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克劳德突然有些遍体生寒,那个在他身边同他谈笑的银发男人,真的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吗?也许他变了,在今天,在昨天,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在克劳德如稚童般脆弱无知的时候。没有变化容貌,没有缺少记忆,没有变更脾性,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瞒天过海。 战况越发焦灼,更加频繁的刀器鸣响惊动了隧道之内的幸存者,他们谨慎地向洞外探头,看到了雾气无法掩藏的一切。 诡秘莫测的动作,雷霆万钧般的重压,刀锋破空的寒凉四溢。有谁的衣服在快如闪电的切割中裂开一个豁口,有谁的发丝在无影闪光中飞散向四周。 他们是真切地想要杀死对方,因为对于自我太过了解,所以在攻击中也分外狠辣,不留余地。克劳德疯狂地驱动着自己,在看到刀锋从某个萨菲罗斯的喉咙边划过时听到自己心跳的节奏蓦然增大,好似那个饱受折磨的器官又开始悲鸣,奋力撞击着囚禁它的肋骨。 有一个萨菲罗斯会死,而他将永远不知道留下来的会是镜子前后的哪一个。 两个银发男人将刀抵在一起又弹开,在下一次交错后各自退开,以刀尖向前,似两颗相向而行的流星一般对撞。克劳德在晃眼间看到了一副虚像,有刀洞穿了某个萨菲罗斯的胸膛,然后剖开了他的喉咙。 一瞬间,原地只剩下一股尘烟,克劳德几乎同时出现出现在了两人的刀锋中央,一手用剑挡住身前的正宗,另一只手反手向后抓握住另一把正宗的刀背。 “等一等……”他的蓝眸中倒映着身前的萨菲罗斯那冷若冰霜的脸,与他面对面的萨菲罗斯也因此诧异了一瞬,低头看着克劳德,注视克劳德眼睛中积蓄起的恐惧,为此而流出了一毫秒的停顿。克劳德忽然懊恼起自己有点不长记性,又一次这样被夹在两边中间,把后背不设防的暴露出来,而每一次这样做似乎都没什么好结果。 所有人都知道,在战场上,一秒钟也能决定生死。克劳德的话音未落,就感受到手掌下的铁器转了下刀刃的方向,再次向前方捅去。极速滑动的刀刃割开了他的手掌,串过他的胸膛,就如同他曾在心里描绘过的画面一样,连带着他的血一起洞穿了另一个萨菲罗斯的上腹。 “做的漂亮。” 克劳德听到了身后的萨菲罗斯在说话,一边柔和的句子夸赞他,一边更深地向前送刀,直到刀镡抵在他的后背上,复刻着他难以释怀的噩梦。 前方的萨菲罗斯嘴角流出一丝血,很快额角膨出一道道青筋,肤色苍白了下去。他用手使劲地捏住自己的下颌,瞪大的眼睛尽显凶恶,甚至有一丝混乱。 克劳德在这熟悉的反应中穆然惊醒,在刀身上挣动起来,他身后的萨菲罗斯想要拉住他的肩膀,却被大力甩开。他满眼都是惨白与血红的映画,不顾血肉被刀刃反复切割的损失,直直地往前走,把身前那个萨菲罗斯从刀上推了下去。 这个是真的,这个应该是真的。丧尸不会再次受到感染,但只要再过两分钟,真和假都将是个空谈,他将留不住任何一个。克劳德也从刀刃上滑下来,他迅速把受伤的萨菲罗斯揽在肩上,向四周环视了一圈。见此情景,被他扫过的幸存者都立刻骇然地退了出去,好像怕被牵扯进去。 “你在做什么,克劳德。” 身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萨菲罗斯的声音听来渺远极了,仿佛有些生硬。克劳德的手臂颤动着,他撑起来的萨菲罗斯低垂着头,不可置信地伸手触摸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手套上显眼的血液。而克劳德只能紧紧拉扯着男人的另一只胳膊,一刻也没有放开自己的剑。他承认有些慌了神,对着身后说道:“…再靠前就杀了你。” “你在威胁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才是你该关心的对象吧。”萨菲罗斯的语调甚至带着不解。 “你不是。”克劳德听着熟悉的声音,手的颤动停不下来。从他在那该死的酒馆被带走,到开始找那他妈的药开始,就应该只有一个萨菲罗斯待在他左右。他忽的灵光一现,慌忙翻找口袋,把那颗从爱丽丝那讨来却没派上用场的药捏出来,二话不说就生掰着萨菲罗斯的下颌,硬是把药丸塞了进去。萨菲罗斯脸颊的肌肉也紧绷着,似乎记得那是能延缓感染的东西,舌头一卷把它咽了下去,合上牙关时还磕到了克劳德的手指。 克劳德紧张地观察着身前人的反应状况,被克劳德否认的萨菲罗斯像突然愤怒起来,他暴起提刀,对准另一个自己的头颅极速劈下。刀在半路被拦了下来,克劳德转过身子,把意图再度攻击的萨菲罗斯用力格挡出去。 “你选择了他,真让人失望。”银色长发的男人笔直地看着克劳德,话如寻常般飘忽,却在垂眸间显出复杂的情绪。“你确定自己看透了真相吗?” “别再蛊惑我了,你不是他。” 确实,如果萨菲罗斯不受伤,克劳德将永远都无法看破真假的边界。这种时候他只要坚信有一个是真的就足够了,只要相信一面真实,那另一面即使再逼真,也都是镜花水月。克劳德决意继续这场战斗,为这被拟造而出虚影送葬。 他和萨菲罗斯打过了很多次,这次则有些不同。萨菲罗斯的下手比以往更加凶狠,眼睛如毒刺一般蛰在克劳德身上的每个角落,留下的痛痒和他划出的刀口一起火辣辣地翻涌,就像是……就像是谴责。克劳德不想使用这个词,但在竭力阻挡萨菲罗斯攻击的时候,大脑剩下的算力不能让他找到另一个词组。 “真想看你后悔痛苦的样子,就当给我们这些日子留下个坟冢。”萨菲罗斯没有轻视克劳德,也没有逗弄的意味。他的情绪分外浓重,压着眉头,把武器再次送进克劳德胸前未痊愈的刀口。 “虽然很遗憾……但我和萨菲罗斯没有结束。你也认清一点吧。”克劳德因疼痛扬起脖子,半挤着眼睛。 “除了我,还有谁是萨菲罗斯。”萨菲罗斯把刀上的青年像天空甩飞,又动用能力将他狠狠砸向地面。“你总是能让我…意外。” “自欺欺人,从另一个你…被感染开始……你就应该心知肚明!”克劳德仰躺在沙石堆里,灰扑扑的脸上带着血迹,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了好一会,梗着脖子向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吐了口血沫子。 萨菲罗斯从来是个聪明人,他能嗅出腐锈的真相,也能把这团灰色物质刨出来,摆在自己眼前。他沉默了相当短暂的一瞬,他蹲下身子,伸手抹去克劳德脸颊上的朱红。“我不这么认为,你也不该这样想。” “…这是…事实。” “你只是相信了你的认知,我所看到的全部都是存在的,答案不过是个开始。最简单的道理是,我和他谁活下来,谁就是原本的我。拥有一切真实,其中也包括你。”萨菲罗斯说着话,用脚压住了克劳德拿剑的手掌。“这个,是我唯一需要做的事。” 克劳德大口喘着气,他忽然把身子转了个角度,忍着剧痛扭断了自己被压制的胳膊,然后用双腿使劲地绞住萨菲罗斯的左臂。 “!”被钳住的萨菲罗斯立刻反应过来,但此时他已经无法迅速脱身,只能向左侧转身子。他右侧的投影极速略过,属于另一人的正宗乍现,斩断了他的右臂,并让他向后翻去。 局势瞬息万变。克劳德断掉的胳膊被释放出来,他强迫自己驱动肌肉,拼命握住了剑柄,并借助翻身的惯性抡起它来,对准萨菲罗斯的脖子砍去。 锋刃划开皮肉,克劳德在最后关头闭上了眼睛。 血早就不算什么了,但那张脸,那被血花点缀的表情,让他无法从容地看到最后一刻。无关表演与演习,只是用了同一种思维,同一段逻辑,或许是同一种灵魂做出的化学反应。它是假的,却也是真的。那个表情代表了什么呢?愤怒?憎恶?悲伤?不甘?克劳德第一次变成胆小鬼,只是浅尝辄止了一丁点就苦不堪言,最后还是要装聋作哑。 但好在他做对了选择,地上的遗骸如霍兰德的尸体一样开始冒出黑色丝线,纠缠一番后缩小成了一个像是四足动物的形状。这个形状克劳德有些眼熟,只是还未看个真切,开始变形的头颅就被萨菲罗斯又补了一刀,而后用能力碾压了个粉碎。 萨菲罗斯的胸膛大幅度的起伏,背后的翅膀不断抽动,在轻微震颤中抖落几片羽毛。克劳德更加不安,萨菲罗斯看起来非常痛苦,即使他没有发出明显的抽吸声,暴烈的气场却代替了声音袒露了他的情况。克劳德想带着萨菲罗斯去看医生,男人的瞳孔紧缩着,把试图靠上来查看情况的人群全部吹飞,然后振翅起飞,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不会的,那药一定会起作用的,对吧?他要去哪?克劳德的手僵持在半空,顾不得回答四周幸存者的任何诘问,六神无主的冲进了山林。 他发疯似地寻找,翻着附近的任何一个角落,从细雨绵绵找到大雨如注。 此时的雾不再单纯,密密麻麻的雨滴在地上砸的粉碎,散成无数更加细小的珠子,蒸腾而起后又变成一片水汽形成的帘幕。穿过它们就会沾湿鞋子,打湿头发,克劳德茫然地扶着一颗树干,让雨冲刷着他的一切。 新人类的感染时间不超过3分钟,人类则有3天。克劳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如果那颗药物对新人类无效,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并不是失去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什么,失去就只是失去罢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巴里移动着,也不再使用能力,只是踉踉跄跄地摸索着上山。他找了很多两人经常一起打架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他不甘心,又在后山地毯式的搜寻了一遍,意外在山顶发现了一片羽毛。 黑色的,被淋湿了,比寻常鸟类要大上许多的羽毛。克劳德马上把它拾起来,向四周环顾着,终于意识到五十米外正伫立着他曾躲藏过一段时间的瞭望塔。它是这山中既无人造访,又能避雨的地方。 克劳德的预感铮铮作响,他的直觉说萨菲罗斯一定就在这里,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果然在梯子上看到了几枚脚印。 “……萨菲罗斯…”他爬上二楼,拎着剑,轻轻呼唤了一声。 一声深重的喘息声响了起来,隔了好一会,一对荧光绿点在背光的黑暗中显露出来。萨菲罗斯身影潜伏在暗处,翅膀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说话时嗓音分外嘶哑。 “…每次…这种…时候,总有你。”发光的绿色光点忽隐忽现,此时飘飘然地落在了克劳德的剑上。“那么现在,你是来做什么的。” 克劳德良久无言,忽然把剑向旁一扔,砸在地板上后发出一声厚重的乓啷声。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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