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些一会儿再说,”达达利亚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放下勺子,看向摩拉克斯:“现在,摩拉克斯先生该和我讲讲左眼的事情了。” 岔话题未遂,摩拉克斯默默端起茶杯。用杯盖拂去琉璃百合,他沉默片刻,终于抬眼看向达达利亚: “那我便直接问了。阁下的左眼恢复成金色之时,可曾受过什么重伤?” ‖﹕01002﹕‖ “呜……哈……” 达达利亚捂紧自己的左眼,靠坐在钟离的怀里。两个人坐在地上,旅馆的门边还放着被钟离从万民堂带来的外食。纱布,止血棉一片接着一片地染红,染黑,绷带从抽屉的一头滚到另一头,拉出长长的一条,抵在门边。剪刀放在一边。棉胶条放在另一边。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菜香,花香,酒精和血——失控的水元素到处弥漫,将所有的味道都潮湿温吞地融合在一起——腐臭的味道。 这不是去任何一家药铺可以解决的问题。元素力的失控,必须要拥有神之眼的人才可调息。更何况达达利亚身份特殊,璃月人看了他这副异国面容,不把他轰出去就不错了,哪会为他看病——看来,把他留在望舒客栈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钟离想着,用手按压着达达利亚的手。 他同他一起握住水属性的神之眼,替他将水元素导回正轨。达达利亚的喘息越来越剧烈,只一瞬间,失控的水刃贯穿他们二人的手掌——然后又消散,钟离皱眉头,达达利亚一咬嘴唇,把喊叫憋了回去。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缓解这样的情况?单纯地引导元素力并不能解决问题。达达利亚身上的异常明显来自更深层,更难以言述的诅咒……难道是深渊?钟离知道青年师承丝柯克,那是深渊的剑使。坠入深渊之人的确会身负诅咒,但这样的状况又有些过于惨烈了—— 到底是什么? 达达利亚突然捧住钟离的脸。 接吻。这是他们无数次,也是第一次……在这次轮回中接吻。达达利亚的嘴巴里都是鲜血的味道,血的味道,铁的味道,顺着气息与唾液推进了钟离的嘴巴。愣了片刻,钟离便就着这个姿势,尝试跨过肌肤的屏障,直接调动青年身体内部的元素力—— 起效了。 钟离感到达达利亚的身体开始不那么紧绷,肩膀也渐渐舒展。他额前的汗水落到他的鼻尖上,两人的气息开始同调,然后交融在一起。达达利亚还握着钟离的手,那双手曾被水刃穿到一起——如今散去,只有被贯穿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等一下。 钟离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的身体……在流血。 替达达利亚调动元素的时候,钟离忽然意识到这个事实。他看向自己的手背,红色的血,白色的骨,凡人的躯体,没错——而且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事实,不然怎会现在才察觉? 他变成凡人了? 怎么可能?他从来都不是凡人,钟离是失去神之心的摩拉克斯,他的身体构造向来和凡人不同,他是磐石之躯,金石之心,不曾动摇的千岩之主——如今只是被水刃贯穿,身体怎么会…… ‖﹕10001﹕‖ “啊……的确是有过那档子事。说到受重伤,我好像的确在和巨角魔兽战斗的时候,不小心被它的巨角戳穿了肩胛骨?” 达达利亚同钟离在点心铺前乱逛,怀里捧着桂花糖,糯米糕,西瓜冻,油炸糕……嘴里还咬着一勺豌豆黄,“本来那次我以为自己应该先撤退,结果伤口并没有影响我太多。说来奇怪,我没觉得有多痛,反而很快就重新投入了战斗……” 说罢,达达利亚眼前一亮:“啊,钟离先生的意思难道是……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知道我腹部受伤了……” “这大概就是我们左眼的契约内容之一了——”钟离说着,把买来的绿豆饼与蟹黄酥一同塞进了达达利亚抱着的纸口袋:“从你拥有我的左眼开始,你的伤势,便由我承担了一半……或是大半。你若受伤,我这边便会有所感知。” “不过,好在我是磐石之躯,人类的伤口并不会真正伤及到我。只是痛感不会减少,你若是受了重伤还硬要逞能,我这边便会受到波及——”钟离看着达达利亚:“比如,一时间忘记帮你维持眼睛的颜色,也无可厚非了。” …… 沉默。 听到不可思议的猜测被对方肯定,达达利亚愣了半天。他看着摩拉克斯的眼睛,半晌,才微微开口:“……可…为什么?” “为什么……”摩拉克斯皱眉,重复着达达利亚的话语,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你为什么要和我签下这种契约?你是璃月的岩神,我也不过刚刚成为至冬国的执行官。我们两个本来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然而你不仅借给我你的左眼,还分享给我你的视力,甚至还与我分担疼痛?” 说到这儿,达达利亚有点好笑地摊开手,他垂下头:“这一点都不好笑……你真的不认识我吗?我们真的,一点都不熟吗?不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片刻,达达利亚突然抬头,他触到摩拉克斯的眼神,便明白对方也想到了这一点: “……还是说,摩拉克斯,我们两个,都忘记了什么?” ‖﹕01002﹕‖ 钟离抱紧了瘫坐在地上的达达利亚。 屋子里躁动不安的水元素终于平息。血的味道彻底地弥漫,掩去所有菜香,花香,还有酒香和茶香。他们两个在满是血渍的屋子里,浑身是血地抱在一起——这场面太过惊悚,可已经没有人去注意了。 “……抱歉。”钟离轻轻。 “我自己搞瞎了左眼,你抱什么歉。”达达利亚的脑袋埋在钟离的怀里,声音闷闷地:“只是……哈,虽然有点丢人,但先这么抱我一会儿吧。拜托了。” 钟离默默的,更用力地,抱紧了达达利亚一些。至此他终于发觉自己的感情与行为越来越像一个凡人。或者说,摩拉克斯在献出神之心后,居然成为了真正的凡人。 他会流血,会悲伤,会为自己朋友的痛苦急得团团转,最重要的是—— 他深深地感到了凡人才有的那种无力感。 “……你这家伙,昨天晚上…跟我谈了大半夜什么是爱。啊,要是我的部下在我睡觉前和我聊这些有的没的,还说什么爱上我了之类的酸话,我一定会把他打得下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达达利亚闷闷地,他的脑袋埋在钟离的怀里,只竖起一根呆毛: “但…如果是你的话……啊,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达达利亚抬起头,手背一抹左眼流出的血:“…如果是你这家伙的话,就算对我说什么,爱上我了之类的……” “很奇怪…我既不恶心,也不意外,甚至还觉得挺高兴的…”达达利亚一甩头,试图让被汗水黏在一起刘海分开些,避免右眼最后的视线被挡住:“这样,以后我再觉得痛的时候,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吻了吗?既然我们是恋人的话…哈,这么说真恶心……” “我带你去冲下身体吧。”钟离扶起达达利亚。 “好啊。……帮我把衣服脱了吧,好累,我不想动了。”达达利亚把胳膊搭到钟离肩上,垂下头:“唉……居然要和当初把我当成傻子耍的岩神大人谈恋爱。等我身体好了,你可得天天陪我打架,才能平息我这份不甘……” 等你身体好了的时候,吗…… 意外地,钟离对这句话感到隐隐的悲伤。 会有那一天吗?…… 他看向达达利亚。正巧达达利亚也看向他。 “看什么,反正恋人之间也就这样吧?反正我的部下都是这样相处的,两个人做彼此爱做的事……你要是想去吃饭遛鸟听戏,我也会陪你的。假如我有这个心情的话……”达达利亚沙哑地开口。 对视片刻,达达利亚突然笑了。他眯起眼,轻轻吻住了摩拉克斯的嘴巴—— 深而长的吻。染着血的吻。终于在轮回中确立了关系之后,不仅仅是调动元素力,更是交换彼此的心意,明白今后将更深刻地染上对方的痛苦的吻—— 如果能永远不忘记就好了……如果这一刻能永远都不忘记就好了…… 可是,如何才能在下一次轮回中……下下次轮回中……无数次轮回中,想起你我的关系呢? —— 【那就让我来帮老爷子一把吧。】 风将酒香吹散于森林之中,那是摩拉克斯与巴巴托斯赌喝火水之后,订下的契约。 少年模样的神灵扬起羽翼,五指拨过琴弦,笑容就像是一朵蒲公英被风吹起时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老爷子对谁动了心——哦不,算了,这个不太可能……】 【那,我这样说吧!如果老爷子哪天,有了什么即使被天理磨损,也不想忘记的对象——】 【我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你。】 【风会吹起回忆的种子,】 【在磐石的心中留下发芽的痕迹。】 【不要拒绝,摩拉克斯。】 【磨损是你我无法抗衡的天理。】 【但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让磐石在磨损殆尽之前,】 【就让风,来替你想起——】 【——替诸神,替提瓦特,替你至死也不想遗忘的人……】 【替我们所有人,找到新的光明。】 至于风神为何会与自己订下这样的契约,摩拉克斯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那时他们拼酒,喝的是巴巴托斯从冰神那里软磨硬泡来的烈性火水,二人的酒局从天亮拼到天黑再拼到天刚蒙蒙亮,最终以抚琴,吟诗,放声大笑,以及“飞,比你朝我扔石头快吧?”作了结局。 只是风神为何会与自己订下这样的契约?又或者说,到底什么叫作——【风会吹起回忆的种子,在磐石的心中留下发芽的痕迹】? 在没有真正遇到“动心之人”之前,摩拉克斯都不曾考虑,也未曾考虑这个问题。 第一千零二次轮回里,钟离与达达利亚拥吻在一起。不再只是替对方引导元素力,也不再只是任由对方忍痛来啃咬自己的肩膀。相识不过一个半月的恋人,至深至浓的吻。二人的吻不再停留于唇齿之间,爱欲如游鱼般流入喉咙,所到之处浮起七彩泡泡,飘起温柔的水草。至美至幻的乐园。让人飘飘欲仙的乐园。 那便是凡人之间的爱恋了。无关至伟,至纯,至坚,至圣——亦无关大义,生死,苍生、浮世。那是他们在相识了一千零一次,又经历了彼此的人生选段之后,不约而同做出的选择。正如他们现在亲吻着彼此。 当达达利亚张开五指,伸进钟离的头发时,钟离的的确确地感到有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的心里。就像风吹起种子,把回忆播撒到磐石的裂缝里。但只留下了发芽的痕迹。他觉得自己的心被那些不存在的记忆打了一个丝结。那丝结小小地捆在心上,亘在心上,扎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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