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老吴家这供法还挺节约空间的,就是不太为单身汉考虑。”
胖子压低声音和我打趣,又补了一句:“不过正好以后你和小哥挤一挤,这户口都落到吴山居了,爹妈也认了,我看进你们老吴家的祠堂也不过分。”
大锅饭是蒸屉蒸的,有点硬,我的注意力集中在解决糙米上面,并不太在意:“张海客听了不打爆你的头,你当他们张家祠堂是个摆设?”
“大伯那小肚鸡肠的,换一换,你过去也行。你过去了还能供上座,天天被小张们仰视。再让张家给你写个赞词,小张问这是哪位,就有专人在旁边给你朗诵‘这是族长都不得不服的男人’。”
我听得好笑,这个提议要是被张海客知道了,鼻子都得气歪。这些玩笑话当着我爸妈这种老年人的面开不太好,我和胖子都压低了声音在说,倒是闷油瓶,本来一声不响吃着饭,听到这里筷子停住了。
我见他侧头看向我们这边,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个事,神情极为认真,赶紧止住话头,丢了一筷子鱼到他碗里:“吃饭,想什么玩意儿。”
我妈从桌子对面看过来,摇摇头,嘀咕了句“这块刺多”,又夹起一块新的放到闷油瓶碗里。胖子看乐了:“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要我说这事靠谱。”
我问他知道开盐场的是怎么死的吗,闲死的。最后我爸开口让我们少扯有的没的赶紧吃饭,这话题才彻底结束。
因为白天那出开场算不得太愉快,现在也就我们三个和我爸妈凑了一桌,这顿饭吃得比较轻松,没什么三姑六婆来打岔。开桌前就有几个妇女一直往我们这边瞟,满脸写着“想要关心别人终身大事”的八卦。更有甚者的注意力是在闷油瓶身上的,看样子是想给他介绍对象。
不过闷油瓶一直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都不用我出面,我妈几句就给打发了,她们没能得逞。
吃完之后我们继续聚在院子里打发时间,等他们请的那个所谓的高人。我爸又补充了一些电话里没讲到的细节,我问:“旧棺还是没挖到?”
我爸叹了口气:“没有。”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留下小满哥陪着我妈,然后起身招呼我们跟他进去。
我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径直穿过院子带着我们走进了放牌位的灵堂。周围还算亮堂,灵堂的供桌上摆着蜡烛,早就换成了用电的那种假蜡烛,将洞里立着的牌子照得影影绰绰的。我一眼就找到了我爷爷那块大牌子,还以为他是要让我来见爷爷,给他老人家上柱香磕个头。
我爸却是从角落里拖出一个东西,我定睛一看,是个黑乎乎的坛子,土陶烧的,大概到我膝盖这么高,乍一看和农村腌咸菜的泡菜坛子没有太大区别。
我爸也不多说,站到一边点了根烟,示意我自己看。我凑到跟前,这时也明白了。这是一个骨灰坛。
“棺没挖到,挖到了这个。”我爸叼着烟,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有人想起来这附近的确还一起埋了个骨灰坛。”
他停顿片刻,我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神色有点古怪。我爸抬起手,两只手比划了一个距离,继续道:“但这骨灰坛最开始埋的地方,离我们挖的地方隔了五六米远。”
“好家伙,你祖宗这骨灰坛子长脚了?”胖子低声道。
我让他别打岔,这个距离看似离谱,但硬要解释,也有其他理由说得通。比如埋的人记错了,或者山体运动。主要是我看我爸的样子,这个似乎并不是他最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他像是又思考了一下,仿佛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又住了嘴,继续让我把坛子打开。
我依言打开,这坛子保存得很不错,连封口的纸都跟新的一样。我掀开口子,胖子在旁边拿手机手电筒一照,里面也没什么出奇的,满满当当一坛子骨灰。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又转头看了看闷油瓶。闷油瓶也盯着那骨灰,但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至少我没从他脸上读出这东西存在危险,或者存在异状的表情。
我们只能又把目光转回我老爹,见我爸还是抽着烟一脸沉闷,胖子憋得不行:“得了吴叔,您就是我亲爹,别吊着我们哥仨了,这坛子除了长脚还有别的什么?”
说着胖子又低头看了一眼,嘀咕了句:“装得这么满,总不可能真的是下面埋了咸菜?”
大锅饭的味道并不怎么好,不过家里腌的咸菜味道还挺不错,我晚上吃了不少,这时听到不由有点反胃,忍不住给胖子来了一肘。这也让我回想起之前在祖村发生的一些事情,那趟让我再也不想吃螺蛳,别这趟回去连咸菜都不想晒了。
但胖子这话也提醒了我什么,我回看向坛子,大概估摸了一下体积。骨灰这东西,很多情况下烧完之后并不会全部都装进去。这坛子装得太满了。
胖子也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所以是你们老吴家一点不浪费,这老人家和胖爷我一个吨位,全在里面了?”
“我问了老一辈的,是全在里面了。”
说到这里,我爸似乎是觉得抽烟也没办法让他平静下来,于是把烟按灭了,脸上透露出一种迷茫。我爸一直是脱离吴家主要计划外的一个存在,风水之说他并不是不了解,但他没办法像我和二叔三叔一样,经常接触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地说:“但这个人,死的时候才两岁。”
第四章 窗户
我爸说完之后周围陷入短暂的安静。半晌胖子憋出一句:“这前辈骨质增生了?”
我盯着那坛子骨灰,心里也泛起嘀咕。我爸那话的重点,总结起来就两个,第一,骨灰的主人两岁,第二,那人的骨灰全部都在这里。胖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按照眼前坛子的体积计算,一个两岁孩子的骨灰绝对不可能满到这个地步。
我又问了我爸一些其他细节,从当前的表面状况来看,如果按照胖子的说法,这个两岁的祖宗估计得长得跟万奴王似的,烧出来就有这么大一罐子。但如果这个人下葬之前都是正常的,他们一把罐子挖出来就是这么满,就出现了另一种可能性。
罐子里的骨灰在自己增加。
这个想法非常不切实际,我很快将其从脑子里剔除出去。我抬头和胖子对视,他冲我眨眼,伸手比了个端起来倒掉的动作。我心领神会,正想和我爸提这个大不敬的馊主意,就余光瞥见院子里其他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站在门边的闷油瓶屈起手指,在墙上轻轻敲了几声,我听出来两个字:夜里。
于是我止住已经到嘴边的话头,随口安慰了我爸几句。现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迁坟上,他和我说只是因为闹不明白觉得疑惑。我瞎扯了几个理由,这事就勉勉强强翻篇了。
只不过今晚估计查不了,眼下都在等那个所谓的大师,大概没几个人睡觉。干这事要准备点工具,不然骨灰倒出来装不回去还得挨批。
我这么想着,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先出去,从长计划,可一抬头,就突然看到窗外不远处直挺挺地立着一个人影。
骨灰坛刚好摆在灵堂的窗户下,外面正对一条黑漆漆的过道。过道尽头有间厢房,屋子的窗户也正对着灵堂这扇窗。里面的灯光异常昏暗,此时就见那窗户上模模糊糊透出来个黑色的人影,正僵硬地立在玻璃后直勾勾朝我这边看。
我的动作顿住,闷油瓶马上察觉到不对劲,走到旁边按住我的肩膀:“怎么了?”
我再抬眼去看,却见那屋已经灭了灯,窗边直立的人影也看不见了。我安抚地拍拍闷油瓶的手,转头朝着我爸发问:“那房住了人?”
我爸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叹了口气,闷闷地说:“等着祖宗给他挪地儿的那位。”
我一听了然,原来这长辈还没死,在祖宅里吊着最后一口气。胖子咂了下嘴,低声冲我感叹道:“这人啊,活着的时候要还房贷,死了也要操心住处。大概是知道位置没腾出来,人都不敢走。”
正说着,又听窗外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灵堂侧边冒了出来,满面愁容地端着脸盆从走道上经过,朝那间屋子走去。
我爸又说道:“你刘婶子。”
我多看两眼回忆起来,要归西的是领头表伯叔的兄弟,刘表婶是那人的老婆。只不过我印象中这刘表婶都收拾得精神利索,年轻时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甚至还会骑摩托车开拖拉机。现在再见竟是憔悴到了极点,比起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十多岁。
“他俩也没孩子搭把手,折腾人啊。”我爸最后发表了句总结,我和胖子跟着唏嘘几句,一行人走出灵堂回到大院。
快十点的时候,那位所谓的高人终于来了。来人是位身形偏胖的矮个儿中年人,小眼圆脸,一副典型的贪财市侩人长相。他骑了辆农村的土摩托,车后座绑着个大箩筐,一路亮着大灯风风火火开进院子。我一看就知道不靠谱,这人道士服下面穿了套运动服,脚上踩着双阿迪,一进门没着急看事,先忙着和其他人寒暄。
他还热情地递烟给我,我看了眼默默站在旁边的闷油瓶,拒绝了,随后和胖子耳语:“肯定被坑了。”
胖子翻了个白眼:“这哥们儿还没胖爷我能装,换我上,别说高人,我直接变成姚明人。你二叔啥时候来,再不来你们老吴家一代土夫子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
我摇头表示不清楚,不过说实话,这年头真正懂风水的基本绝迹,农村迁个坟,能找来个嘴皮子利索懂流程的都算能耐。
这时听到我爸喊我过去,那道士姓陈,一通寒暄后勉强沉下脸摆起了谱,边戴帽子边打量我:“你是老大家的?”
我点头,那人眉头微皱,掐指捏了个决,表情严肃地说:“你这不行,事情我看过了,影响年轻一代的家庭和睦,床头打架,床尾……”
“我和睦得很。”我一听他又是我爸那套说辞,不由觉得好笑,忍不住打断了这话。闷油瓶站在旁边和我对视一眼,我扬眉,暗中掐了下他的手。他转回头去神色不变,手指倒是顺势在我掌心里轻轻划了几下。
陈道士被我的话噎住,我没给他废话的机会,装作表情诚恳的样子继续说:“那您看,这坟的事怎么解决?我听说是挖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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