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并非不通俗务,仔细想想薛洋说的也有些道理,又听他苦哈哈的哀求,心一软便不再坚持。
第8章 同寝 入了腊月,天越来越冷了。他们夜猎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将近年关的时候,义城下起了大雪。 薛洋的伤腿犯了天阴,犹如蚂蚁啃噬一般又痛又痒又麻。他不想叫晓星尘无谓担心,便一直咬着牙不肯说。 晚上,两人手头各有事情,虽都不说话,但颇有些静谧安宁的意味。 彼时薛洋正将晒干的白菜撒上辣椒面和盐封在坛子里,这腌制的辣白菜最是下饭。 薛洋虽有过一段逍遥风光的好日子,可在十来岁之前,他不过是城隍庙里的小乞丐,挨饿受冻那是常有的,捡了旁人不要的琐碎菜叶腌一腌,也能撑过许久。 既是苦日子出身,有些事难不倒他。 薛洋弄好后抱起坛子,想将它存放到角落里,刚站起身右腿居然一麻,整个人踉跄了几步。 “阿洋!”晓星尘急忙伸手接住他,薛洋就靠在他的怀里干干地笑,手里还牢牢扣紧坛子。 “你怎么了?” 薛洋道:“腿麻了。” 晓星尘当然不相信他这简单的说辞,“是不是旧伤犯了?” 晓星尘扶着薛洋坐下,自己蹲在他的腿前,慢慢撩起他的裤腿,手一摸,他的小腿胫骨冰冰凉凉。 “你坐着别动!”晓星尘转身拿了盆子灌了热水,又搅了热巾敷在他腿上。 热气熏得腿很舒服,经络也畅通不少,薛洋将晓星尘扶起来,故意把腿拍得直响:“好了好了,没事了!道长别担心,都好啦!” 晓星尘让他将裤管放下,又寻了旧衣裳将他的腿裹了一圈,才道:“今夜你睡床,我睡地下。你的腿不能再受寒了!” “那怎么行,说好了一人一天睡床,再说了,你这几天不也咳嗽了吗?”许是吸了寒风,晓星尘也犯起了咳嗽。 没曾想,晓星尘很坦然地说道:“那不若晚上挤一挤,一起都睡床,再将碳炉移到床边,这样更暖和。” 薛洋猛地抬头看向晓星尘,却见他表情平静,神情自在,而他自己却心如擂鼓,口干舌燥。 是了,晓星尘是把他当做弟弟看的,可是他呢?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究竟对晓星尘怀着怎样隐秘又羞耻的心思! “怎么,你不愿?”晓星尘半天没听到他回应,又多问了一句。 “不不,我愿意!我只怕道长会嫌我睡相难看!”薛洋怎么可能不答应,他如此盼望渴求,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道长是他的光,是他无法抗拒的糖。 晓星尘笑了笑,不再多言。 与他同住这么久,晓星尘当然知道薛洋的睡眠很浅很轻,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的呼吸都会乱起来,当然也不明白,他一个少年人怎么睡眠如此不好! 之前晓星尘是怕同寝会打扰到他,这才认可两人分开轮流睡草铺和床铺。 可现在天这么冷,地气又重,若是再睡地下一定会生病。 晓星尘将地上的铺盖叠加到床上,于是垫被变成了两层,盖被也变成两条,果然暖和许多。 薛洋抢在靠墙里侧睡下,把手脚都塞进被子,只留一个脑袋在外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晓星尘。 晓星尘将碳炉搬近了些,吹灭了蜡烛,只留了中秋节得来的那只平安灯笼里的一点烛光—— 他看不见,这点光是留给薛洋的。 最后他脱了外袍进了被褥。 薛洋怕挤着他又往墙里靠了靠,断了小指的左手便藏在墙边。 两人虽然高大但都比较清瘦,躺在一张矮床上并不如想象的挤。 窗外北风呼号,墙内这一角却氲着暖意。晓星尘和薛洋都不作声,也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他们的胳膊和腿都紧紧挨着,晓星尘若是能看见,便会发现薛洋满脸通红,额上有薄汗,表情既愁苦又有些满足。 还是晓星尘开口了:“怎么,你睡不着么?” “嗯,睡不着。”薛洋侧过身来盯着晓星尘线条优美的侧脸,“道长给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晓星尘有点为难:“我不大会说。” 薛洋问:“你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能讲给我听听么?” 晓星尘又道:“我从小便入了山,拜在师父门下,不曾听过什么故事。” “那,道长哥哥,你就随便说些什么,哄哄我睡觉呗!” 薛洋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晓星尘好笑又无奈,只要薛洋一撒娇或耍赖,就会唤他道长哥哥。 “嗯……我就说说我师兄和师姐的事于你听……” 薛洋听得认真,尽管前世已听他说过一回,可如今再听也丝毫不倦。 没多会便说完了,薛洋又催他讲些别的。晓星尘挑了些师弟师妹间的趣事来说。 他的声音清淡和婉,说故事平铺直叙,是以并不怎么动人。可薛洋却入了迷,他靠的很近,脑袋就贴在他的肩头,几乎能感受晓星尘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后来呢……”薛洋一直追问,晓星尘于是不停说,直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身旁之人已经睡着了,气息轻绵而悠长。 少年乖巧地将头侧靠在他的肩头,晓星尘帮他扶正,才扶好不想又贴了过来,甚至得寸进尺地将他的胳膊挽在怀里。 晓星尘无计可施,只得伸手将他两肩上的被子压实,便不再管他了。 薛洋是四更天醒的,身形却半点未动,正蜷缩在晓星尘的肩旁,晓星尘的胳膊还在怀中。 他见晓星尘睡得正沉,便翻过身来,小心地把手横搭在他的腰上,虚虚地搂抱着。 搂着也并不老实,道长的身体是暖的,腰身也是软的。 薛洋觉得有些热,脑子里像煮了壶开水,沸腾作响,他欠起身体半伏着,盯着晓星尘的睡颜,眼神逐渐幽深,喉头不断地耸动着。 如他这样的小流氓,从来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之心,想做什么就做。 薛洋凑过去,将唇印在道长的唇角,轻轻啄了一口,微离些许,却舍不得离开,忍不住又啄了一下,一下两下……他没有接过吻,可在这不断的轻吻中,竟能无师自通,自得其中趣味。 直到晓星尘被侵扰有了微醒的迹象,直到那原本淡色的双唇已濡湿发红,直到自己面红耳赤薄汗涔涔,薛洋才逼着自己停下。 正因为对象是晓星尘,小流氓终究还是胆怯了,不敢再继续深入,不敢冒险,怕被晓星尘觉察,更怕被他厌弃。
第9章 相守 任何事若是有了开始,后边就顺理成章起来,两个男人抵足而眠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地上原本搁铺盖的地方已放了别的杂物,两人同宿同起也慢慢成了平常。 晓星尘是不在意的。而薛洋更是贪恋晓星尘身上的暖意。他从不知道靠近道长会这样暖和,以至于只要贴着他的身体就能好眠。 薛洋知道自己心底有阴影,前世自从晓星尘在他面前自戕,他的身体就再也没有温暖过,哪怕在夏天也冷得发抖。 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孤寂绝望。即便重生到此,他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像个正常的热血少年。 是不是该庆幸,这辈子他和晓星尘还能再遇见,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还能回暖。 大雪下了多日总算停了,天地间白皑皑一片。一早薛洋便起了,忙活了许久才把院落中的雪铲尽。晓星尘也要帮忙,却被薛洋按回凳子上。 “我没事……” 薛洋急道:“怎么没事,咳嗽了一宿,人不舒服就好好歇着,这些粗活我来。” 薛洋摸摸他的手,手指冰凉手心却滚烫,再摸摸额头果然隐隐有热度,脸上也是半点血色都没有。 说话间晓星尘又轻咳了几声:“对不住了,昨夜吵着你了。” 薛洋有些烦躁,语气也不太好,“说什么呢,晓星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哎……” 薛洋把身上的袄子脱了下来,一把将晓星尘抱住。 晓星尘不愿,挣扎着要扯下来,“我并无大碍,你不用这样。况且你我二人各只有一件棉衣御寒,你若脱给我自己怎么抵得过这寒气?” 薛洋却似赌气一般将棉衣紧紧包在晓星尘身上,极快地替他系上,粗声粗气道,“道长没瞧见我干了一上午活,正一身汗吗?我只是让你把我这件衣服先捂着,待会再穿回来!” 刚说完又觉自己失言:说什么瞧不瞧的,不知道道长看不见? 索性闷头干活不说话了。 晓星尘倒没什么在意的,只是感觉薛洋心情不好,便不想再三拂了他的好意,心中却纳闷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薛洋却深知自己心浮气躁的缘由,他如今见不得晓星尘生病,见不得道长有丁点不好,这让他心里发堵发慌,莫名还有一股戾气! 心里那股难受劲儿没法发泄,薛洋便抡起斧子狠狠地劈着柴禾。 晓星尘本是靠着木门坐着,后来进了屋。薛洋耳朵尖,分明又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 薛洋忍不下去了,他索性斧子一扔,三两步就跨进屋里,一进门眉头就紧皱起来。 “火呢?” 早上炉子里明明还有一大块碳,还能再烧半天的。 没了碳火这屋里和屋外差不多冷,难怪他咳嗽得厉害。 晓星尘有些低喘,却还是回道:“碳不多了,还是留着夜里用吧!”之前买的炭饼的确不多,可冬日却还长。 “你——”薛洋怒火高涨,怒气里又杂着无奈,甚至没有经过脑袋思考便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晓星尘抱起。 “阿洋!你要做什么?”晓星尘大惊,想要推开,可他此时虚弱,薛洋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薛洋直接将人丢到床上,又拽过两床棉被压在他身上,语气有些阴沉,带着一丝警告:“道长,你生病了!” “我……”晓星尘刚想说什么,又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 许是方才薛洋一番动作刺激到他,晓星尘半撑起身子,垂着头咳了很久。 薛洋的心跟着他的咳嗽声一阵阵发紧,方才心中的那股邪火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心酸心疼。 薛洋坐在床沿,伸手轻拍着晓星尘的脊背,慢慢地帮他捋着气。 “我不过是想让你躺着休息,你做什么这样激动?是谁曾说过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若是做不到,可别想我以后听你的!” 晓星尘总算平静了下来,薛洋扶着他躺下,这才发现他蒙眼的白布又浸上了两团血色。 晓星尘的眼睛许久没有流过血了,可今日却又出了血。 而这点点血迹却让薛洋红了眼,他喉头被哽住了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抬手轻轻地摸摸晓星尘鬓角,指头微微颤动,“……疼吗?” 什么?晓星尘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什么,只摇摇头,“不疼。” “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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