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有点想笑。 “护我周全?那你又到底在气什么?明明生气,又偷偷地让人给我多盛碗粥,还派你的小迷弟仙人过来监视我。所以,我多吃的是你那份?你今晚没吃饭?” 摩拉克斯似乎叹了口气。 但其实他也没什么动作。他依旧戴着那副面具,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达达利亚想,这个人,或许现在,很想叹一口气。 “达达利亚,我曾反复说服自己,你自千年之后而来,是这个时代的异类,也是未来的我所选择的‘同伴’。但尽管如此,我和你相处,仍是不得要领。” “你的行动太过跳脱,随心所欲,不计后果。你似乎从来不服从命令,至少不服从我的命令。契约当前,我必然会保护你,但更要保护我的子民。我希望你听话,但你从不照做,更不领情。我不知如何与你为友,更不愿一劳永逸,与你为敌。” “达达利亚,我且问你,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第10章 第八章 如何是好。 到最后,达达利亚也没回答出来。 一场不算愉快的交谈结束。有心事的夜晚总是过得很快,达达利亚半梦半醒地躺了一晚,直到马车重新颠簸起来。 又到了启程的时刻。 行车期间,归终来了一次。她对青年颈间消失的岩纹没作任何评价,只是笑眯眯地问了达达利亚很多问题,比如未来的璃月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摩拉克斯是不是还是那副和谁都不亲近的样子。 “钟离……也就是千年以后的摩拉克斯,其实挺好亲近的。”达达利亚望天回忆着,“虽然的确总板着一张脸,但和我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突然跑到后厨,指点人家怎么和面……” “哈哈!原来,原来摩拉克斯还会这么做!?哎——”归终说着,笑得更开心了,“真好呀,看来千年以后的大家过得都很好。嗯,你们也很好很好……” 归终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住,无数问题就像肥皂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吹出来,没完没了。尽管达达利亚对璃月也算不上了解,但少女的笑意诚挚,反应也快,漫漫北上之路到底无聊,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谈,还算开心。 “归终……啊。” 然后,摩拉克斯来了。他掀开帘子,本想找归终聊些未来城邦的打算,却见达达利亚似乎正和对方聊得火热,一时间倒先沉默,不合时宜。 “你俩聊,我撤。”达达利亚正要从马车上下来,却被归终摁住了。 “不要吵架哦。”归终宽大的衣袖摁住达达利亚的手,一眨眼睛:“你们两个,好好的。你答应过我啦。” 达达利亚本想说谁答应你什么了?可是…对方也是好心。看着归终离去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但那种想法到底是不是误会,达达利亚猜不透,也懒得想。 少女来到车外,和摩拉克斯简单聊了几句,就将对方推进达达利亚的车内,姗姗离去了。 二人面面相觑。 正午太阳很足,即使有纱帘遮着也是徒劳。阳光打在摩拉克斯的面具上,透出一片不可知的阴影。神明大人还是摆着那副令人烦闷的扑克脸,似乎只要那副石制面具一刻不摘,这世间的贪痴嗔念就与他统统无关。 摩拉克斯就像一道被事先规定好的程序,只是在机械地履行拯救苍生这个概念,没有期许,没有动容,没有感慨。 但若真的只是机械,又怎会用面具遮去所有悲喜呢? 不要吵架……少女友好的声音在达达利亚耳边响起。大概是家中本来就有姐姐这样的角色,达达利亚对这样亲切的告诫没什么抵抗力。总不能让女孩子为自己操心吧?想到这里,青年清清嗓: “你昨天说的话……我认真考虑过了。” 摩拉克斯眼也不眨,坐在那里像个雕塑。但达达利亚知道他在听。 但是,话到嘴边,如鲠在喉。达达利亚呃啊了半天,却只烦躁地挠挠头,没了言语。接下来的话语实在难以启齿,尽管为了长远打算,他势必要把这些和摩拉克斯讲清楚,但是…… “你是在害怕吗?” 摩拉克斯问道。 达达利亚愣住了。 心思被看透的感觉并不好。达达利亚当然不愿承认自己的弱点,更遑论是被这种石头人拆穿。 青年立刻双臂环胸,露出极为抗拒的姿态:“又是归终小姐猜的?她跟你说的?” “不。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昨夜回去,我也想了很久。”摩拉克斯否定:“所以,是这样吗?你在恐惧,担心漫长的岁月会让你…失去目标,失去坚持,孤立无援。” 达达利亚没说话。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和摩拉克斯聊这个。他想理所应当地反驳,又想随便扯点谎,把这个话题混过去。毕竟摩拉克斯本身是一个用面具把所有人拒之门外的家伙,对于这种人,交心看起就像是单方面的诉苦。 而诉苦对于战士来说,非常可笑。 但除了摩拉克斯,他好像……也没谁能聊了。 千年时光,初听也没什么大不了,对于逞口舌之快的莽夫来说,大可用白驹过隙,弹指一挥来概括。达达利亚当然自信,自己从来都是意志坚定之人,如果是为了战胜天空,无论怎样的挑战,他都从善如流,欣然接受。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女皇大人的理想。 可他也是头脑清醒之人。战士不能一味蛮勇,在保证酣畅战斗的同时,更要知道自己的退路在哪。 但是…这是一场以燃尽自己为前提的试炼。面对长达千年的孤旅,任何人都会成为初上战场的新兵,恐惧大于期待。这绝非怯懦,而是理智。 清醒之人,不会不恐惧。 “原来如此。”摩拉克斯颔首。 又是沉默。 最后,达达利亚只是摊开手,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摩拉克斯还是第一次看到青年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不太自信,也没那么洒脱的表情。 大概是作为交换,摩拉克斯卸去了面具。 达达利亚总算是看清了这人的脸。和之前幼小的分身不同,现在的摩拉克斯,和钟离没什么区别,连气质都相差无二。 他本以为摩拉克斯会比未来的钟离更加尖锐和张扬,但那似乎只是被面具塑造出的假象。让众人臣服跪拜也好,在战场上一击杀敌的果决也好……所有的他都是他,但也都不是他。 他本来就是钟离。从来都是。一直都是。 钟离握住达达利亚的双手。 怎么,又来一回?达达利亚立刻后退,他绝不会让这家伙把岩印再打上来,哪怕要在这里干上一架,但是, 但神明大人只是将青年的手,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在至冬,人们坚信都神明的胸膛没有心脏。那里有的只是巨大的空洞,还有比盘石更加坚硬,比黑铁更加无情的寒冰,但…… ——摩拉克斯的胸膛,的确宽广,坚实,也非常地……温暖。 “无需畏惧,达达利亚。我在此起誓,不以神明之躯,仅以吾身之志……” “千年而已,我将护你无虞。” 摩拉克斯这样说道。 马车悠悠地颠簸着。此刻比静默更静默。 很久很久,达达利亚用剩下的那只手,尴尬地挠起脸来:“神明大人不用这么大张旗鼓。这话你以前也说过。” “然。所以,这是不同的契约。现在的我已摘下面具,不以摩拉克斯,仅以‘自己’的身份,与你对话。” 马车再次适时颠簸,纱帘被掀起,这一次阳光直接照到了摩拉克斯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挡。 “我曾不知如何待你。你不算我的故人,也不是当今任何一位魔神。你更不愿作我的子民,所以不会臣服于我的每一个命令。我当你的确是无规无矩无法无天,任何法则都不可束缚,但你又分明因千年的时间而感到恐惧。甚至会做出很多不合理的举动。我明白了,你执意击杀奥赛尔,并非任性,而是宣泄。想来,你离我太近,又太过鲜活,我……的确,措手不及。” 诚然,达达利亚不是摩拉克斯的眷属,朋友,仙人,也不是魔神。他来自极东的雪国,被属于他的神明从天空推下,坠回人间。青年是被时间抛下的将死之人,亦是永昼永夜之国最后的希望。 但他也同样……是一名依旧需要锤炼的,太过年轻的战士。 战士需要神明平等地对待自己。可是平等二字,谈何容易?那么,在找到那个答案之前,他要做的,必然是守护了。 摩拉克斯会守护达达利亚。 不以神明的身份。只以自己的意志。 “达达利亚,我已明白。你之于我,大有不同。”摩拉克斯坦言,“你之于我…是…” “是什么?”达达利亚有点抗拒。他不太想知道那个答案:“算了,你别说了。” 而摩拉克斯——也没有回答。 他别过了头。纱帘慢慢隐去了他的表情。 他又变回了那尊雕塑,坚硬,沉默,只是坐在那里,就像一道难解的谜题。 由天衡山以西,遁玉陵以北取道,军队此行的目的地是归离原,即是摩拉克斯和归终的大本营。 彼时的归离原,是璃月大地,乃至整个提瓦特最繁荣的地方。在秩序尚未建立的时代,摩拉还未能成为流通七国,只在璃月民内部使用。但即便如此,在两位魔神的共治之下,人们已经习得凿矿,采茶,烧瓷等技艺,产出无数珍品,沿海路流向其他古国,如此以物易物,自然富庶异常。 但,昔日的繁荣,早已被残酷的魔神战争践踏殆尽。无休无止的烽烟岁月,无人能够知晓这场战争的结果,更是无法想象摩拉克斯或是归终战亡的未来。或许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吧?毕竟,岩王的武力和尘王的智慧,即使放眼天下,也是无可匹敌的吧? 人们这样祈祷,听从岩王和尘王的命令,盼望这场战争尽快结束…… ——归离原,王都城。 达达利亚一下车就单膝跪地,他想站起来,却直接双膝呛地,整个人栽了下去。 眩晕感铺天盖地,但这个感觉并不是晕车。和奥赛尔战斗之后达达利亚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可疼痛对于战士来说是家常便饭,尤其他还最大功率地使用了魔王武装的力量,被反噬也情有可原。但,他不是得到了永生吗?还是说永生不意味着对抗诅咒?青年意识有点混乱,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刚撑起手肘,两条手臂便不住地颤抖。 “唔……呕——” 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胃酸。一阵翻江倒海后,达达利亚大口喘息,向旁边翻身,尽全力保证自己不会一头栽到呕吐物上。 “骗…骗子……”达达利亚擦去鼻水,呛了一下,“这不…还是会被魔神诅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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