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一套兵书。连蒙带猜半天,达达利亚终于勉强读懂了几个字: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还没打别人就服自己了,好中之好?达达利亚挠挠头,正要翻页—— “在研读兵法?我还以为你会先睡。” 不知何时,摩拉克斯已经走过来了。他看向达达利亚手中的兵书,语气似乎柔和了一些:“虽然,只怕你不会喜欢这些。” “打发时间罢了。况且,真正的战斗局势变幻莫测。只靠武力赢下战斗固然爽快,但很多时候,我要做的是保证自己活到下一场战斗。所以,头脑总要灵活些。” 达达利亚合上折本,看向摩拉克斯:“然后,我想问下关于我的事情。” 摩拉克斯——我会饥饿,也会口渴,受伤也会疼痛,但伤口也会愈合。可是为什么,我的生长痕迹似乎……消失了? 摩拉克斯沉吟片刻。 “……我还以为你早明白的。” 他轻轻地。 达达利亚当然不明白,所以等待着摩拉克斯的解答。此时此刻,那副遮去神明所有表情的石制面具没有被卸去。这就代表着,现在的摩拉克斯和白日的分身不同,此时的他代表绝对的严明,公正,杀伐决断,陟罚臧否,不失毫厘。 不讲情面……也不留情。 “你没有想过,若你能和凡人一般生长,衰老,你又要怎样等到我赢下这场战争,哪怕千年之后?” 达达利亚一时愣住。 “什么?”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他真没想过。但这一刻达达利亚猛地发觉,魔神战争本就持续了千年之久。这是一场不可能以凡人的寿命来度量的战斗,人类绝不可能望到这场战争的尽头。 而摩拉克斯给他的许诺则是——待战争结束,他会将自己送还。 那么这一切,需要等待千年的时间。 而达达利亚忽略了这一点。他忽略了,无视了,忘记了,自己要同摩拉克斯一起在这里,在璃月,征战数千年……且不得也不能返还至冬。 见达达利亚的神色有所变动,摩拉克斯终于叹息: “钟离……未来的那个我,在将你送往此地之时,竟没有告诉你?” “他……”达达利亚感到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发涩:“……我那时……听不清。但他好像在说……抱歉。” 摩拉克斯默然。 “斩落天空这四个字——除却万丈豪情的爽快,你又是否明白它背后的重量?” 良久,摩拉克斯起身。他缓缓踱步,走向门边的位置,背手向后:“创立秩序,需要千年的时光。我曾不愿为此劳神,只想留得一隅,偷生度日……但苍生何辜,黎民何辜,提瓦特数以万计的生灵又何辜。” “而你口口声声要做的,是毁掉我眼下要创立的秩序。” “创生,毁灭。这千年之积累,又怎能在晦朔间灰飞烟灭?未来的我对你所说的抱歉,是因为他知道,你接下来要以人类之躯,度过千年的岁月,修炼自己的意志和武技,只为那一场毁灭一切,且不见终局的战斗。” 达达利亚抬起头,见摩拉克斯也看着自己。此刻夜深露重,不见月色,神明只侧目看向自己,却还是戴着那副石制面具。但,唯有这一刻,达达利亚忽地有些明白摩拉克斯为什么要保持这样的姿态。 尽管青年还没来得及与他一同经历千年的时光,但仅一瞬,他似乎觉得摩拉克斯身旁的门成了他心灵的门,只一瞥,便能窥见那排山倒海的坚守和孤独。 “我…”达达利亚话音未落, 摩拉克斯皱眉。他猛地回头,看向半空。 果然,几位千岩军战士立刻跑向这里,锣声不止:“敌袭!——有敌袭,注意警戒!注意警戒!金鹏大将已经前去…” “随我出战。”摩拉克斯头也不回地向外踏去,“调整状态。准备迎敌。” 达达利亚沉默片刻。 他抓起长弓,闷着头,随摩拉克斯一同冲了出去。 “海水!是海水!” “海水涨上来了——” 眼前的景色在急速后退,没人能跟得上摩拉克斯的步伐,除了达达利亚。火把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将熟睡中的村民们唤醒。 千岩军们指挥着老人妇孺向西行进,躲避灾祸,而在数千里之外的东之海岸,潮鸣随疾风袭来,即使相隔甚远,魔神的呜咽声仍惊得鸡犬暴毙,马儿发狂,一双长腿跃起乱践,几欲挣脱,人力难稳。 好在,陆上的混乱有仙人和千岩军安稳,混乱的火光正不断向二人身后隐去,这不是他们现在操心的事。随着二人不断向东奔赴,腌臜腥气愈来愈重,夜雾也愈来愈浓,还未等达达利亚掩住口鼻,摩拉克斯已先替他遮掩。 “憋气。” 达达利亚猛地抬头,他还未看到海岸,却见得滔天巨浪突然暴涨而起,掩住天上本就晦暗的满月。青年本要跃起躲避,却见摩拉克斯展平双臂,金光化形,坚固的玉璋拔地冲天,与怒涛堪堪相接。 两股巨大的魔神之力将这浓重的夜雾撕开了一个口子。不断上涌的潮水被拦在了力量之外,取道向侧,轰然冲毁二人立足之外的山峦。目之所及景色有一瞬的清明,可片刻,更多的腥臭扑面而来,似要将人类的五感扭曲,吞没似的。达达利亚这次自己护主口鼻,咬着舌尖,正盘算着如何进攻,但下一秒。 一线青色的闪光腾空而起。 此刻无星无月,雾深露重,一片黑暗之中,天地间除却摩拉克斯的玉璋,便只有那青光亮如细线,下坠又扬起,就这样奔逸不止,缥缈至极,将天空缝出一道道细细密密的针痕。 下一瞬间,那些针痕倏地密集起来,似乎有更多类似之物加入了战斗。原本细弱的青光也在不断变换,炫目的红,耀眼的金,澄澈的蓝和深邃的紫,还有数不清的各种颜色,无数道彩光纵横交错,就像是要让这片天空变得更亮,更烫,光芒满溢,直到撑破! 终于,月亮从浓云后撑出了半点亮色。 而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终于被映出了一角面容。 奥赛尔。 接着,就像是要将天幕裂帛那般,巨大的满月猛地冲破铅云,映着海面,霎时间两轮光华交相辉映。 下一秒,青金色相间的羽翼破空而出,火焰般的尾羽暴风般卷过天际,照亮了奥赛尔的身躯。 摩拉克斯眯眼,他视力极好,即使是这样的速度,他仍能看见金翅鹏王身上,携的并非他人,正是达达利亚。什么时候上去的? 两轮清辉之下,只见达达利亚手挽长弓,弓满如月,对准的正是奥赛尔大张的喉舌。 那正是巨浪,罪孽与毁灭的根源。 夜叉们在堪比夜幕般巨大的魔神身上留下了足够多的伤痕,正如自己曾对吞星之鲸做过的那般,面对体态悬殊之物,消耗对方的体力,迫使对方露出弱点。达达利亚自然明白这样的战略,所以,这决定胜负的破局之矢,必定要有人亲手射出。 他是战士,责无旁贷。 “死吧——”青年怒吼道—— 但是, “魈,离开那里!” 是摩拉克斯的声音。 和声音一同,未曾被月色照凉,奥赛尔的另一柱从侧翼袭来,只见那物阔嘴大张,露出层层迭迭的鱼齿,如七鳃鳗一般,凶狠得啮碎玉璋的一角,将那鹏鸟的尾羽撕下几缕,露出血肉。 诚然,在和奥赛尔的浪潮进行对抗的同时,摩拉克斯仍能分出力量,让玉璋保护在场所有的人。然而,那海中魔神竟并不止一个头,均隐匿于海潮之下,接着这浓雾,连摩拉克斯都未曾发觉。 即使众夜叉尽全力使得那遮天蔽日的一柱伤痕累累,但现在, 更多,更多的身躯从海中钻出,沉沉地拍到岸上,复又抬起, 数柱海蛇扶摇于半空,一时间遮天蔽月,眦目难见全貌。 在暗之外海尚未成为失败魔神的散落处时,无数邪魔,外道,难以名状,此世概念摘除之物纷纷盘踞于此。而奥赛尔,正来自大洋深处的灾祸之物,它是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漩涡,根源,是生命的终结之地。 “——留……下——” “什么?”摩拉克斯皱眉,但并不卸去力量。印象中,奥赛尔从未与他主动交流。 大概是因为其自深海而来,许多概念和陆地上的魔神不同。即使是最凶残的魔神,也有庇护人类的行为,哪怕需要献祭,但姑且给予了人类容身之处。 但只这一位,所有魔神都未曾听说它庇护过什么,又或许在它心中根本,根本不存在庇护何物的概念。 海洋。海洋本是生命诞生的起点。或许对祂来说,生命离去海洋,本就是一种背叛。祂不会毁灭,已是仁慈;以漩涡吞噬,更是救赎? “你是……自深渊而来,失而复得之物……” “把他给我——死与新生的信徒!” 奥赛尔的怒吼再一次震慑了整片空间,浪潮猛地高涨,而摩拉克斯不得不以全力应对。夜叉们的攻击再次开始,每一位夜叉的武器都燃起金光,显然是得到了岩王力量的加持,但这似乎仍然不够。 死亡?死亡与新生?到底是什么激怒了这位漩涡之主?摩拉克斯看向金鹏的方向,魈似乎没有大碍,玉璋的治愈力没有消失,他也早已化身人形,再一次加入了战斗, 但达达利亚。 “……!” 自天边扑来的力量仿若一张网,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这股不祥的气息。不祥,那不似奥赛尔那般,有着自海洋而来的深不可测,也不似摩拉克斯和众仙那般,因自大地而来,固坚不可摧。 那并是不出于海洋,不出于天空,不属于这片大地的力量。 那是这个时代的魔神们不曾领略也不曾理解的,真真正正的,深渊的力量。 蓝紫色的星光冉冉升于半空,浮到奥赛尔的面前。无月无光之夜,提瓦特的星空却洒满那人的身后,化作斗士的披风,极为明亮,也极为不祥。 青年的全身都被暗紫色的盔甲覆住,连平日并不彰显的肌肉,在这一刻也被塑出形态。是全副武装的战斗姿态,仅露出一张脸,没有被面具覆去。 那是达达利亚。 所以,这便是极北罗剎的女主人,魔神巴纳巴斯所选择的后路,所谓的——击溃天理,破坏秩序之人?摩拉克斯皱眉,起初,他并不能确定达达利亚身负的究竟是长生的诅咒还是其他,但现在,他全然明了。 这样的力量,的确是这个时代的生命,从从未见过的东西。 晦暗,不祥,却偏偏身负提瓦特的所有星光,仿若可怕的隐喻。达达利亚的身形没有发生改变,还是人类那般大小,但即使如此,他仅是漂浮在半空,便比奥赛尔的气息更加令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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