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头颅消失时,所有的触腕也被火焰灼烧殆尽。萨菲罗斯绕着灰烬踱步一圈,摸索出些不太乐观的情况。“五分钟前它还是个人,现在算是什么?” 克劳德呼吸一滞,聚精会神地等着杰内西斯的答复。 “感染者的一种,说是怪物也一样吧。过去几个月里,我一直在探察巴诺拉的丧尸群,这才发现了这种类型。”杰内西斯脸上是麻木不仁的表情,当他发现世界已经脱轨时,才知道绝望都是奢侈的念头。“当几只感染者聚团时,可能会互相融合,诞生出一只全新的怪物。它会变回某位成员的模样,从身到心,回到人群之中继续着正常的生理活动。” “…拟态?”萨菲罗斯沉吟了一会,精炼地进行了总结。 杰内西斯打了个赞同的响指,继续说道:“我的营地里曾经有个士兵,那家伙上一秒还在和我说话,下一秒就变成了怪物。他的眼睛掉了出来,嘴巴却在问我发生了什么,很神奇吧?直到异变的那一刻,他仍然认为自己一直是自己。” 难道……克劳德握紧双拳,马上记起那段深埋的回忆。在他回到家乡的城镇里时,遇到的那只丧尸就有着母亲的声音,那声音太过真切,饱含着痛苦和思念,因此让他深信不疑。他哽住喉头,突然有些担忧,如果那也是新种丧尸的征兆,那尼福尔海姆的据点是否也可能…… 克劳德拉住思绪,不安地向着杰内西斯问道:“要怎么分辨它们?” “等它们到了意识的轮换期,或是死掉的时候才会变回原型。” 红衣男人戏谑一笑,面颊却抽动了一下。 “意思是,当你面前有一个活人的时候,你无法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除非,你杀掉他。” 第25章 盘踞许久的凶兽的一朝溃散,震天巨响和摇撼大地的轰鸣是最好的传信使,引来了诸多饥饿的秃鹫,准备找准时机分一杯羹。 青沙帮的据点里一定堆满了搜刮劫掠到的资产,大部分赶来的寻宝人都这样觉得。这些人有些是独自流浪的打谷者,还有些是饿到铤而走险的普通人,他们与聚集此地的青沙残党混在一起,很快就再也无法分辨。 被包裹在布袋中的散沙向外流出,重新回到土地上,隐没进沙丘。青沙消失了,但它从未离开,只是回到了巴诺拉的每一个角落里。 不论去留,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对隐藏的真实一无所知。新赶来的人都对废墟有所希冀,力气小些的会在碎石块里摸索,力气大些的会尝试撬动沉重的块状水泥,把垒在上层的掀开,去翻找底下的夹缝。 热闹,真是热闹。大楼一直以来都沉浸在熏臭而疯癫的狂欢里,此时却火热的有些不同,像极了被朱红罩染的上河图,每个人物都有了一层浅薄的底色。 克劳德也沾染了底色,被新得到的消息打得头晕目眩,呆愣地看着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他开始发怵,一遍一遍比较着人们的眉眼,审视着他们的动作,不安地揣摩着那层人皮之下是否生着血肉。 他们在笑,他们在哭,他们在思考。他们到底是真的有心,还是只是过去某人的逼真投影。克劳德穷尽目力,还是无可奈何地发现,那些叫喊走动着的人形都长着同一个轮廓。 被克劳德所救的流民小男孩躲在远处,想靠近获救的同伴,却被流民女人一把推倒在地。女人目眦尽裂,幸免于难后崩断了最后一根神经,凄厉地叫喊着,尖锐的嗓音唾骂着她见到的一切。 “扫把星,都是你引来了那两个人,我们才会被青沙帮盯上!!!你怎么不去死!!” 小男孩怯生生地爬起来,站在原地低着头,任凭女人责骂。存活下来的流民中有些人眼神有些空洞,好像已经看不到有光的未来,只是活过了今日,也还要想法子活过下一日。几个男人很快也加入了女人的叫骂声里,将怒气倾泻到男孩头上,甚至想对他拳打脚踢。 克劳德注意到那边的混乱,沉默着抬头望去。几个流民注意到他,纷纷停下动作,声音虽然小了下去,嘴角却仍怨恨地下垂,刻意躲避开克劳德,向街头巷尾散去。 叫骂着的女人不依不饶,见克劳德走到男孩背后,堪称迅速地矛头一转,把克劳德也骂了个狗血淋头。“装什么好人!!都是因为你,原本好端端的,偏偏遇上你!!老李老刘,大家都是老实人,就因为你拍拍屁股走了,我们可倒了血霉了!!” 克劳德张口结舌,前方只是飞溅来了几滴唾液,落在他的皮肤上却烫得吓人。他轻轻地咬着下唇,几度想要打断女人的声音,却被如海浪般连绵不绝的音波逼压回去。 “砰——” 刺耳的高分贝喊声在楼宇间回响震荡,突然间爆出一声清脆的枪响,像五线谱上的墨痕,遮盖了下一个音阶。女人的脑袋爆开肉花,脑浆四溅,唾骂声也戛然而止。一位不知名的寻宝者放下捂着耳朵的手,一边不耐烦地收枪,一边骂骂咧咧地从尸体边走过,加入了翻找废墟的人群。 小男孩迷瞪瞪的,抖着手指触碰女人的胳膊,在感受逐渐消去的余温后,崩溃般地连连后挪,半疯半惊地向远处的阴影中跑去。 克劳德怔然地蹲下,在这瞬息之间,他的周身就再度空无一人。女人的皮肤看起来依旧柔软,肢体保持着倒下的动作,没再动起来给克劳德二次惊喜。克劳德用手背抹了一把鼻子,默不作声地站起来,隐晦地瞄了一眼萨菲罗斯的位置。 萨菲罗斯还是独自站在石块上。废墟高处的视野更加广阔,能看遍土瓦堆里的人来人往。人潮绰绰,和背景相融而变得浅淡,成了景深模糊的一部分。 他不自觉地忽略了越发无趣的背景,取景框死死锁住克劳德的身形,捕捉着克劳德不起眼的一举一动,好似在这镜头之中,唯有克劳德的颜色分外艳丽,所以能抓住他的眼球。 青年正背对着他,肩膀有些前躬,与脖颈的弧度呼应出一个柔和的角度,显得脆弱而颓然,让萨菲罗斯揣摩着,这并不宽阔的肩头能承载下几斤几两。还太单薄了不是吗,连自己的宿命都无法一肩扛下,向其他人伸出的手臂只能既是给予又是索求,然后被积木奇巧般耦合的重量束缚,一起坠入无底深渊。 这样的鸟,是无法起飞的。 “啊,他走掉了。” 杰内西斯站在另一块混凝土上说着风凉话,他是最了解巴诺拉的人,这样的戏码看了一场又一场,本已经没有新意了。说实话,如果只有克劳德一个人参演了这出情景剧,他甚至懒于多看一眼,并断定闭幕的片尾曲会和以往如出一辙。你看,就和现在一样,克劳德像只落水的动物,受惊后慌乱地扎进了道路的尽头。 一切如常,有趣的是那骄傲而从容的萨菲罗斯正不满地皱着眉头,目送克劳德的背影远去,却迟迟没有跟上去。 萨菲罗斯冷着脸,随手切碎了几块水泥板,颇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克劳德,他捡回来的折翼之鸟,靠着他的关系养好了伤,变得更加强壮,然后居然试图飞离他的身边。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也许这该算作背叛?他把些阴暗念头压进眼底,隐晦地蒙上一层暗色。 “你的宠物看起来不太想要你啊,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好到可以玩盲人摸象。”杰内西斯嘴角一歪,下巴向后收起,咏叹的音调回归中庸,平淡地陈述着自己看到的场景。 “你要继续说这些废话吗?” “也许你需要我安慰你?这个我不会,但我听说失恋的人都会找个地方灌醉自己,喝完后一了百了,下一个更好。” 萨菲罗斯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随即剜了杰内西斯一眼,对杰内西斯此时的嘲讽并不怎么宽容。杰内西斯恶意地扬起嘴角,他早就想看萨菲罗斯这副失去掌控的表情,从前的萨菲罗斯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同事,但杰内西斯总是看不出他在意什么。名利?金钱?爱情?总有能让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吧。 “他也只是一只不听话又会咬人的不合格宠物吧,下一次找只亲人些的忠犬吧。”杰内西斯用剑尖指着地上的一颗颗人头,挑出一颗黄色的脑袋。“那个怎样,也是金发,虽然长得砢碜了点。” “……” “那个呢,年纪相仿,蓝色眼睛。” “杰内西斯。” “哦,这个品相不错,你——” “收起表演吧。”萨菲罗斯冷不丁终止了杰内西斯的演说,他与红色衣袍的男人对立着,手掌握成拳头。“看来你觉得我是个无知无觉的愚蠢之徒。” “真是自信啊……” 杰内西斯霎时收起笑意,扫过萨菲罗斯的刀刃,重新认识了一下他阔别许久的老友。萨菲罗斯是个怎样的人来着?他从记忆中搜寻,完美的榜样、称职的长官、还算包容的朋友,他捕捉出的气泡总是和眼前的这个人有所不同,也记不得那时候的萨菲罗斯是否如现在这般锋芒毕露。撕裂感好像是记忆出现的一串水沫,曾经理所应当的认知出现差分,又或是萨菲罗斯变了,他还没来得及习惯,只是人没法总从过去里印证现实。 “旁敲侧击没有意义,就像荣誉、希望、信念,爱也是个一眼就能知晓的概念。包括你和安吉尔在无人的训练室里接吻,或者半夜三更制造噪音,那可不怎么光明磊落啊。告诉我,杰内西斯,你爱他吗?” “我们通常不那样讲。” “就这样,真亏你能沾沾自喜地来指点。”萨菲罗斯哼了一声,从废墟上跳下,阴沉的气场逼退了周身的人,厚重的靴子踏在地上,敲出沉闷的鼓点。 杰内西斯环抱双臂,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但关于这一头他只能无法辩驳地承认。他从来没和那个人说过爱,只是习惯了待在一起,从小到大一直是如此,从未认为对方有一天会离开。他觉得他们不用说那些话的,他们不该被束缚进绳索之中,于是不曾许下任何承诺,以前没有,未来更不会有。就算有一天会反悔,作为杰内西斯来说,他可能已经不再有伸手的机会了,因为他被感染了。安吉尔的性子刚正,一定看得黑白分明,怪物就是怪物,是怪物就失去了一切资格,也不再有被包容的权利。爱啊,是有条件的。 但那也是他所恐惧的,从他发现了丧尸的拟态能力后就在忧虑,如今站在巴诺拉的杰内西斯,真的是“杰内西斯”吗?他开始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命追寻解药,结果只是见识了更多无药可救的半感染者。 一个人守着真实的世界太难熬了,时隔许久,他终于得以将丧尸异化的结果吐露给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也许绝望会蔓延,但总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在沉默中死去。 看看,他活的那样谨慎,期盼的又如此细微,萨菲罗斯却用那高悬起的身姿来诘问他那些已经沉没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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