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晕爬上摩拉克斯的脸颊。真难得,神灵居然被酒精灌醉。巴巴托斯绝不承认自己也醉了,不然这倒挂在树上的姿势就显得不是高尚的自由,而是惨伤的滑稽。 少年模样的神灵嘿咻一声从树上落下,两片羽翼只来得及扇动一片,脸着地摔到摩拉克斯面前。片刻,他复又栽楞起半边身子,举起火水瓶子的样子就像是提瓦特名画——自由引导蒙德人民——摩拉克斯强忍着笑。 说是赌酒,但显然两个人都醉得不轻。 “巴巴托斯,你醉了。”摩拉克斯扶着额头,轻笑着。 “哎嘿?我还能喝下第……呃……第比你多一杯被。”巴巴托斯从地上站起来,一屁股坐到岩神对面,扒开摩拉克斯的手,片刻,笑道:“——你这脸不是比我更红吗?火神的头发都没有你的脸红。没想到石头精喝酒也会脸红,下一次聚会上,我可得好好损你一番……” 摩拉克斯轻叹一声,拂开巴巴托斯的手:“本以为是一场关于酒品鉴,却没想到真的只是来和你赌酒。巴巴托斯,蒙德崇尚自由不假,但你的兴趣,也愈发糟糕了。” “怎么就糟糕了?岩神大人不也和我比得很来劲儿吗?不然走掉就好了嘛?”巴巴托斯双臂环胸,一扬头:“不过输了就是输了,论酒量,老爷子你是比不过我的。” “好吧,我认输。”摩拉克斯轻笑一声,稍稍直起身——酒让他向来严肃的表情稍微温和了些许,眼中的金色也不再锐利夺目,反而带了些莫名的慈爱意味:“那么,说吧。这次又是想让璃月给签下蒙德怎样的契约?矿石?香料?烟草?还是什么?” “哎?我今天可不是来和你谈公务的啊,”巴巴托斯摆摆手,“我就是想和老朋友喝喝酒,叙叙旧,老爷子老爷子,你不要那么古板。” “古板吗。我只是向来遵守契约而已。”摩拉克斯说着,将手中的第四十九杯火水慢慢饮进喉中——还说不愧是璃月的神明吗,在这个万事讲究的国度里,即使喝醉到这个程度,摩拉克斯依旧维持着风雅之态,对杯中烈酒仍旧慢慢细品,绝不牛饮。 巴巴托斯一脸坏笑地看着摩拉克斯,看对方已经快不胜酒力,但仍然维持着那副端庄做派品酒——看着看着,眼神便温柔起来。 少年食指一推自己的杯沿儿,酒杯底儿只一点着力,随着巴巴托斯的动作转了起来。 “呐,老爷子。虽说你酒力比不过我,但你有一样,一定比我要厉害很多——”巴巴托斯说着,抬起眼:“——你是不动如山的磐石,而我是高天翱翔的风使。磐石亘古,风易消散……老爷子你要比我坚强得多呢。” “你我同为神明之躯,无所谓坚强与否。”摩拉克斯淡淡道,“若论心性与气度,我也不过是活得久了,对凡事都看淡了些。”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巴巴托斯轻轻地,指尖依旧绕着酒杯:“我是说啊,嗯,我是说假如,假如……假如真的有一天,七神都遭遇了不测……或者说,整个提瓦特陷入了那种辟咔——的大危机……” “辟咔……”摩拉克斯笑着重复着巴巴托斯的话。 “没错,就是那种,辟咔……轰隆……的大危机,”巴巴托斯眯起眼,摇摇头“我相信,就算七神就此陨落,你也是会在陨落之前,找到方法的那个人。” “如此捧杀,实在难当啊。”摩拉克斯苦笑,仍旧看着手中的酒杯,“那一天不会到来,你喝醉了。” “不,我是说真的。啊……虽然我也想不到那会是怎样的末日,也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坚持下来……但是,你一定有你的办法。而且是我这种喜欢自由的家伙,绝对无法忍受的办法——”说着,巴巴托斯皱起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啊,最受不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让自己成为契约一部分,去坚持什么东西……我一定会疯掉的吧。” “我亦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古板。”摩拉克斯终于抬起头,他看向巴巴托斯:“——何德何能啊。我不过是比他人活得久了些……规矩自然要遵守,但若陷于长久磨损自身灵魂的契约之中,就算是磐石,也会有疲惫,甚至是就此损毁的那一天。” 巴巴托斯再次眯起眼。他的睫毛泛着浅绿色的淡光。他笑了,少年的笑容就像是一颗沾上薄荷酱的糖葱。 “嗯。所以,我就是那种如果坚持不住,就撂挑子不干的类型。而摩拉克斯,你是会在一切结束之前,即使将自身磨损殆尽,也会想出解决办法的人。这样一想,也许那个可怕的结局,对你这种人来说,才是最残酷的吧?” “不过没关系的,老爷子。今天的酒局是我赢了,但是我喝得很开心,所以我会答应你一件事。” 让我们来签下契约吧!不为蒙德不为璃月,只为了我这个最年长,最古板,最不自由的老友。 虽然我最不喜欢条条框框了——但如果, ——如果有一天,七神真的迎来了那样的结局,而我注定先于你一步陨落—— 如果真的那一天到来,而你需要我的帮助—— ‖﹕10001﹕‖ 达达利亚丢给摩拉克斯一只罐头。 二人早已登上前往璃月的船。深夜的海不再是浅水滩的亮,而是吞噬一切的黑。黑夜的海面让人心生寒意。那是将孩童的幻想都染满暗色的潮涌。 月光落在达达利亚的侧颜。他嘿咻一声坐到摩拉克斯的对面,手里握着一只沙丁鱼罐头——摩拉克斯低下头,看自己握着的是牛肉罐头。 “饭桌上没怎么吃吧?我也有点饿了,吃这个垫一垫。”达达利亚说着,一手起开罐头:“啊,真是,没想到活了千年的岩神居然会拿一副筷子捉弄人,害我在弟弟妹妹面前丢脸,真是太无聊了。” 摩拉克斯淡淡一笑,也起开自己的那份牛肉罐头:“是吗?多亏阁下记挂。至冬的海鲜宴至鲜至美,尤其那飞扬跋扈的极致一钓,足够让我终生难忘了。” “哈,”达达利亚拿勺子插起一片鱼肉,送进嘴巴里,嘟嘟囔囔的,“刚当上执行官没多久,就被你莫名其妙地拐到璃月来,任谁都会不高兴的吧?只是做了一桌子你不爱吃的东西罢了,我还没往你盘子里撒图钉呢,感谢我吧。” 摩拉克斯闭目:“阁下倒不像是会使如此伎俩的人。” “是啊,所以离开至冬本部也没什么。其他执行官那些莫名其妙的宏大计划,天大阴谋,我从来就没有兴趣,也不想掺和——”达达利亚叼着勺子,上下一动:“而且,璃月应该有很多值得挑战的对手吧?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了。” “原来阁下是为武斗而来。璃月向来卧虎藏龙,习武者亦是数不胜数。如此,只希望阁下在享受乐趣的同时,亦懂得收敛……”摩拉克斯淡笑,片刻,他睁开眼睛—— 夜色暗淡,上古魔神的金色的眼眸微启,那光亮如至纯至亮的金色摩拉被人从黑暗中舀出,尖锐而明亮的一闪—— “懂得收敛——亦不要太过胡闹才好。” 他的右眼在与自己的左眼共鸣。 明目张胆的威胁。达达利亚忍住没有吞咽口水。 上古魔神的威压,烙在人类骨子里的,对魔神抗拒的本能——达达利亚忍住了。他的眼圈瞬间红了大半,并不是惧怕和胆怯,而是激动,狂喜,是武人看到值得一战的对手在明目张胆地威胁自己之后,那种不断高涨的,想要挑战对方,碾压对方,击溃对方的欲望—— 达达利亚一舔嘴唇,皱眉笑道: “是吗?那倒要看看……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来,璃月的帝君有没有这个本事阻止我。” 达达利亚的笑容挂在脸上。那是绝对自信的笑容。自信且危险,张扬的笑容。夜的深海颠簸如摇篮,将他们囿于船舱之中,至黑至暗的幻梦里,来自深渊的青年同上古的神明静静对视。然而他们并非敌视彼此,也绝非要在此一战。二人只是在异常熟稔彼此的同时,仍旧坚守着内心最底线的东西——他的璃月,他的至冬。 只有这点,轮回千次不曾改变。他们都是心性至坚的人。 “鱼刺掉了。”摩拉克斯一指达达利亚的衣领。 “啊?呃,”达达利亚回过神,也像没发生过什么那样,手指拈起落在衣领上的酥软鱼刺,送进嘴里——堂堂至冬国执行官居然当着璃月岩神的面嗦起大拇指:“嗯唔,糟糕,这可是新衣服啊。到了璃月,麻烦岩神先生给我找家能洗衣服的地方,我这次走得急,没带上肥皂的。” 摩拉克斯环胸,皱眉:“至冬国的执行官阁下有那么多手下,随便让他们替你寻片皂角便是。何故让我?” “咳,执行官上任第一天,衣服不是被血渍而是被油渍弄脏了,听起来有点,那个……丢人。”达达利亚轻咳一声,全然不顾自己在对方面前嗦拇指的样子更丢人:“初来璃月,我也得树立威信的啊。” 岩神忍不住笑了。 达达利亚也忍不住笑了。 真是奇怪的二人。为何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摩拉克斯摇头想道,达达利亚暗暗揣测。说一见如故可能有些矫情,但这样的熟稔显然超过了一见如故。他们可以坐在同一张饭桌上互坑,也可以坐在同一个船舱内聊天。从威胁,到玩笑,到完全不在乎彼此的形象。他们好像在无数次的时间内聊过无数次这样的话题。他们对彼此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熟悉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的左眼,他的右眼。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分享了彼此的视力,灵魂,甚至是性命。 “这里还有啊。” 摩拉克斯伸出手,轻轻拈起粘在达达利亚唇边的小小鱼刺—— ‖﹕01002﹕‖ ——手指。 钟离用指肚,抚上达达利亚的嘴角。 他的中指食指并拢,无名指与拇指微微张开。至轻至柔的动作,带着一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疼惜。 难以想象自己会对刚认识一个半月的同性如此温柔。意识到这点的钟离猛地尴尬,他收起手,看向达达利亚—— “呃。……那个,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比钟离还要尴尬,他微微抬起手臂——只手背一抹,先抹去从左眼渗出来的血,再向下擦掉顺着鼻孔流出来的血——青年的小半张脸一时间满是血渍,但达达利亚并没有太过担忧。 看起来,他可比钟离轻松多了。 “唉,强行发动魔王武装反噬居然会这么大吗。”达达利亚叹了口气,他躺在床上,举起手,看向自己染成棕红色的手背——又一翻掌心,冲着灯光眯眼:“果然,身体也有些乏力,不能很好地握拳。唉……这下可麻烦了。” ——达达利亚似乎把这一切归于魔王武装的反噬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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