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一百个、一千个,孰轻孰重都无关紧要。他感到有些烦躁,因为这样的比较没有任何价值,他的目的不是一百或一千的消失,而是那一个的存续。 “够了,让我看看克劳德!”爱丽丝的声音骤然响起,她从洞内跑出来,从人群外围挤进来,赶到克劳德身为检查他的伤口。 “哼。”萨菲罗斯微微弯腰,轻柔地抬手,把怀里的易碎品展示给爱丽丝。 “还有心跳和呼吸,失血速度减慢,应该是病毒带来的高速愈合能力开始展露雏形,这反而是个好消息。如果病毒一直致力于维护宿主的生命,那它扩散的速度也会大幅度减慢。”爱丽丝用一块布盖在手上,双指轻触着克劳德心口。“先缝合好伤口,只要能保证他的生命体征,病毒就会辅助他活下去。” 低气压终于消散,重获自由的人们大口喘息着,身体脆弱的那部分直接跪倒在地上。巴雷特直起身子怒不可遏,刚欲发难,蒂法就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下来。审视事度从来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技巧,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让两方有更多选择。姑娘点了几个信得过的卫兵,引领着萨菲罗斯和爱丽丝往另一条窄小的隧道入口走去。 爱丽丝对着蒂法感激一笑,萨菲罗斯提了提手臂,垂头扫视着克劳德沾满血污的侧脸,跟着走了进去。分给爱丽丝的“手术室”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牢房,不是长得像或气氛像,而是如假包换的,带着铁栏杆的标准间。 爱丽丝指示着萨菲罗斯把克劳德平放在床上,她大致扫了一眼克劳德身上的创口,从自己带来的医药箱里翻出缝合用的针和线。她小心翼翼地戴了两层橡胶手套,划开克劳德的衣服,全神贯注地清理创口里留下的残留物。 牢笼外守着几个拿枪的卫兵,他们紧盯着进行中的手术,生怕躺平的克劳德突然跳起来变成丧尸。萨菲罗斯双手抱臂倚靠在栏杆上,从他的视角能看到爱丽丝稳健的手法,也能看到女人藏进死角里的小动作。 那女人在似乎在隔空探查克劳德的身体状况,移动手掌的姿势看起来十分自然,但萨菲罗斯并没有错过她掌下轻盈的绿色微光。 不过那不重要,萨菲罗斯移开视线,活动了一下右侧肩膀,翅膀在走廊里有些憋屈,前后左右四处碰壁。他呼出口气,一挥右臂,身后的翅膀疯狂轻颤,自外部开始枯萎碎裂,竟分成几节断开。变成深紫色的组织里依稀能看到血管和筋膜,酷似包裹着钢筋电线的水泥板,先后坠落到地面上,直到最靠近躯干的翅根也分离下来。 这就是收回翅膀的方式,看起来有些简单粗暴,操作起来也是简单粗暴。撕裂翅膀的痛楚无异于与扯掉人的四肢,萨菲罗斯能清晰感受到肌肉的分解与骨骼的破碎,他反手扣住翅膀脱落后留下的伤口,太阳穴突突直跳,愣是没发出一丝声音来。 肢体瓦解的过程对旁人来说太过离奇怪异,两个守卫看地一阵牙酸,胃里翻江倒海,在心里暗骂着:不愧是神罗引以为豪的怪物。 此时牢笼中只剩下呼吸声和手术刀碰撞废料盘的声音,过了许久,爱丽丝才摘下手套来,放松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全靠病毒来支撑他的体征了。”爱丽丝看着克劳德轻颤的睫毛,有些无奈。“感染的事,等他先活过来再说吧。” “有终止感染进程的方法?”萨菲罗斯挑起眉头,听着爱丽丝话中有些暗藏的隐意。 “只能说是尝试,我并不能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爱丽丝跪坐在地上,收拾着自己的医疗箱。她刚刚从克劳德身上取了一管血样,正小心翼翼地把血样瓶包进隔温冰袋里。 收拾好现场后,姑娘挎上了自己的医疗箱,疲惫地走出牢笼,离开隧道后看到了晴朗的蓝天。她蹲坐在隧道口,双手撑着下巴,让阳光抚摸她的头顶。 “辛苦了。”蒂法拿着一杯水走过来,塞进爱丽丝手里。她探头往监狱所在的隧道里看去,又扭头坐到爱丽丝旁边,有些惶惶不安。“克劳德他……算了…他都已经被感染了……” “普通人完全丧尸化的时间至少也要有三天,所以现在可以先安心地晒晒太阳!” “这完全没有区别,我们之前也遇到过被抓伤但没有马上丧命的人,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蒂法耸了耸肩膀,随后就双手抱膝垂下头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能延缓感染的进度,虽然不能大面积应用。但如果我能得到更多的样本,也许能做出血清的实验品,那时候就能救大家了……” “什么?是类似特效药的感觉?” “差不多啦。所以蒂法,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能不能暂且让克劳德留在这里,就在牢狱中就好。” 蒂法的嘴角浅浅勾起,唇边的肌肉向两边微微拉动了一下,露出满是苦涩的表情。 “这个,从来不是看我的决定。就算是大家,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吧……” “额……抱歉……” 两人并排坐了一小会,爱丽丝惦记着她的血样,很快拍拍屁股起身,往自己的小格子间走去。这时蒂法喊住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带着她绕过半坡,向山的东侧走去。 “其实那天我就想让你去那里住了,但是总要和委员们商量一下的。” “委员?呜哇,听起来就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哈哈,很可怕吧。” 蒂法带着爱丽丝顺着半坡去了更高一些的山体,这里是据点至关重要的功能区,有许多建造在户外的建筑,高处还排布着密密麻麻的太阳光板,配电站、医疗所和蓄水站都聚集在这里。她带着爱丽丝走进半圆形的医疗所,在里面见到了个穿着白袍子的胡子男人。在爱丽丝到来前,这个男人就是据点里唯一的“医生”。 说是医生也不太准确,因为男人自述不是任何一科的大夫,只是了解很多药理知识。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幢医疗所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跟其他幸存者交流。 “介绍一下,爱丽丝,这位是霍兰德先生。”蒂法说道。 霍兰德诧异地扭头,没料到现在还能有人来变成他的同事。他审视着爱丽丝,站起来细细打量姑娘的脸,微不可闻地咦了一声。 爱丽丝霍兰德点点头,霍兰德的视线让她不太舒服,她很快就把注意力移向男人身后的房间。医疗所的构造与她待过的科研基地很相似,不仅有单独的房间,靠内的房间竟然还配置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仪器。她立刻选择了一个房间,跑了一趟把行李也搬了过来,将一摞摞本子全部排在桌面上,准备直接住在这里,也省了在两头跑来跑去。 霍兰德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旁观爱丽丝来来往往,把另一间隔间清理出来。他端着杯子晃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盯着姑娘消失的裙摆,摇摆着回了屋。 当爱丽丝忙碌了一天,再度回到克劳德的牢狱时,牢狱走廊中只留了寥寥几盏小灯,光线极其黯淡,入眼几乎看不清地面。蹲守在隧道门口的两个守卫打了个哈欠,拿着手电筒往黑暗里照,帮爱丽丝照亮脚下的路。 萨菲罗斯依然半倚在墙壁上,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也懒得分出眼神。他倚靠的位置在克劳德对面,正宗插在克劳德的床边,明晃晃的刀锋斜对着外侧。 手电的光消失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牢狱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爱丽丝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火柴,擦了两次才勉强点亮,趁着火光先点起了岩壁上的烛台。 橘色的光芒铺了半个牢房,也打在克劳德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副精致木偶。 萨菲罗斯的五官十分深邃,火的残光照不进他的眼窝,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几缕反光的银线和漂浮的绿色光点。他像个高精度的探照灯一般监控着爱丽丝。爱丽丝头皮一紧,只能加快检查的动作。 “你没必要这样提防我。” “你不是新人类。” “当然不是。” “在现在,通常只有新人类才能驾驭力量。”萨菲罗斯想,他认为爱丽丝拥有理性,是能沟通的存在,与一开始在酒馆的醉汉异能者不同,但这二者都是普通人。 “……为什么非要是新人类才有?”爱丽丝检查了最后一道缝合口,确保克劳德依然有呼吸和心跳存在。“我…应该是从妈妈那里遗传来的吧。妈妈说她的家族都是这样,以前的人丁兴旺,后来慢慢没落了。” 爱丽丝手上划出一道柔和的绿光,轻覆在克劳德胸膛上。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拥有了这种奇怪的能力,像是治愈一般,能挽救将要枯萎的花朵。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可妈妈似乎并不感到高兴,只是让她遮藏起来,永远不要在旁人眼下施展能力。 那时她并不明白,她想帮助更多的人,这有什么坏处呢?但母亲总是悲戚地说不想失去她,并告诉她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她温柔以待,万物都有始有终,留下的逝去的都是命运的安排。 说过这些话的母亲最终病死了,但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让女儿动用能力。爱丽丝打电话给不知身在何处的父亲,父亲在电话里哽咽着,最后却依然没有回来,只是再度告诫她不要使用能力。她最终在街坊的帮助下安葬了母亲,她感到迷茫,母亲害怕失去她,可她同样害怕失去母亲。如果她坚定地使用了能力,一定就能拯救母亲了吧,可…大家会讨厌她吗? 过去今时大不相同了,她早就清楚了展露能力的后果,但她果然还是想帮助克劳德。并且,这个世界已经崩塌了,魔鬼另有其人不是吗? 爱丽丝做完检查后便离开了,牢笼之中又只剩下了克劳德和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不需要火光,于是扑灭了墙上的烛台,让室内归于黑暗。 “呼——呼——” 他又开始静静听着如鸿毛落地的细微呼吸声,也许这也是花开花落的呢喃,又或是草木在瞬息之间的一枯一荣。 还有什么……他倾听着那绵柔气音在空气里逸散,手放在自己起伏着的胸口,冷静的头脑一瞬被迷惑俘获。 原来还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第15章 今天是第三日。萨菲罗斯站立在克劳德的床边,评测着克劳德脉搏。克劳德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四周都泛着粉红色,被缝合的皮肉俨然是一副正结痂的迹象。 依照萨菲罗斯的经验和知识判断,这无疑代表克劳德的身体已经基本愈合。病毒让肉体焕然一新,作为交换被打碎的是精神。萨菲罗斯看着克劳德越发稳健的呼吸,一时不确定下一秒醒来的会是什么。 一块含着暗伤的盘子,看着完好无损,却不知会在何时土崩瓦解,他要做的不过是等待,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摔碎它。 这几日也有些人来“看望”克劳德。蒂法和巴雷特一般是一起出现的,身后还会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这可不是探望病号的态度,他们站在牢笼之外审视着克劳德,带来的礼物是三个黑洞洞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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