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讲得有些含糊,克劳德满头雾水,问道: “他们?” “青沙帮,巴诺拉势力最大的帮派,但我愿意称他们为混混组织。” 杰内西斯的声音突然出现,红衣男人从营帐废墟里走来,倒看不出有多生气。“那可是群记仇的野狗,看来你们踩了它们的尾巴。哈,我这是被连坐了吧?” 青沙帮,又是青沙帮。克劳德在描述下记忆浮现,他们在体育场里解决的那一批人就是青沙帮的成员。他那时根本没有把这名字放在心上,听他人描述没什么实感,一直都觉得只是个不入流的小结社,没料到它竟在巴诺拉里竟无法无天。 这样说,当真是因为他们砸了青沙帮的场子,才遭到那群疯子的记恨,报复也不分青红皂白的落在所有和他们有关的人身上。 “扎克斯没事吧?”他问着杰内西斯。 “当然,他惦记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回去看家护院了。” 萨菲罗斯不置一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克劳德面色阴沉下去。那男孩对新到来的杰尼西斯也很是畏惧,又对萨菲罗斯心有余悸,只能死死拽住克劳德的衣摆祈求着,哭得吹出两行鼻涕。 知道青沙帮的目的是自己和萨菲罗斯让克劳德无法直视这个男孩,他被愧疚压得无言以对,揉了揉男孩的头发,让男孩为他带路。 男孩极快地指了一个方向,面容惊魂未定,恐惧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氤氲在他的眼底深处。他迈着小短腿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回头确认一下克劳德有没有跟上。 到此为止,克劳德似乎认为非去不可,但萨菲罗斯对拯救流民这件事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在纵容着克劳德的愧疚。克劳德太容易心软了,在这泥潭之中只会沾得一身腥,而如果不想伤害其他人,那受伤的总会是他自己。 不难猜测青沙帮里都是一群怎样的狂妄之徒,这种人萨菲罗斯见过很多,也“处理”过很多。不管是人还是半感染者,他们总归是同样的存在,那块灵魂并无分别。如果克劳德对此没什么经验,那萨菲罗斯并不介意帮他扫清障碍,一了百了。 杰内西斯停在原地,略一歪头,向远处的一栋楼房上看了一眼。萨菲罗斯从他身边路过,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看来很忙。” “那还是比不上你。”杰内西斯嘶笑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地回答。“说实话,这样做毫无意义,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确实。你的营地被烧了,我以为你会想去报一箭之仇。” “有你的小宠物出头,我只要看着就好了吧。而且…这座城市,已经完了。” 萨菲罗斯径直从杰内西斯身边走过,杰内西斯望着营地的残渣冷哼了一声。城市的伤口在化脓,腐败和坏死总在蔓延,它们从未停止过。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克劳德来到青沙帮的窝点时,毫不意外眼前的景象。青沙帮显然不是有深厚底蕴的黑道世家,他们选择的老巢也相当没有品味,是一栋未完工的烂尾楼。这楼在灾难前正稳步推进,两边还搭着塔吊,现在怕是永远都不会竣工了。 楼外聚集了一大群浑浑噩噩的人,有些正厮打在一起,有些正围在一起烤火,各种杂物丢得满地都是。火边的壮汉正从一根长而粗的骨头上削下来肉片来,穿在弯弯曲曲的铁丝上。红肉边嵌着脂肪,还留着血水,扔进火里一烤飘出香味来,很快被四周的人抢了个干净。 美味终究僧多粥少,吃了一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串,刚开口欲的人们嘴边流下两道涎水,一边大口吞咽下自己的那份,一边用虎视眈眈地眼神紧跟着几个嫩生生的外来人。男孩打着哆嗦从人堆里穿过,克劳德无视了一路上的虎狼视线,顺着水泥楼梯往大楼上层爬去。 烂尾楼的每一层中都塞着些寻欢作乐的人,他们搂抱在一起,白花花的胴体扭曲在水泥地上,像极了满地的蠕虫。惨叫和狂笑声都不堪入耳,克劳德听了有些反胃,萨菲罗斯曾与叛军强盗接触过,这种场景也见过不少,只是这次显得更明目张胆。 两人快速爬到顶楼,这层的人看上去都正常了许多,可眉眼中积蓄着疯狂,让克劳德始终无法松一口气。他们穿过连接楼梯的长廊,水泥色的墙面和地面上糊了一层污垢,整个楼层都连成一片,几排承重立柱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楼层的中央被刻意布置过,放了一把格格不入的真皮椅子,一个男人正坐在上面,身边围着一圈拿着刀枪的打手,看上去就是青沙帮的领头人。 匪头此时正戏耍着一排跪在地上的流民,见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出现后吐了口烟,一脚踹开脚边绑着绳子的老妪,把嘴里的烟蒂吐到地上。 克劳德远远就认出了跪在地上的全部是体育馆的流民,为他引路的小男孩焦急地快走了几步,发现有两个同伴倒在地上了无生息时瘫倒在地上哭泣。克劳德上前一步,将男孩挡在身后,萨菲罗斯慢悠悠地在他身后站着,刀尖比人更靠前一些,在克劳德身边闪烁着,没泄露出丝毫杀意。 “啧,真从容。”沙发上的匪头恶狠狠地碾着烟蒂,用了八分的力气,一下接着一下地研磨。 “……你想怎样。”克劳德双手持剑,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冷静。 “也没什么,演出要有观众才好看。给我害怕一点,哭啊——像这样——”他猛地抓过流民老妪的头发,把刀抵在老人的眼睛前,上瘾似地狞笑。“喂,哭啊!” 守在四周的其他打手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老太太噤若寒蝉,惹得匪头兴奋得抽搐,把刀刃捅进她的嘴巴搅和着。 一场闹剧,萨菲罗斯评价道。如果这群人只是为了报复而作秀一场,那他只能给这拙劣的戏码五分的成绩。一分在意图,五分在交互。因为他身边的克劳德在无声地愤怒着,气得发抖,好像拥有了更多的生命气息,比关乎自己生死更加生动地活着。 第24章 如果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他人的生命,人会怎么选?交换一个?交换两个?或者交换三个? 生物会选择顽强的活下去,而“英雄”会选择奉献出自己的血肉,成全他人。生物走在不同的道上,历史的河流之中不断有生命在思考,万物之道究竟孰轻孰重,孰是正途。 克劳德根本猜不到自己正挨子弹时,萨菲罗斯在想些什么。虽然身体会愈合,但痛觉可不会善罢甘休,那本身就是生物为了保护自己而诞生的本能,告诉大脑是该收手的时候了。克劳德闷哼一声,又挨下了第二枪,他本能地想要握紧武器,却在流民地惊叫声里僵住身子。 “…不要,求你不要……” 一个面如菜色的流民被推了出来,青沙帮的打手想要杀鸡儆猴,轻松敲下了他的牙齿,于是变调地惨叫充斥了整个楼层。 这是一个生动现实的例子,又或是随手做的示范。所有被擒获的流民被一字排开,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顶着一把枪,只要克劳德试图反抗,那么他们将排着队伍脑袋开花。 匪头的手激动得发抖,欣赏着克劳德的身躯上的弹孔。第一枪瞄准了下腹部,第二枪则瞄准在手肘,那都是些疼但不致命的地方,他喜欢看别人痛苦的表情,更喜欢扒下某些紧贴在脸皮上的体面。他用食指勾住扳机,思考着下一枪该打向哪里。 克劳德额头冒出青筋,恶狠狠地看着匪头,想要一剑劈开他的身子,却被流民恐慌的眼神桎梏在原地。不可以,不能反抗,那里还有很多弱小的人。流民饱含恐惧却又祈祷希冀的眼神好似要将他贯穿,让他背负着山峦的重量,一点一滴地被压入地底。 第三枪骤然而至,子弹穿过了克劳德的膝盖,克劳德踉跄前扑了一下,快速找回平衡。匪头对克劳德的狼狈放声大笑,嘲弄着深陷囹圄还不肯褪去锐气的青年。这次他玩得非常尽兴,尽兴到快忘了正事,眼下少见这种死到临头还披着伪善外衣的人了。 这家伙丝毫不晓得隐藏自己的软肋,还傻呆呆地送到别人脸上,匪头嗤笑着,即使他大发慈悲,这种缺根筋的白痴日后恐怕也活不了长时间,还不如留下来让他练枪。三枪不够,他还想试试三十枪,打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皮开肉绽,然后把他的头砍下来,让这种初出茅庐的混小子再滚回老家多吃两年的盐。但在那之前,他有需要得到的东西。 “太岁,你们去找了吧?”匪头亲手把枪抵在流民老妪的太阳穴,用舌头舔了舔牙齿。“交出来。” “…没有,我们没拿到它。”克劳德皱起眉头,匪头看起来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而最终的目的竟也是太岁。他扶着剑,紧张地注视着枪管,因为他们确实没能把那东西带回来。 “别装傻。”匪头暴跳如雷,他走回自己的“王座”,把椅子边上的一个小盒子摔飞到克劳德面前。盒子的盖子当场裂开,许多药丸从洒了出来,向四面八方滚走。“我知道,你是为了龙丹才去的黑市。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来吧,我也可以跟你交易。” 滚动的药物撞在萨菲罗斯的鞋尖上,男人也有些意外,捡起一颗来猜测着真伪,然后随手收入掌心。克劳德更加无措了,他本以为对方也是为了换取药物才想抢夺太岁的,谁情况却并非如此。“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说了,我们失败了,没拿到那东西。” 匪头的表情慢慢冷凝下去,“…没拿到?开什么玩笑,骗我的下场。”他毫不犹疑地开了枪,老妪的身躯软绵绵地滑下去,他接着又抓过一个新的流民。“最后一遍,交出来。” “我们被它袭击了!那是个被淹在海里的怪物,根本不可能被带走,现在已经毁掉了。”克劳德瞳孔放大,声音霎时急了起来。“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匪头的上下牙齿互相摩擦着,眯眼审视着克劳德的表情,额间堆起皱纹。他疯疯癫癫地站起来,在一排流民前反复徘徊踱步,“毁掉了?毁掉了——怎么会,你们做了什么白痴事情?”他突然面目狰狞地对着空气胡乱开枪,然后又一枪打在克劳德的肩膀上。“只要有太岁,只要有太岁就能做出新药,我们就能保留着力量永远活下去,他们这么说了——” “……?” “你也是吃了药的人。我知道了,你知道对不对?你果然想独吞那个东西。”匪头阴恻恻地锁定了瑟缩在克劳德身后的小男孩,提出下一个要求。 “你,给我割开他的喉咙。” 小男孩浑身一震,在匪头的视线威逼下,打着颤走出来。匪头随手丢过去一把匕首,小男孩慢慢捡起匕首,眼睛里闪着泪花,转身面对着克劳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啰嗦什么,带路不是做的很好吗?”匪头踢开脚边的尸体,扶着额头目眦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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