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悬念的争端。”萨菲罗斯评价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偏向,只是看着霍兰德消失,看着新人类拿到主持会议的权柄。“看来霍兰德活得不够长,没有长过那个女人。那是头一枪,你准备怎么看待第二个。” “...”克劳德认为萨菲罗斯是故意在这时候向他提问的,甚至能说是刻意地为难。他能怎么认为,即使杰内西斯的口信有90%的可信度,他也没法对剩下的10%痛下杀手。那可是个活人啊,是村子残留下的最后一段熟悉记忆,会呼吸的童年旧影让他格外的软弱。克劳德突然升起奇怪的念头,他觉得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个身影就一定是蒂法。只要她还在生活,只要她还在说话,只要不让她死去,她和蒂法有什么区别。就像霍兰德,克劳德其实看到了男人临死前的错愕,以及在头颅落地时痛苦的恐惧。 人是什么,是堆积起的蛋白质和脂肪?某块土地上的故事?还是刻在彼此印象中的一段记忆? 这个念头盘桓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入魔,他越是深究,越无法辨清那被挫骨扬灰的是霍兰德还是一头怪物。毕竟在几小时前,那个邋遢的老男人还会趾高气扬地呼喊他的名字,告诉他公司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那蒂法呢?或者任何一个人,谁都好,她们或许也只是......活着。 直到爱丽丝从那间屋子里平安走出来,克劳德才把自己从思绪里拔出来。姑娘全须全尾没有受伤,后脚出来的新人类一眼看去心情不错,对着人群嗤之以鼻,带着他的同胞们离开。 急于知道结果的几个委员一齐围了上去,蒂法也眼巴巴地看向爱丽丝,想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嗯,他们同意了。”爱丽丝温和地笑着,报出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十足的好消息。 委员们顿时喜笑开颜,堆起来的褶子皱纹全都舒展开来了。他们像站在演讲台上,眉飞色舞地告知所有听众,极快地带起一阵狂喜的浪潮。他们能走了,离开这个苦寒之地,也不用再为据点门外的歹徒担忧。虽然圆盘是神罗的圆盘,但这总算是黑暗里的一束光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拥抱在一起,爱丽丝抿了抿嘴唇,静悄悄地自己走出来,从一片欢乐中脱身。 “...你...怎么讲的......”在爱丽丝从身边经过时,克劳德悄声发问,视线在人群间流连。 “嗯...我没有说。”爱丽丝甩了甩头发,做出个犹豫的嘴型,有些话含在嘴里。“但...总觉得神罗似乎是知道的...” 萨菲罗斯像是听到了笑话,眯着眼睛讽刺。“自信些,你怎么会觉得他们不知道。” 克劳德轻轻蹬了萨菲罗斯的小腿一下,带着丝不敢轻易相信的意味问道:“所以真的成功了?就这样?” “...是,就这样。但神罗有分批观察的意思,只给了据点人数一半的名额。这个......我要和蒂法商量一下。”爱丽丝沉下气,笑意退去后只剩下疲惫。“以及神罗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 “不允许有半感染者。” 据神罗的说法,半感染者变成丧尸目前只是时间问题,把这样的丧尸幼虫带到圆盘没有任何好处,即使他们现在活着,对于未被感染的人类来说,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能够花点心思接收未定的风险,而已经板上钉钉的那些就没有必要再花费人力和物力了。 合情合理的结论,克劳德喉咙发痒,他被判了死刑,锤子已经敲了三声,就算他想为自己的辩护也没有意义。何况那是事实,如假包换。 接下来只要等神罗的飞机到来,把一半人带走,尼福尔海姆据点就算功成身退了。一半人,那剩下的一半呢?等着渺无音讯的第二批?克劳德没有问,也许这些人会和据点外的半感染者一样掐着指头算日子,又或者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委员们愁眉不展地开着会,而不知道只有一半人能先离开的人们为了庆祝这个好消息,甚至在晚上举行了一个久违的晚会。 没有灯笼没有光球,只是这些幸存者们自发聚集在隧道的中心大厅里,以饼配水,却宛如品尝着山珍海味。他们中有人喝水也会喝醉,在隧道里放声高歌,走调的旋律吸引了更多的追随者附和其中。 隧道的暖光只晕染了隧道内的黑暗,隧道外依旧是灰蓝色的傍晚。声音从隧道里传出来,克劳德便坐在洞口广场最远处的长凳上听着歌。这会外边没人,四周空旷得很,只剩下萨菲罗斯站在他的身侧,天上甚至飘下些雾气来。 他随手把玩着自己的剑,通过空气中的结晶去看洞口的光晕,那片橘色变得更加朦胧,模糊得像海市蜃楼一般。 “总算有点好事。”他的后背重重靠向椅背,脸对着天空哈出一口冷气。 “为什么不进去?”萨菲罗斯挪了两步,坐到克劳德身侧,视线从下到上,划过青年因仰头而凸出的喉结。 克劳德摇摇头,里面是将得救之人的欢声笑语,他的身躯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在这欢快的时刻何必进去给人添麻烦。 “你为什么不去,新人类那边说不定也在庆祝。” “哦?不担心我去做些什么了?”,萨菲罗斯颇为好笑地直起腰,克劳德像真心实意地出点子,又像在随口抬杠。“而且我去了,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坐在这里没什么不好。”克劳德忽然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模仿着两人初次见面时萨菲罗斯的话。“没人规定我该去哪里。” “所以我也坐在这里,还淋着雨。”萨菲罗斯轻笑出声,“不请我喝杯酒吗?” 确实,好像下了些小雨。克劳德摊开掌心,感受着雨滴啪嗒砸在他的皮肤上。“算了...你还是忘了那事吧。” “你可要好好记着,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雾越来越大,中间夹着的些细微的雨点子随着雾一块下降,萦绕在两人的四周,偶尔有几滴落进了萨菲罗斯头顶翘起的发丛中。克劳德不想去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只是他的眼睛总是不听话地往萨菲罗斯头顶瞟。 银色的头发和白的雾,真像,好像伸手抓握不住一般,它真的存在于那里吗? 克劳德试探着伸手,五指穿过雾气,轻飘飘地落在发着辉光的银丝上,指尖也像雨滴一般落在萨菲罗斯的发间。“怪事。” 萨菲罗斯不讲话,抓住克劳德的手腕,把那只鬼鬼祟祟的手拉到身前,用大拇指摩擦着青年的掌心。 “...我不会回圆盘了。”克劳德蜷了蜷五指,沉默了一会。“其实我能感觉到,最近总会走神,可能我...” “可能?” “......” “你在为什么而战,克劳德。” “我没有在战斗,我只是还没死掉。”克劳德平静地回答。 萨菲罗斯的双手慢慢爬上克劳德的脸颊,把青年的头颅摆成直视自己的样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血清,失去你之后我该去哪里。事实上,我哪里都能去,只是会有些寂寞罢了。” “那是自由,孤独对你根本不算什么。” “是病,是受伤和缺损。” 萨菲罗斯的瞳纹仿佛一瞬变换了花型,迤逦的波纹旋转收缩,如黑洞般吸附着克劳德的意识。渴望如挥洒而出的毒素,淋了克劳德满身,透过他的毛孔渗入血管。那嗓音太过磁性而稳定,说得上款款深情,入了耳又似循循善诱,咬文嚼字间拨弄着脑子里的和弦。 有那么一瞬间,克劳德觉得他和萨菲罗斯是一样的,他们是同类,萨菲罗斯能品尝他的痛苦,而他也能理解萨菲罗斯的孤傲。这么说也没错,克劳德想寂寞就是这样的,他胸膛里的空腔一定要有什么填补进去,否则就会一直呜呜作响。 “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有声音在呼唤,中性的,无机质的......温暖的。克劳德的思绪已经被拉扯进了漩涡,他敞开着胸怀,和萨菲罗斯绿莹莹的眸子怔然对视着,像两块被塞进蒸锅里的黄油一般,任由男人张开双臂,缓慢地环住他的身子。 突然一阵疾风从上空划过,气压瞬间沉重,一段锃亮的刀刃笔直落下,直取萨菲罗斯的头颅。萨菲罗斯察觉到杀气,自己退开的同时迅速拉过愣神的克劳德,只留下可怜的椅子被一分为二。 刀刃入地三分,也刺破了克劳德的迷蒙。他眼前是七零八落的椅子,而那从天而降的男人张着羽翼,站起身子抽出刀来,银发在背后猎猎飞舞。 是萨菲罗斯,为什么是萨菲罗斯。克劳德感到困惑,尝试抽出自己被握在皮革手套里的胳膊,他身边的萨菲罗斯配合地放开了手。男人已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备状态,视线紧锁着对面的人影,那个和他毫无二致的“自己”。 站在远处的萨菲罗斯用同样凌厉的表情动了起来,像冰天雪地里刮起的一阵朔风,带着凉意席卷而来。 “好了,克劳德,现在离开那个东西的身边,到我这里来。” 呃,其实一部分逻辑我已经收不住了,就这样吧() 第33章 冲突一触即发,两道相同的银色身影从相反的方向冲向对方,银灰的发色与刀光交相辉映,这一瞬半隐于绵白雾霭之中,下一瞬刺破天然的晕色,在健壮的肢体的操控下碰撞。平原上的成年驼鹿也曾这样展示独一无二的权威,用角将对手逼退,每一击都坚决又野性。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萨菲罗斯,唯一的那个,所以这场争端格外狂烈。铿锵有力的金戈之声下是毫不留情的杀意,刀尖搅弄着漫天气流,招招相扣下仿若要斩破苍穹,引星河天倾,纷至沓来的重力球把地面压出星罗棋布的凹陷。 从那两人纠缠到一起后就都展开了翅膀,巨大而张扬的羽翼在空中拍击,过长的翼展使得飞羽无论向那哪个方向扇动都会隔绝出一块天地来,让克劳德再也分不出哪一个是和他一起坐在长凳上的人。他只知道属于萨菲罗斯的刀锋不停地撕裂石头和土地,两只羽翼有时也会拍在一起,把零碎的石子吹得像飞射的暗器。 他从一开始不明所以到现在也看清了状况,但克劳德依旧没有火眼金睛,不知道该将刀刃对准哪一方。新种丧尸是种诡秘莫测的生物,它们会拟态出一个人完整的模样,不仅仅是样貌,还有记忆。这套拟态系统如何运作的都是未知数,爱丽丝先前也做出过猜测,无论是多个丧尸融合后的产物,还是单一机体感染后的自我演化,想要拟态出一个“人”,至少要拥有被拟态者的细胞。虽然现在未曾有过定论,但也许记忆能够被储存在基因之中,这会是值得研究的方向。 只是无论谈及过去与未来,眼下都不能找出一个权威的方法来帮助克劳德分辨这两个萨菲罗斯,解不了燃眉之急。他们有同样妖异的眼睛和冷硬的神情,即使克劳德牢牢锁定其中一个,也会在几番身位变幻后一筹莫展。双胞胎尚且会有行为上的差异,而两个萨菲罗斯是真正的完全一致,他们用同样的手癖的挥刀,连跃起都姿势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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