎呦!哎呦!我又没要做神像了,为什么又把我揪过来打!” “您打赵公明啊,不管我们的事!” “大师!大师!你开开门啊,外面风好大,不是有鬼吧?” 青阳裹着衣服走到大门边,幽幽道:“大皇子啊,你别敲了。要不找都城隍庙去过个夜吧。”
第14章 大皇子在外头的敲门声逐渐变小,最后停了。紧接着隔壁家大门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敲门声,显然是大皇子被师祖的阴风吓得不轻,一看青阳死不开门,只好跑去找自己的手下。 “獒儿啊,叫你的阴兵护送一下大皇子吧。”青阳把萝卜一样埋在菜地里,偷偷探头看戏的鳌拜提溜出来,其实他气大皇子也就气那一下子,毕竟那茅草屋也是他废了好大劲儿盖起来的,“把他送到都城隍庙就好了。” “送什么送,又不会真的有鬼吃他。”赵公明满腹怨气地从偏殿里一瘸一拐地出来,恨恨地说,“都是这憨货带衰我……” 不然他何至于在自己的正财神殿里享受人间烟火时,被那一位硬抓来暴锤一顿?小金贵穷也不是他的错吧,好几次都是那位自己动的手。你看这偏殿的窗户,难道是他赵公明打破的吗?! ………… 都说直性子的人最难打发,大皇子前一夜才被无情地敢去都城隍庙,第二天一早,又硬着头皮跑来缠着青阳了。 ——不缠不行啊,他回去的盘缠都没有,难道一路回京都,就靠喝西北风填饱肚子吗?都城隍庙的人又说他们不供财神,管不了这块。 “嗨,你说这事儿……”青阳抠头,昨夜的小意外,让赵公明对胤褆更加怨气深重了,没把那一房之诺收回,都算是赵公明大度,“还是徐徐图之,你多对财神爷展示一下虔诚,或许还有斡旋的余地。口袋里没钱没关系,院里有现成的香,你既然不忙着走,那这些日子就多来供供呗。”
一边说,青阳一边走到装满银锭的香火箱边,单臂一抱,就面不改色地将那足足两个大汉才能抬进门的银锭,都挎在臂弯下了。 有钱了嘛,他就可以去和那些被财神爷吸引来、却被管家拒绝走的人才,谈雇佣啦! 大皇子巴巴地跟在青阳身后,眼看着青阳当面拿他充的钱去雇人,不禁气急:“道长真是好淡定,拿着我给的钱招工,却不帮我办事。” 青阳:“咋?昨夜为了保大皇子安全,我可是特地遣了阴兵阴将,一路将您护送到都城隍庙的。这也是要废香火钱滴!” “……”胤褆听得忍不住一激灵。要早几个月,有道士这么跟他说,他早削人了,可昨晚那鬼风,真的吓人啊!跟他一块来秦淮的,都是曾随他出生入死过的属下,照理说阳气够旺吧,偏偏昨夜好几个走到一半,都大叫说见到鬼了,挤挤泱泱满大街到处都是。 胤褆平生不怕刀尖舔血,不怕沙场残酷,但鬼这种东西,又不是拿刀就能劈开的! 胤褆的声音瞬间又低回去了:“没咋,大师招这些人,是要做什么啊?” “你也看到观里多穷了么!我招这些人,是准备开酒楼,贴补家用的。”青阳说。 本来嘛,“贴补家用”这词儿,应该灵活地改成贴补“观”用的。但青阳觉得,以他们观的情况,用原词来形容,很准确,完全没有修改的必要。 ……唉,想想还是有点小小的辛酸。 青阳答完这句,就没空搭理胤褆了。要想一天内跑完所有的雇佣对象,今天他的任务还蛮重的,以至于过程中还不得不用了点小法术来赶路。 一直到临近傍晚,青阳才带着胤褆来到大宅前,冲着假模假样招人、其实是在挡人的管事一笑:“哎呀,不是说没人来么,我看这儿排队的挺多呀!” 管事顿时尴尬,刚起身相迎,一下看见跟在青阳身后的大皇子,不禁大惊失色:“……大师!你,你怎么和……” “你啊。”胤褆的态度顿时变了,倨傲地看了管事一眼,“我认得,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么?” 既然被认出来,管事也没有隐藏的想法了,直接站出来对胤褆不卑不亢道:“此处是太子殿下送给大师的宅邸,却不知直郡王为何会来此处?” “太子?给大师的宅邸?”胤褆四下里打量着,一脚踩上废墟的碎砖,渐渐转过弯来,脸上浮现出想要大笑的得意之情,“巧了!我昨日才捐了观里一些香火钱,大师正是要用来在这里重建酒楼的。你说妙不妙啊?二弟出地,我建楼。” 哈哈哈,在太子的土地上建楼,岂不等同于在老二头上动土,妙,实在太妙!胤褆只觉浑身畅爽,几乎想仰天大笑。 青阳:“?有什么好得意的,分红又不归你。” 胤褆噎住:“……” 这下又轮到管事春风得意了,看青阳道长痛击完敌军,立马跟上阴阳怪气:“看来还要多谢直郡王无私帮忙,竟不取分利。” 你个当冤大头的还耀武扬威,很值得骄傲吗? 胤褆:“???” 胤褆大怒:“难道太子就有分红了吗?他有脸要吗?!” 管事一卡:“太、太子殿下他……”他不得已咽了口苦水,“太子殿下自然也是不在乎这点小钱的……” 呜呜,殿下不在乎,他们这些下人却是在乎啊!本来他还想天高皇帝远的,借着太子的名号蹭点红利…… 青阳站在一旁,偏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恨不得鼓掌加油:吵得好,吵得妙,多吵吵,让我渔翁得利…… 另一头。 春盛酒楼雅间。 被打发下去的线人匆匆跑上来:“爷,弄清楚了。”大皇子那帮子人说话,根本就没避让的意思,他听了个满耳,“按直郡王的意思,他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帮那个道士盖酒楼,说是盖楼的钱就是他出的。不过这个地……” “怎么说?”胤禟催问。 线人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个地,说是太子殿下送给那个道士的……” 怎么可能啊,这是不是演戏?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和直郡王凑在一起,还一起讨好一个道士? 胤禟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确定没有听错?” 线人摇摇头,就被侍立一旁的穆景远挥退下去了。穆景远面带担忧地说:“如今朝堂上,便是直郡王与太子殿下争得最凶。两方势力,水火不容,怎么会暗地里有这样的联系?这道士肯定只是个幌子。主子,只怕这事不简单,再想想之前直郡王突然将张明德与八爷的事捅到太子面前,会不会……” 会不会,是大皇子心胸狭隘,心生猜忌,打算缓下与太子的冲突,转而对付八皇子? 穆景远看着胤禟凝重的神色,不禁叹息,他这个主子就是太讲义气。现在,一定是在为八皇子而忧虑吧…… 胤禟喃喃:“不太妙啊……” 穆景远沉重点头,确实不太妙。 胤禟拍案而起:“之前我都把自己打算怎么经营酒楼的想法,透露了不少了,他们不会抢我的主意吧?!呸!可恶的臭道士,骗子,无耻,不要脸!” 穆景远:“……??????” 胤禟当然也不光是担心生意的事啦,穆景远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索性一整衣袍,直接冲过去正面迎敌,反正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臭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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