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哥,只有一堆沙子飘上来呀,地下没有尸骨吗。” 可是楚恕之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不,你知道的,这召唤只对尸骸起效果。” 楚恕之低声说。 郭长城愣了一下,他们身上,地下,都铺了厚厚一层的沙尘。那沙尘在阳光下隐隐透着些灰白的色泽。 这不会是……他的脸刷的白了。 楚恕之缓缓地说。“这些沙子,都是人的骨灰。” “!” 楚恕之猜的没错,那竹简的确是千百亡者的祭书。 夜里入了市民梦的遥远悲鸣,若有似无却萦绕不散的怨气,镇压怨魂的千年庙宇,写了满墙的安魂咒,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串在了一起。 他隐隐明白那古书上记载的含义了。梁魏之交,南岭现大煞灾星,昏白日,裂大地,绝十方草木,鸟兽顷刻而尽。 在那遥远的一千多年前,定是有什么邪祟灾星在这里现世。 千百人瞬间葬身于此,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亡者的怨念过大,极易化作厉鬼祸乱人间,许是哪个路过的道人施了法,将那不受超渡的怨魂困于老庙的符咒之下。 从此亡魂久久徘徊在这里,转世无门,又怨念难消,只得在凡人梦里悲鸣哭泣。 三十八、 正想着,忽地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带着邪气的风,四周郁郁苍苍的树木一齐簌簌作响,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咦,天怎么突然黑了。” 郭长城不明所以地抬头望望,喃喃道。 楚恕之心里却霎时警铃大作。 不好,他的召唤惊动了沉眠于此的亡魂,怕是要引来鬼啸。 鬼啸,是千百怨魂从沉睡中被唤醒时同时发出的哀鸣。不同于平日里常听见的鬼魂嚎叫,来时如同海啸一般汹涌迅猛,遮天蔽日,可以瞬间将人的精神吞噬。 鬼啸时群鬼的怨念最盛,离得远些还好,若是不巧正站在鬼啸发生的地方,精神可能会被卷进群鬼死前的记忆,常人遭遇这个,轻则精神失常,重则暴毙而亡。 电光火石之间楚恕之只来得及抽出一张符纸,急急地念了句“闭”,符纸呼地一声燃起火焰,然后他一把将符贴到了郭长城前额上,几乎是同时他死死地用双手捂住了郭长城的耳朵。 下一刻,凄厉鬼叫响彻云霄。 那声波似乎都带了实体,所到之处刮起飞沙走石,刮起一声强风。 郭长城只堪堪感觉到自己额上被拍了一张带火的符,还没来得及害怕,瞬间听觉消失了大半,然后楚恕之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他隐隐能听见外面有极为凄厉的嚎叫,那声音却缥缈的像是从天际传来。 他想回头看看身后的人如何了,却发现钳制他的力量大到他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嘶吼地喊着身后人的名字,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楚恕之一瞬间就被拖进了恐怖的记忆漩涡,无数怨魂死前惊惧的记忆呼啸着涌进他的脑海,像碎片一样混乱交错。 最后,他透过无数亡者的眼睛,看到了同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 先是几百身着士兵一样装扮的人从野外仓皇向着城门逃窜。 他们大部分手上还拿着武器和盾牌,却像见了鬼一样连头都不敢回,周围惨叫声时不时响起,都是凄厉而短促的一声,然后生生中断,叫声的主人瞬间化成一滩泥一样的血水。 后来场景又延伸到城里,一些身着粗布衣的平民也在一片火光混乱中尖叫着四处躲避。 楚恕之在无数死前的定格里看到了同一个鬼魅一般的影子,看起来是个年轻男人的身形,却半人半鬼,遍体鲜血,身上还有数把刀剑穿胸而过。它动起来快如疾风,被他碰过的人都瞬间化成泥土。 随着视野里能动的活物越来越少,那个邪祟之物终于晃晃悠悠地停下了,温热的活人之血滴滴答答地从指尖流下,它抬起手兴奋地舔了舔,似乎是笑了。 怪物抬起来了头,散乱的头发下一双猩红的眸子。楚恕之在别人临死前的视角下恍惚中仿佛跨越时空与它对视了一般。 他看清了它的脸。 那居然……是自己的样子。 南朝梁末,西魏之初,霍乱不断,邪祟横生。南岭现大煞灾星,昏白日,裂大地,绝十方草木,鸟兽顷刻而尽,人影无寻。后此地时闻万鬼夜哭,后人谓之南岭邪山。 ——仙鬼志
第10章 番外1 番外——缘起 1. 楚江被一个年轻的小药师捡了回去。 其实,当他混身血污地倒在林间的时候,是一心求死的。 为护大梁家国安康,他戎马一生,立下战功无数,他曾以为自己会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不想到是以这种结局收场。 他浑浑噩噩地失去了意识。只可惜连死前都不能做个安生的梦。 他依旧挣扎在一片火光之中,眼前是至亲和旧部被杀前绝望而惊恐的眼神。 意识不清中,一抹凉意贴到了滚烫的额头上,似乎有人温柔地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一遍遍地轻声安慰着。
没事了,没事的,明天你醒了,就好了。 第二天,楚江在一个草药飘香的小木屋醒来。 竟然被人救了……好半天才确认自己还吊着半条残命,楚江没有丝毫喜悦,第一反应是恼怒与可笑。 远处有人哒哒哒的跑过来。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脸上带着涉世未深的稚气。 他手里端着一碗药,十分欣喜的样子。“你……你醒啦!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 说话的时候因为紧张,还有些小结巴。 楚江抬起手,牵动了一阵剧痛。 逃出来的时候他身上没一处是好的,胸前还穿了个大窟窿。他只是不想死在那些小人面前而已。 然后他一手挥开了药碗。清脆的一声响,药花四溅。 “何必救我,多此一举。” 他从牙缝里咬出来几个字,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你不能动,快躺下!” 年轻人慌张地要来扶他,被楚江粗暴甩开。 男人踉踉跄跄地走出院子,毫无方向,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待着,他现在并不想看见任何一个活人。 年轻人几次去扶他都被推开,怕碰了他的伤口,又不敢去强拉,只得紧紧跟着,不住地劝着,男人恍若未闻。 走了几百米,楚江终于力竭,耳边那人絮絮叨叨吵得要死,眼前景物已经模糊重影。 于是他又一头栽了下去。 2. 再醒来的时候果然还是在那小木屋里。楚江对自己连死都没力气这个事实非常气苦。 但药是誓死也不吃的。 年轻人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一天之内药碗被摔了个干净,楚江硬是滴药不沾。年轻人甚至想来硬的,掰开他的嘴往里灌,结果濒死的男人像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宁死不屈,他怕再崩裂了伤口,也就不敢再强灌。只得耗到那受伤的人又昏死过去,才能趁着他没有意识往里喂些药。 如此反复了几天。楚江想,再好脾气的人,也差不多该忍到极限了。他希望那人快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但那小药师的耐心好得简直不正常。 “算我求求你了,你吃药吧,好不好。” 小药师的语气无奈极了,但是却没有一点恼。“我捡回了你,你就是我的病人,我不能看着我的病人死在眼前。” 那你就把我扔出去。楚江闭着眼,在心里说。 药碗又递到嘴边。挥开,摔碎。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碗药。又被挥开。 反复了四次。 楚江觉得这人简直执拗到不可理喻,又蠢得无可救药。这人甚至都不知道把药汤换作药丸,逼人吃下就容易得多,只会死心眼地一遍一遍地端来药汤,等着他喝。 那人毫无办法,只道:“你要是不吃……我,我就一直在这站着,站到你吃为止。” 楚江充耳不闻,全当他是空气。 旁边终于没了声息,清静了许多。过了小半个时辰,楚江睁了眼睛,只见那小孩儿还在他床边站着,一声不吭。楚江没理他。 他昏昏醒醒,对时间全无概念,又跌进了好多个逃不开的梦魇,最后一次惊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 他动了动,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小药师坐在他床边,头一点一点的,已经睡着了。他竟然还捧着药碗,那手甚至还悬在半空,都没有放在膝上,带着些微颤抖。 小药师被他碰了一下,顿时惊醒,第一句话就是,“你肯吃药了?” 楚江一时不知作何感想。他从未见过这般执拗之人。 他艰难地撑起了身子。小孩儿身体紧绷起来,护紧了手中的药,生怕他再把碗摔了。 楚江只是接过药,默默喝了下去。 3. 楚江放弃了和小药师较劲儿,老老实实地吃药了。 那小孩儿高兴得不得了,每回端来药的时候,都欣喜得和他絮叨。“你肯吃药了,这伤就好得快了,再过几天,你就可以下地走了。” 他默默地听着,从来不答小孩儿的话。小药师每回都像是自说自话,却也不在意,只要他乖乖把药喝了,就笑得眉眼弯弯。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自己受的伤本就是致命的,早一天,晚一天的区别而已。 后来也一直昏昏沉沉,经常几天都醒不过来。 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小药师一直陪在身边,总有沾了凉水的毛巾擦拭自己的额头,还有那温温柔柔的声音在耳边。 “就快退烧了,退烧了就不难受了。” 在疼痛与噩梦中交缠挣扎的他,听了那声音,竟有那么一点心安了,没日没夜挥散不去的疼痛仿佛也减轻了些。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又醒过来,朦胧中看见小药师正在给他换额上的毛巾。一旁的桌上放了个盆子,小孩儿就在水里拧着毛巾。 已经入秋,小孩儿白净清瘦的手沾在水里,从指节处红了一大片,看起来像是冻了很久。 明明已经一片死气的心田,终究被激起了一丝涟漪。 第二天清晨,他对着那个背影第一次好好地开口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他说话,小药师背影一僵,手上的碗应声而碎。 回过头,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欣喜。 “我……我叫郭辛!” 4. 又过了月余,楚江渐渐的可以下地走动了。 郭辛就不再全天陪护,每天大约都有小半天背着药篓去镇上开药行医。小木屋在山林里,离镇子不算近,郭辛每日一早天不亮就出门,午饭前就回来了。 “你为何不住在镇上。” 楚江靠在床上,看着他匆匆进门。 “镇上也有一家医馆,是师傅留给我的,有时候也过去住。” 楚江一愣。“那你……” 小药师收拾着药篓,那里面除了写碎银,还有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里面甚至还有些孩童的玩具,他有时候行医遇到家里境况不好的,经常不收人家钱,人家过意不去随意给他点东西,他也就拿着。镇上的小孩子尤其喜欢他,每回见了都争着要送小哥哥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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