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便好。”见达达利亚神色和缓些许,摩拉克斯再盛一勺,放在嘴边轻轻一碰,感到温度合适,再递过去:“这本是为夜叉调制,专门抵御邪魔侵蚀的烈药。不过,留云心细,早已为你把药性减缓了不少,如今看来,的确合适。待你明日身体好些,不妨亲自向她道谢。” 把小小一碗药都喝进肚子,达达利亚感到轻松了不少。之前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没有了,青年长舒一口气,半卧着靠向床头,难得地沉默。 达达利亚不说,摩拉克斯也就不问。神明不再扭着身子工作,而是坐直身体,专心致志地批起折子。夜深了,大殿的灯火已被灭去大半,只留一盏桌上小烛,将祂的侧颜映得暖黄一片。深棕色的笔杆在摩拉克斯的手中停停动动,归终送他的研墨机巧也沙沙地工作不停。这场批阅,似乎还要很久。 一双手握向了摩拉克斯的脖颈。 嘎达。嘎达。达达利亚皱起眉,感觉自己并不是在按摩一个人类的颈肩,而是在盘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好在摩拉克斯的笔触也没有受此影响,神明并不回头: “好些了吗?”摩拉克斯的声音轻轻。 “嗯……谢谢。”达达利亚应道。夜深了,空荡荡的寝殿只他二人,但青年的声音依旧很轻,夜晚有让万物安静下来的魔力: “我好像……又昏过去了。这次也是因为奥赛尔吗?” “是。奥赛尔乃漩涡之魔神,本是外海之物,其性情乖戾孤僻,实力更是深秘难测。自其出没云来海域,我未曾见其与任何魔神有过交流,也不曾见祂为任何人类提供庇护。但想必,祂早已投身这场战争,否则不会如此频繁地出现。至于瑶光滩这片海域的旧主,大概早已被其斩杀吞噬,而你今日去清理的那些海兽,正一群是失去首领,不愿归顺之物,不得已,才跑来陆地,寻求庇护…” 摩拉克斯说着,又以笔着墨,并不停歇:“诚然,我未想到奥赛尔的势力已经扩张至此。你今日击杀海中之物过多,又没有在天黑之前赶回服药,难免会受到奥赛尔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达达利亚轻笑一声,转而捏向摩拉克斯的肩膀:“要解除诅咒,把奥赛尔杀了就可以了吧?” “不,魔神的诅咒是绝对的,即使死亡也不可逃离,只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缓解。但…除了时间,若你从此远离深海,诅咒便再不会影响到你,甚至会成为你的助力。”说到这里,摩拉克斯转头看向达达利亚,语气缓缓:“比如…前往海浪触不可及的地方。” “海浪触不可及的地方…天空?”达达利亚愣了一下,“啊,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将深海的诅咒…带向天空?” 至此,摩拉克斯不再回答。身为天空秩序下的魔神,这样的提示已是逾矩。他回过头,将写好的折子放到一边,又抽出下一封,继续审读。 “这也是,钟离送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吗?”达达利亚喃喃地,皱起眉:“所以,这真不是他随手做出的决定?” “我不知未来的钟离作何打算,却知摩拉克斯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说着,摩拉克斯话锋一转:“那么你呢。天空对你来说,究竟是必须夺回的荣耀,还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噩梦呢?” 达达利亚哑然。 他知道摩拉克斯在说自己刚才的梦境。 他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吗?应该不知道,神明大人只是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噩梦。可是这种事真的要和摩拉克斯说吗?达达利亚并不是纠结之人,只是有些想法,若不是被诅咒牵连,不得不从记忆深处唤醒,他这辈子都不想提起。 那片天空,那场战斗,那些与自己一同饮酒,高歌,交谈家人与美食的兄弟们…… 【大人,不要回头……您记得我们,您只要愿意记得我们,我们就同您一同战斗下去…!】 【冲!向前冲啊!为执行官大人撕开冲锋的口子!不要畏惧死亡,死亡从来不是我们生命的终点!执行官大人会带着我们一起战斗…属于北国的白银荣耀与我们同在!】 “……” 大概是见达达利亚久久不语,摩拉克斯想回头看他,但被对方按住了脖颈。 “你…不要回头。”达达利亚松开了手。他低下头,呆毛顶到摩拉克斯的后背:“我要静一下。” 久久久久。 “何苦忍耐。我不取笑。”摩拉克斯轻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那一幕,很多人在冲锋,我却没能射出那一箭。那一幕实在是太相似了…明明我可以最后一击,但女皇大人把我从天空上丢了下来,让我从那里逃走了…!”达达利亚说着,一把握住摩拉克斯的双臂,紧紧紧紧: “战士们说,我会记住他们的名字…让我带着他们的名字战斗下去。哈哈…可那又如何呢?我知道,身为战士,争斗与死亡不可避免。我知道他们从来都不是弱者,我也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我却没能…!” 达达利亚死死咬住了嘴唇。 摩拉克斯不再说话。 他只是回握住达达利亚的双手。比达达利亚握得还要更紧一些。 “再强的战士,也会为同伴的逝去悲伤,这绝非软弱。况且,巴纳巴斯给了你选择的机会,而你,坚定地选择了战斗。” “…哈哈,”达达利亚干笑两声,一抽鼻子:“当然要战斗。我怎么会不战斗?我要把那些痛苦,那些弟兄们荒谬惨痛的死亡,还有我的家人,以及这份被迫成为逃兵的屈辱,都连本带利地向天空讨回来…!” “我当然要杀了天空。”达达利亚说着,看向钟离的背影,声音低沉:“哪怕被诅咒千年……我也会不遗余力地,杀死这片天空…!!” “好。无需畏惧,达达利亚,记得我说过的话。” 摩拉克斯颔首,声音同背影一样笃定。 “——千年而已,何须在意。吾必将护你无虞。” ——今夜,皓月当空。 一双人影立于空地之上,各执一端,隔出一个正圆的距离。 风吹过二人之间,拂下几片银杏。深秋已至,有寒意染上了达达利亚的双刃,于月下隐隐发亮。 “首先,你要明白何谓‘岩’之力。” 话毕,一柄乌金色长枪缓缓幻形于摩拉克斯的掌心之中,金光夺目。 达达利亚立刻睁大双眼,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贯虹之槊的全貌。这就是那柄能够气贯长虹,撕裂深海漩涡的岩王之枪吗?可还未待青年看得更清,摩拉克斯已将枪于身后旋转一周,由左手持换右手持,向前一递,枪尖映月,直指眉心。 “这便是我的武器。我想,你也许见过。” “钟离的话,的确用过这样的枪。不过好像不太一样…”谈及战斗的领域,达达利亚便饶有兴趣地回忆起来,“好像比你这个小一点?重心也不太一样,没有你这个这么向前…” “若是未来的钟离,想必无需如此刻的摩拉克斯这般,杀伐用张,征战无已。你的眼力不错,能发现这些很了不起。所以,” 说罢,摩拉克斯收枪点地,左臂抬起,以手背对向达达利亚:“今夜——望不吝赐教。” 达达利亚俯身,再次握紧手中的岩刃。和流水的感觉不同,岩制物过于沉稳,坚硬,握在手里满是踏实的触感,但也缺少变通,不够灵活。 这是他要适应的,也是今夜的课题。 战斗在沉默中开始。青年毫不犹豫,取直线突进,见摩拉克斯有振枪之意,立刻猛地向上跳起。 但摩拉克斯只稳稳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将贯虹绕腰身半圈,背手持住枪锋,正手以枪尾上挑,拦下了达达利亚的劈砍。 “枪尾?你怕伤到我?”达达利亚与摩拉克斯对上,一边发力一边笑道,“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钟离先生?” 虽然被叫了未来自己的名字,但摩拉克斯并没有反驳:“我从不轻敌。” “——更何况,对手是你。” “什、” 忽地金光一闪,借着达达利亚的这股力,摩拉克斯猛一转枪,金色枪锋立刻划土而起,携风抡向青年毫无防备的侧方。 但是这样的攻击不足为惧,达达利亚立刻缩身作防,重心下压,顺便一腿扫向摩拉克斯的双足,可那柄乌金贯虹就像是预知了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借着刚才的那股蛮力,旋转突进一刻不停,拦住了达达利亚的攻势,直到枪锋再一次砸向达达利亚的脚背,青年被逼地猛向后退。 “你在借我的力?”达达利亚从地上站起来,明明是被破招,却笑得更开心了:“哈哈!真有意思!” “你领悟得很快。”摩拉克斯说着,忽地抬腿,将不断旋转的贯虹踢向夜空:“好,我现在没有武器了。你且攻来。” “喂喂,小瞧人也要有个限度!” 达达利亚嘴上这么喊着,但心里不觉恼怒。战斗永远可以催生青年的狂喜,他一并手中岩刃,试图化出长枪,却未能成功。岩的变化能力相较于水还是太弱了,达达利亚当机立断,把其中一柄短刃跑向天空,试图将那随时可能回旋坠落的贯虹击偏轨道,卸去部分力量,再剩一柄短刃以反手握紧,猛地向前冲去。 达达利亚的速度极快,岩刃也如流星一般,直捣摩拉克斯的喉门。但摩拉克斯只向旁移步,双脚完全不离圆弧半分,他竖臂于侧,似乎要格挡住达达利亚的攻击,却只虚晃一招,反而猛地抓住达达利亚的双臂,借着对方的冲劲儿,一个旋身,将其甩向天空。 随后,摩拉克斯伸平单臂,轻轻一握。 那绝非人类可以使出的力量,只这一击,大地立刻沿着长弧碎裂,大圆之内,群岩俱裂,达达利亚已然失去了落脚的地方。 但这依旧不是什么难以招架的招术,达达利亚是战斗经验过于丰富的执行官。他耐心地等待着半空中的岩刃与贯虹堪堪相接,只听叮的一声,那是自己所造的武器不够结实,被对方的武器砸裂,崩坏的声音。 可它却没有碎落消散,而是化作了细小的金针。 就是今日下午使出的那一招。而且,岩刃可以比弓箭裂出更多的金针。 接着,被摩拉克斯甩飞的达达利亚借着这股力,一把握住半空的贯虹,瞄准片刻,向下用力掷去。 摩拉克斯眯眼片刻,只一歪头,那冲着自己面中而来的长枪便刺入他身后的整地,没土极深,枪尾嗡嗡震颤。 青年以极快的速度,如逆光之雷,同贯虹一齐来到了神明的面前。 那一刻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只见达达利亚手握短刃,双眼如无光深海,他的身后是极明极亮的月轮,而那月轮周围,便是细细密密的无数金针,已然是风雨欲来,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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