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全屋,神龛上所供的漆木相框仍然伫立,只是面前少了一杯陈酒。他不在的这些时日,摆设的水果点心等都失了新鲜,被他通通丢去了,还没放上新的。 虽然,青田诚一郎生前也不爱这些,那就算了。 他倒在沙发上,突然就觉得渴,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甜酒,检查密封完好,不可能被动过任何手脚。透明的液体滚进玻璃杯里,久川埴举杯。 父亲的脸在画框之下,面露微笑。 按下案件,收音机内的录音带缓缓转动起来,长久的沉默以后,属于青田诚一郎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最后,小埴,我的孩子……” 久川埴指尖一颤,险些端不稳酒杯。分明酒液还未沾唇,他却好似已经醉了,头脑如雾蒙了般昏沉。 是昨日熬夜的缘故,他告诉自己。前一晚他潜进小田优生的住处,提前拷贝了青田诚一郎的录音,以防万一,将最后、提及他的部分单独剪去了。 这男人大概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总算做了一回昏事,竟就着大弟子的电话邮箱一股脑吐出了所有的话,而忘记逐一换拨到本人号码。 ……真会给人添麻烦啊,父亲。 久川埴垂下眼眸,扯着嘴角笑不出来。他把满满的杯子放在神龛上,在录音带自动停止前,听见青田诚一郎艰难地、嘶哑着嗓音,说出最后的话: “照顾好莉莉,小埴…… “……还有,我始终爱你。”
第65章 温亚德 “爱”与否,这对夫妻似乎都很在乎这件事。久川埴想,隐晦藏于曲中的爱,临死方宣之于口的爱,被轻薄的语言一次次重复的亲情……轻飘飘,摸不着,虚无缥缈,但他却格外受用。 “蜜勒米尔?” 久川埴一惊,发现琴酒冷冷的眼正在后视镜里盯着他——发言的是伏特加,他对大哥的心思一向明察秋毫。 “啧啧,你笑起来好傻。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连大哥的话都没听见?” 伏特加说罢,也憨憨地一笑。没想到有天连这一根筋的汉子都能说他“傻”,久川埴下意识捂住自己半张脸,强装镇定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高兴的事——咳咳,我们这是要去哪,伏特加?” 他按下上扬的嘴角,随意地转移话题。幸好伏特加也不过随口一问,中规中矩地答道: “是贝尔摩德,她负伤了,BOSS叫大哥和你去接一下。” “那个女人,难得有一回玩脱了。”琴酒评价,久川埴从他脸上瞧出些许看好戏的神情,沉默了一会。 “BOSS的命令啊。”他喃喃,不痛不痒地抱怨一句,“那这班就不得不加了。” 琴酒嗤笑一声,摇摇头不多话了。伏特加也安静开他的车,久川埴于是有时间想想当下是什么情况。 毫无疑问,贝尔摩德的伪装暴露彻底,只能仓促逃离。其中极小部分原因是他才在阿笠宅向主角们透了底,而大部分,久川埴觉得是她自作自受。 贝尔摩德的失败很注定,毕竟她一向对她的“侦探少年”一向心软得很彻底。 见到贝尔摩德时,女人如他想象中狼狈。发型凌乱,唇色苍白,在微冷的夜里强忍下战栗——失温失血的典型症状,不论由谁都很难保持体面。所以琴酒只是不置可否地冷笑,没多说出什么讽刺的话。 感谢他,久川埴不想病人因多余的挑衅,白白耗费唇舌精力。女人才在麻醉药的威胁下强行朝自己开枪,即便她不会承认,但她现下的确需要医生的关照。 自伤或许是组织中人的传统艺能,久川埴扶起她,将人带到车上简要包扎。伏特加尽职尽责当着司机,唯有琴酒全程无所事事班咬着烟,锐利的目光扫向后排。 贝尔摩德捋了一把头发,媚眼抛向他:“还有什么指示吗,大人物?” “别动了,女士。”久川埴说。 琴酒收回视线,根本懒得搭理。倒是久川埴笑笑,软着语气说:“去我的那间诊所吧,伏特加。” 伏特加应声。贝尔摩德在诡异的氛围里,还有闲心调戏起他:“哎呀,你的助手什么时候这样听蜜勒米尔话了?” 伏特加还没接话,琴酒就说: “顺路。” 久川埴抿嘴,被邻座的女妖伺机捏捏下巴,顿时撇下唇角。 “别乱动,贝尔摩德。”这时琴酒提醒她,“别弄脏我的座位,否则就出去。” 车内气氛顿时气拔弩张,久川埴不想掺和进两人的口角里,稍稍离远了些。贝尔摩德于是撬起腿来,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 “是么,世上哪还有温亚德支付不起的账单。” 车内唯一的医生欲言又止,看见绷带下因为动作而缓缓漫开的血渍,忍不住想叹气。 恰时保时终于捷在路口拐过一个弯,稳稳停在某幢公寓的的地下车库里。化名为“克里斯·温亚德”的美利坚知名女星微笑,也不需旁人搀扶,独自一人亭亭地迈下了车。 久川埴落后一步,琴酒在前捻灭了烟,声音低沉地警告:“离那女人远点,蜜勒米尔,你玩不过她的。” “……好。” 可哪有什么远离的机会,说到底都是工作而已。何况他早就连更出格的事都做过,早不是琴酒刻板印象的乖仔了。 走进诊所,贝尔摩德已经反客为主地坐在术台上,怡然自若地玩着指甲。 “劳驾,您还没止血呢,女士。” 久川埴看见染血的手术台,满脸都是肉疼——他甚至还未来得及铺上隔离床单,床面已经被污染得彻底。可怜兮兮的叫坏心的魔女忍不住逗弄: “别担心,孩子,我会在支付琴酒的洗车费时捎上你这一份的。” 久川埴有点感动,但还是说:“能报销经费的,还是让组织来付好了。” “贴心的小猫咪。”贝尔摩德说,“你叫我怎么忍心追究你,甚至与你为敌?说实话,我从没想过你会这样大胆。” “……” 久川埴垂下眼眸,只默默帮她消毒,动手取出大腿里的子弹。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不太想追问下去。 “……什么时候,我竟会让你产生这种错觉。” 贝尔摩德吹吹指甲,哪怕血肉被镊子拨开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极良好的表情管理。 “大约不久以前。”她微笑道,“秘密,是女人的补品。我也很惊讶我的一时兴起,会让我听到那样有趣的秘密……” 久川埴咬住舌头,他记起,阿笠宅在某段时间一度陷入贝尔摩德的监听中。这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听过自己与主角们的全部对话。 ——不,看贝尔摩德的反应,她已经知晓了。 “明明是我交给你的易容术,到头来却救了仇人的孩子吗……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离奇呢。”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久川埴停下手里的动作,强装镇定,“是想交换到什么呢?” “……无趣。” 贝尔摩德打量他一会,评价道,“我就是不喜欢你性格中的这点,太容易妥协。” “否则,难道在这和你搏斗起来吗?饶了我吧。”久川埴觉得好笑,“所以你喜欢工藤新一,就是喜欢他性格里不时的冲动吗?” 贝尔摩德眉峰稍蹙,继而含笑看着他:“用同一个理由,第二次威胁同一个人,效果恐怕会不那么好。” 久川埴沉默,投降道:“毕竟我也没有您其他的把柄。” 贝尔摩德沉吟半晌:“那好。” 久川埴一愣,随即微微瞪大双眼。这下他的反应足够让女人满意了,她捏紧对方的脸颊,笑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好好地与你说话呢。” 银镊脱手,掉落在地上,贝尔摩德从架子上拿来新的一把,放回他手心里,捏紧,像女孩在玩着她心爱的洋娃娃。 “况且,蜜勒米尔,别忘了你三番五次的威胁我,和我顶嘴、做对,比雪莉做的过分多了。为什么恨她而不恨你,难道只因为父辈那点凉薄的恩情吗?——你现在又不姓‘青田’了。” 久川埴怔怔地:“可是……” “嘘。”贝尔摩德堵住他的话,“我讨厌姓宫野的,可这和那些女孩又有什么关系?” 好强词夺理的发言,可由她说出,似乎又很顺理成章。久川埴说不出话,看见女星侧脸中一闪而过怅惘的神色,好像又可以理解她突然落寞的情绪。 “你是不是……见到雪莉了?” “那是谁?”贝尔摩德反问。 她今晚一定见到雪莉了。久川埴还记得记得剧情,记得女孩身上乍然迸现的勇气与决心,如何被展露无遗,她依靠这一段弧光征服了无数读者,而贝尔摩德恰好也容易被这样的纯洁打动。 此时此刻,“仇人的子女”在她眼中不再是执念的虚妄,而终于成为具体的人,青田诚一郎曾说,“唯有活生生的人最难憎恶”…… 也只有死去的生命最容易被偏爱。 久川埴剪去缝线的线头,撂下剪子,沉默很久方问: “你最近感觉怎样?” 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贝尔摩德却不算意外,勾唇又笑起来:“我看上去有哪里不好?” 久川埴抿了抿唇:“其实,以你今天这点皮肉伤,根本没必要非叫我到场——不要摇头明明就是你向BOSS汇报,指名我和琴酒一起过来的。” “聪明的小猫。”贝尔摩德说,“我最近,的确有些异样的感觉。” 久川埴顿时紧张起来,被女人一点额头,推回远处。 “以防万一,这是不久前在美国一家私人诊所的调查结果。”她调出手机中的一张张照片,展示给久川看。 “原来如此,”久川埴眯眼瞧了瞧。提起本专业的事,他的语气又快又肯定,“多脏器普遍出现的早衰症状……只是初期阶段,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能提早干预,也是好事。” 他顿了顿,不由思考起以这妖女的真实年纪而论,“早衰”是否还算得上“早”。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垂下眼眸,久川埴想起许早前,自己答应贝尔摩德的事。要代父亲关注女人药物处理后的身体——这具停止衰老、停止生长的实验体,经过时间和岁月的蹉跎,它只徒剩下表面的光鲜。 “你想,两代人,约五十岁的年龄,早就过了中年,各慢性疾病早期的症状都可能出现,这不是罕事。” 贝尔摩德抚过那张年轻、亮丽的脸庞,默不作声。 “克隆羊的实验,我想你听说过。”久川埴想了想,补充解释,“从六岁母体身上取下的细胞,哪怕经克隆复制后,也只活过绵羊寿命剩余的六年……” “不用在这方面啰嗦。”贝尔摩德打断说。 她瞧着颇有些浮躁,久川埴望着她的眼睛,突然地叹息:“染色体在复制分裂过程种的损耗不可逆,而维持年轻的躯体,所必需的高代谢率要求这种复制分裂的频率更高,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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