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可以什么都不说,依然让洪少秋完成计划,带那两车真正的货到罗湖关卡。可他带他去看了周超,过早地挑明了身份。难说是不是有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私心。 希望被知道,希望被发现,希望有人伸进深海一只手。 那个人,几不可闻的那声“你拉我一把。” 他听见了。 小蓝帽煞有介事地念摊平在膝盖上的书:“但是这些伤疤中没有一块是新的。它们像无鱼可打的沙漠中被侵蚀的地方一般古老。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古老,除了那双眼睛,它们像海水一般蓝,是愉快而不肯认输的。 ”* 洪少秋收回思绪,视线落在书上:“你读得懂吗?” “你们这些大人呀。”小蓝帽不满意,“总觉得我们这不懂那也不懂。” “唔……”洪少秋勇于承认错误,向这位小读者双手合十告了个饶。 小蓝帽眯眯眼,很快原谅这个狂妄又谦逊的大人,像只小猫:“他都累到骨头里去啦,死亡黏在他身边,但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洪少秋笑笑:“我猜他不害怕死,只害怕被杀死。” 小蓝帽点头:“你说得对,真勇敢。” 他们碰了碰橙汁,分别喝一口。 出身、背景、家庭环境历史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不知道能让这些孩子成长成什么模样。洪少秋晃晃橙汁,问道:“你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吗?” “没想过做什么,但想变成演员哥哥和演员叔叔那样的人。” “怎么还有哥哥和叔叔?” “叔叔要建图书馆,哥哥捐书,图书馆还没有,书先捐完啦。” “那哥哥真厉害。”洪少秋有些惊讶,“所以那是什么样的人?” 小蓝帽义正言辞:“给人力量的人。”孩子挥着肉乎乎的小手复又解释,“你看,哥哥给我书读,我读了书,变成哥哥那样的人,也能给更多的人书读。” 洪少秋捏捏他的小脸蛋:“懂懂懂,懂你的意思啦。” 很多事都不经意间连在一起,兜兜转转成了一个圈。 午后的阳光打进阅览室,孩子柔软的睫毛和他覆着坚硬枪茧的掌心都一同被笼罩。阳光无私。 他仰头喝光了剩下的橙汁,琢磨着等什么时候能把周凯往外领了,一定要让他和这孩子认识一下,绝对会是一道好风景。 小蓝帽清朗的声音继续念:“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日子。走运当然是好的,不过我情愿做到分毫不差。这样,运气来的时候,你就有所准备了。” 34 明诚在公安大任职仅两年。 明楼回到省厅,明诚随任明楼办公室秘书,恢复国安工作。 三年后,明楼升任省长,明诚任职秘书处处长。 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一个医生手中意外曝出一桩二十六年前的秘辛,省厅迅速接手,控制影响,谋划了一场军政联合的扫毒打黑大清洗行动,明家酝酿了整整五年的复仇拉开序幕。洪少秋接到长期卧底任务赴缅,配合国内的杜明华,再一次牵起了海港城中缅走私线。 再三年,轰动全国的11·3特大走私案告破,跨省联合的刑警大队押解重要案犯回国,国安方面依然留缅待命。一年后,洪少秋跟在缅甸毒枭昆杜身边回国,在工厂中,给一个狼狈的小警察注射了半管剂量和浓度都做过手脚的致幻剂。 那天明诚亲自带队在厂外接应,顺利强攻解救人质,洪少秋在烟雾弹中冲过去踢掉昆杜手里的蝴蝶刀,把体力透支到极点还非常凶狠地扭住犯人的刑警捞了起来。 刑警一双圆圆的鹿眼,咳得惊天动地,强撑一股精神头。 嚯。 洪少秋暗自感叹后生可畏。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那批好巧不巧落在明诚手里带出来的学生。 昆杜落网,汪家彻底倒台,附院戒毒所项目伴随新市扫毒打黑行动如火如荼地全面开展起来,洪少秋卧底任务结束,得了一段长长的休假时间。次年盛夏,他收拾妥当,开了那辆凯雷德去接周凯出狱。 炎炎烈日照得人眼睛睁不开,洪少秋放着凉爽的空调不吹,在车里根本坐不住,站在门口一颗歪脖子树旁边汗流浃背地抽烟。 他紧张。 烟抽到第四根,大门里边传来狱警开锁的声音,洪少秋把烟捏在两指间,不自觉站直了。 周凯比他还紧张,背了个双肩包,清瘦地一长条站在门口,乖得不会动,舔了舔嘴角,叫了声阿秋。 洪少秋也顾不得不准随意丢垃圾了,烟一扔,直喇喇地冲上去把人往怀里按。太瘦了,要喂多久才能喂回来?等回到家看见土豆越老越散德行,直接肥成了一团祖宗,什么心情? 狱警没眼看,自觉地关上大门。周凯被他勒得喘不过来气,费了好大劲才拍拍洪少秋:“……阿秋。”男人不吭声,忽然松开他,拽着手腕拖着走,拖到凯雷德前边,拦腰把人掀起来,一气呵成扛到了车前盖上。 周凯让他活活摔下去,脊梁骨生疼,嗷一嗓子:“洪少秋你他妈的——” 后半句没骂出来。 男人踩着保险杠跪上来,埋头吻他。 疾风骤雨,抵死缠绵。 一个吻恨不得将他吞吃抹净,两个人尝到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溺水感,强烈的窒息,吻得他眼前发黑,好不容易饶过片刻,又顺着唇一路逡巡向下,舔弄翘起的下巴,咬上不住滚动的喉结,周凯闷哼一声,伸手揽他的脖子,整个人仰成一道抻长的弧,艰难地骂道:“……疯了吧你,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唔……” “凯哥。”洪少秋不管不顾,拿舌尖含混地勾绕了一个圈,“多少年了……嗯?你真是要我的命……” “谁他妈不一样……”周凯屈膝顶他一把,终于把人从他身上摘了起来。 两个人都低低喘了会儿粗气。 “没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人。”洪少秋撑在他身侧,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屈起指尖,小心翼翼地,从眉骨轻轻划拨到鼻梁,又到唇峰,“我说我特别想你,是不是特别俗。” 周凯半天没吭声,洪少秋也不催,只深深地看着他,眉眼皱纹全是笑意。 大佬轻轻咳了一声,嗡嗡地:“……不俗。” “你说什么?” “我说不俗。” “不不不,另一句。” “哪有另一句?” “有。” “……”周凯沉默了几秒,很可疑地别过头,“……我也想你。” “诶。”洪少秋傻乐,“凯哥,我没让超儿来接,你不怨我吧,打发他回家做菜来着。” “……嗯。” “成叔肺不太好,前两天保外就医做了场手术,没什么大事,附院最好的胸外专家操的刀。” “你安排我放心,明天去看看他。” “好,对了,咱们还回嘉林那套别墅,你再不回去土豆都要成精了。但我给你盘了个新地盘儿,当礼物。”洪少秋按在车盖上的手有点烫,换了一只,“我有太多事要跟你说。” 烈日晒得车盖滚烫,周凯整个后背贴在上面,也捱不住侧了侧身,笑道:“慢慢说,不着急。” 洪少秋看他的动作,一拍额头:“哎,烫吧?你看我又犯浑……”他自己躺下来,揽着周凯翻了个身,把人直接抱到身上趴着,“这样好了,让我抱会儿再回家。” 周凯不做声,悄悄埋进他颈间。 胸腔贴着胸腔。炎夏,黏腻得汗流浃背也不想分开。 蓬勃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和他的共鸣。 周凯认命地闭了闭眼,傻子,这不是……更烫吗。 ———————— * 福利院支线掉落,【庄季】灯火 * 小蓝帽读的书是《老人与海》 * 二明线掉落,【楼诚】人间
第十八章 35 嘉林花园后身隔一条街,有个不大不小的农贸市场。棚子底下卖干果生鲜和粮油米面,隔壁临着小吃一条街,晚上七点一过就密密匝匝地排满小摊子,烤串的炸土豆的夹馍的涮菜的拢出一种气势汹汹的热闹,呛人的白烟里香味浓郁,走过一百米,闻都闻半饱。 市场最前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客流量最大的黄金地段不声不响地支了个新鱼摊,老板是个同样不声不响的寸头男人,不爱讲究排场和穿着,跨栏背心大短裤,懒洋洋地和一只起码有十斤的猫看摊儿。他不搞价,但称极准,鱼总是早上海港城码头第一批船捞上来的新鲜货。就那么两箱活蹦乱跳的,卖完收摊,非常任性。 晚上有闲,在旁边小吃街架上炉子卖铁板烤的吃食,和来来往往的食客聊几句天,日子过得不急不缓。
但混这条街的杨老四感觉一切没那么简单。 作为在这里呆了十年的前任鱼界扛把子,他对顶头那处位置觊觎已久。没想到空下来没多久,就杀出来这么个程咬金,迅速顶替他上位,成了市场现任鱼界扛把子。小吃街入了夜总有想逃单、耍酒疯、砸场子,就是不好好吃饭的混混练家儿,可不知怎么的,到了卖鱼佬这里,清一色消消停停扒饭啃鱼,偶尔还递烟,凯哥凯爷叫得特别狗腿。 要说每天限量卖鱼,顾客流失一定特别严重。可惜卖鱼佬脸长得好,案板上拆鳞,撸一刀,抬个眼,分分钟围上一圈大婶大妈打听娶没娶媳妇儿。 更奇怪的。 隔三差五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卖鱼佬成天到晚的不出现,再回来,旁边跟着一个打杂跑腿的男人,人前人后地晃上几天,又不见了。 就这样,生意还能做下去,卖鱼佬还能养活自己。 太奇怪了。 而最令人心痛的,也是最不能容忍的。小吃街原先有一对儿常客,八成是沾亲带故的两兄弟,一个炸毛,一个卷毛——这是一条街的福音。晚上临幸哪家,哪家就能手不停地卖出去一桌子吃食,两个人风卷残云吃得倍儿香,活招牌。结果莫一天碰上卖鱼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认亲现场似的。从那以后,再也不吃别家摊子了。 杨老四思前想后,忍无可忍,终于码了几个小弟在一天下午把脚踹到了鱼箱上,吓得鱼们一个激灵,翻了几朵水花。 周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低头剁鱼尾。 杨老四插着腰,可厉害:“哎哎哎,跟你说话呢。” 里边闻声出来一个男人,揉揉眼睛,想笑又难以置信,扭成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干嘛呢这是?” 杨老四凶神恶煞:“没看见吗!砸场子的!” 周凯一撇嘴,把鱼尾巴丢进垃圾桶。 洪少秋点点头:“因为啥啊?招您惹您了?” “没你们这么做生意的!”杨老四义正言辞,“出摊连个时间都不固定!扰乱市场秩序!还垄断我们重要消费力量!” 词儿还挺带劲,洪少秋被说得一愣一愣,和杨老四有来有往吹胡子瞪眼。说了半天,把周凯说烦了。卖鱼大佬霍然抬头,把刀哐啷一声摔到了案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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