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恕之沉吟一会,点点头。“也许那里有什么,我们去看看。” 两人费了一番波折才找到那老庙。果然年久失修,荒草丛生,隐没在林子里,连通进去的小路都没有,不显眼得很。 走近了瞧,那庙室其实不算小,主庙再往里走还有两座护庙,庙门皆是桃木制成,依稀可见上面有残留的笔墨痕迹,四棵古树木显比别的树枝干粗厚,分别立在主庙两侧与两座护庙之外。 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门道,楚恕之一眼就明白了,桃木画符,神木相蔽,这是修道之人常用的镇魂辟邪的布置。只是这庙宇年代久远,看着桃木风化的程度,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庙中又不见神佛像,兴许是哪些个贪图便宜的人动了辟邪的神像,拿去卖钱了,这才有最近隐隐鬼气外泄,入人梦作祟的事情。 只是,这附近连座墓地都没有,哪来的鬼气需要特地建庙镇压…… 正想着,旁边闷哼一声,回头一看,郭长城倒了下去。 楚恕之一秒冲过去把人抱在怀里,紧张地查看小孩儿哪里受伤了。下一秒,他愣了愣,对大惊小怪的自己感到一丝羞愤难当,没好气地又把人扔到了地上,嘲讽道。 “越来越能了呀,平地崴脚?下回给你配个外勤专用轮椅?” “不是啦,楚哥……” 郭长城摔得眼泪汪汪,指了指腿边,“那边地上好像稍微陷进去一小块。” 楚恕之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满是沙尘和蛛丝的地砖中,真的有不易察觉的一小块凹陷,边缘整齐,似是人为。 “错怪你了,” 楚恕之从善如流,瞬间改变态度。“回去让赵云澜给你发奖章,你是吉祥物。” 他对着那块地砖轻叩一下,停三秒,再叩三下,那暗格就升了上去,然后神像桌台处缓缓向后退去,随着轰隆的响声停下,赫然出现一道通向地下的楼梯。 楚恕之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的抖动起来,像是兴奋,又像是紧张。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要找的东西,也许就在下面。 两个人开着手电筒走了下去。刚看清下面的景物,郭长城就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这地下别有洞天,可以说是空旷了。眼前不远处两座巨大的青铜鼎,一左一右,立在地上朱砂画着的八卦阵的阵眼处。正前面摆着一个祭台一样的东西,上面几只样式奇特的香炉,竟然还在悠悠冒着烟。
祭台通体上下都布满了奇异的文字,笔墨潇洒,郭长城依稀认清那和楚哥他们平时写的符有点类似。手电向下移,他发现那咒符不仅布满祭台,还延伸至地下,随着光源的移动,他最后惊愕地发现他们那符咒根本就是遍布四周的墙壁,像是巨大而奇异的壁画,将他们包裹其中。 “这是……什么……” 郭长城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震撼非常。 “那是往生咒和安魂咒,用来平息怨气,超度亡魂的,” 楚恕之用手电细细照着那斑斓的花纹般的符咒,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又远又近。 “可是,这不是普通的往生咒。这种写法如今该是已经失传了的,算是禁术的一种。它威力大的多,不渡即镇。为了不使亡魂化为厉鬼害人,这咒若是渡不了魂魄怨气,就会将魂魄永世困在咒中,转世无门。” 郭长城呆呆地重复,“永世困在咒中……” 怨气若无法消散,便永世徘徊在黑暗中,转世不得,逃脱不能,这不是……太可怜了吗。郭长城心中涌上一阵苍凉的悲恸,一时无言。 三十五、 一只大手轻柔的在他头上揉了揉,抬头便对上了楚恕之的眼神,充满了安抚的意味,让他刚才的悲意稍霁。 郭长城定定心神,走到祭台前,看见那几个小香炉正袅袅散着青烟,问道:“楚哥,这烟还在烧,是不久前这边还有人来过吗。” 他想拿起炉盖看看,却被楚恕之拦住了。楚恕之道:“别动,那是魂符烧的烟,一烧可以持续几百年,烟在咒在,烟灭咒停。” 郭长城觉得一滴冷汗滑了下来,按了按胸前左边口袋,幸亏那小电棒是带开关的。 楚恕之在桌上巡视了一圈,祭台正中一个用符纸缠绕的棕红木盒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拂了拂上面厚厚的灰尘,拿起来端详片刻。 直觉告诉他,这盒子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然而那略微刺眼的金色符咒像有某种诡异的吸引力,不知怎得,他鬼使神差地就念了句咒术,盒上层层缠绕的符纸闪烁了一下,在四周散开。 楚恕之克制了一下紧张,小心地打开了盖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卷很厚的竹简卷宗。 随着卷宗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刻在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那镌刻痕迹由于年代久远显得斑驳,但仔细一看,却辨认得出,那刻着的,是数不清的名字。 每个名字后面还跟着简短的几字介绍,看着像是身份。再后面还刻着两个时间,也许是生卒年,生年参差不齐,大部分的直接草草写着不详,但卒年那栏却刻着同样的几个字。 “承圣初年”。 承圣初年……楚恕之还在快速地浏览着卷宗,却不由得心下一惊。之前接到赵云澜电话,他稍微上网查了一下,承圣这个年号,那不就是南朝梁末吗…… 忽然,他停住了。在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册中,他的视线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什么吸引,不知为何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名字。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但又觉得自己对这名字的熟悉是刻在骨血深处的。 捧着竹简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有什么不知虚幻还是真实的记忆在眼前回放。 在梦境里,有一个午后,他撑起身子,艰难的靠在了床头,对着外面那个忙碌的背影开口了,那声音就像是几百年没有用过一般,断续而沙哑。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捣药的人背影一僵,手上的药碗应声落地。 “你……你终于说话了。” 那人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惊喜地望着他。 然后,那人慢慢地绽开一张大大的笑脸,那笑容他分外熟悉,温暖如冰雪初融。 “我叫,郭辛。” 竹简上短短一行字,不带任何温度: 郭辛,医者,生年不详,卒于承圣初年。
第9章 36-38 三十六、 郭辛……郭辛…… 一滴水落入平静无澜的心湖,波纹向四周散开。 仿佛曾经有什么人,在他烧到神志不清时,拉着他的手,一遍遍温柔地轻唤。“没事的,别怕,明天你醒过来,就好了。” 曾经又有什么人,在床边端着药,对着他的背影,执拗地站了一个时辰。“我捡回了你,你就是我的病人了,算我求求你,把药喝了吧,好不好。” 有人在皎皎月色下,和他坐在屋顶上,笑得比月光更清澈动人。“等你伤好了,带我去漠北走走吧,听人说那里的人五官都很深,长的好看得很。” 又有人在欢欣喜庆的元宵之夜,无助地缩在地上,哭了整整一晚。“我……我不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了……你不要恼,回来好不好……” 楚恕之的手抖到不像话,那竹简重重摔倒地上,本就破旧不堪的竹简哗啦一下断了线,在地上四散而开。 郭长城慌忙蹲在地上将那竹简敛在一起,抱着它们起身的时候,正对上楚恕之的视线。 楚恕之站在离他不远处,那身影不知怎的,却看起来十分孤独,看着他的眼神,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又像是带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悲戚。 “是你吗……” 楚恕之看着他轻声问,声音回荡在幽暗空旷的空间里。 你是谁,而我又是谁? 梦里的那个人,和你的气息一模一样。 难道说,我们早在浩浩轮回之中,千百年之前,就已经相遇过。 郭长城抱着竹简,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什么也不知道。“楚哥……你说什么?” 楚恕之只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再出声。 正当郭长城快要受不了这令人不安的静默了的时候,楚恕之又开口了,声音难辨悲喜。 “长城,我们先上去,我必须要确认一件事情。” 一路上楚恕之都默不作声。他走到一块开阔的地方站定了,山谷的山风呼啸而过,把他宽大的风衣带的鼓鼓作响。然后他一只手平伸到前方,手心里垂下一只银白的骨坠,那骨坠在风中摇摆几下,反射着略微刺眼的清冷寒光。 郭长城曾经见过一两次楚恕之在收鬼的时候拿出那个骨坠,那是尸王召唤白骨的媒介。他不知道楚恕之现在拿出这个要做什么,不敢凑得太近,只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他,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随风而去一样。 他在身后叫了那人一声。“楚哥……” 楚恕之回头,向他伸出另一只手。“过来。“ 郭长城这才敢犹豫地凑过去一些,却被轻轻一带,跌进了那人怀里。楚恕之比常人更低的体温从背后传来,一只手轻轻环过他的腰,将他搂在身前,低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我要看看,这地下面是不是埋着什么。” “站稳了,可能会有一点抖。” 郭长城呆呆地点了点头。这姿势竟然像个亲密的拥抱了,身后人的呼吸扑在自己脖颈上,微微发痒,他感受着那人结实的胸膛贴在自己背上,不合时宜地怔怔地想着。 楚哥,果然是没有心跳的呀…… 背后的人轻吟出一段咒术,声音低低扬扬,清晰而又飘渺,只见那骨坠微微摇晃了几下,然后发出了耀眼的银光。 沉闷的轰响从他们脚下的地心深处传来,不一会,从环绕四周的参天古树开始,到背后的群山,一直蔓延到远方的地平线,都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震动越演愈烈,仿佛天地都摇晃了起来,郭长城快要无法保持站立,本能的恐惧漫上心头,几乎觉得下一秒大地就会从深处裂开,让他们瞬间跌进万丈深渊。 天旋地晃中只有身后人的怀抱是唯一的心安之所,郭长城转身紧紧抓住楚恕之的衣襟,克制着想要叫出声的恐惧,颤抖着将头埋在他的颈侧。 “别怕。” 楚恕之柔声对怀里的人说着,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毫不松动。另一只手上的骨坠却还在持续闪耀着。 若是他猜的不错,那竹简上的名字,就是被镇压在此地的亡魂。 那么这地下,就该是亡魂的埋骨之地。 三十七、 在强烈的震颤中,渐渐有什么东西受到吸引一般挣动着从地心深处升起。楚恕之以为,他会看到成片成片的白骨残骸漂浮起来。 结果他只看到了漫天遮云蔽日的沙尘。 他心里一沉,立刻停下了咒术,大地的震动随之停止。 漫天的沙尘扑簌簌地落在他们身上。 郭长城战战兢兢地抬头,疑惑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松了一口气。他见楚恕之用过这召唤术,可从未见过这般天崩地裂的反应。他真的以为,一抬眼,就会看见白骨残骸堆满山坡的骇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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