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恒久不变,群山连绵,万事万物都完美得近乎谄媚的洞天风光之中,二人被雕花方窗圈在同处,默默无语,面面相觑。 显然,这份沉默并不是缔结契约后的心神交汇,百意相通,而是…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的迷茫,疑惑,和尴尬。 达达利亚率先打破沉默:“是我的原因吗?” 钟离没有回应,像在思忖,但神色并不轻松。 没错,无论如何尝试,达达利亚始终无法成为钟离的眷属。为了达成契约,二人握手,抱拳,鞠躬,单膝跪地,最后连亲手背,贴脸礼这种跟璃月没什么关系的姿势都试过了。可无论他们两个多虔诚,多急切,钟离始终无法感受达达利亚的状态,达达利亚也无法共鸣魔神力量的响应。 就好像岩水之间永远不可融合,他们之间也注定无法存在庇护,臣服,驱使,掌控这样的关系。过去不会,未来不会。现在更不会。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有点想笑,他还想试试更多离奇的姿势,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被提瓦特驱逐许久,一直饥饿,口渴,浑身伤痛却无法恢复,昨天又与自己全力一战,如今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此刻若不是有洞天相助,他早就昏死在璃月的银杏林之中,更别提在这里和这家伙过家家似的摆造型了。 所以,达达利亚只是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解释:“哦…可能因为我早就是冰神的眷属了。毕竟,是女皇大人赐予了我们执行官权能…” “不…按理说,这并不影响。因为…”钟离否定道。他看向达达利亚,但接下来的话语有些伤人,他沉默了。 好在,达达利亚也很快明白。他只疑惑片刻,便豁然,并不气恼:“哦,我懂。毕竟女皇大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你才会这样提议嘛。” “那接下来怎么办?”接着,达达利亚咳嗽两声:“说真的,我了解自己的状况。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死了。所以,单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是很想当你的手下的。” “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难得的,钟离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许疲惫:“冷静想来,连我也从未想过将你纳为我的眷属。所以,眼下你我虽有此举,但并无半分实意。现实固然紧迫,可若要结为此等亲密关系,没有一颗真心,到底是天不可欺。” “明白了,就是说,我们都只是想走个过场,定下这个关系,不过是为了实现各自的目标。但这件事情,靠的不是理智,而是情感。”说到这里,达达利亚还是忍不住笑了,“哈哈,也没错。我们之间能有什么情感呢?自璃月一别,你我就再没见过吧?” “…无论如何,来不及了。如今在洞天之内,时间虽流速与外界不同,但我也只能保你一时无虞。可若是再拖延下去……”说到这里,钟离再次握住达达利亚的手:“且再试一次。” “嗯。”达达利亚勉强撑起上身,紧紧回握钟离的手:“…呃,要不要我想点悲伤的事哭一下?这样会不会显得我特别感动啊…” 又是久久。 尽管二人沉默又急切地展现着友好的态度,两只手紧而又紧地交迭在一起,虔诚得无以复加——但无论是岩印或是水印,金光还是蓝光,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除了青年的额头在不断地冒冷汗。 达达利亚实在撑不住了,他向后靠去,闭上眼睛:“抱歉,歇一会。啊……” 钟离收回手,为达达利亚掖好被子:“好吧。稍等片刻,我去为你换些绷带。” 达达利亚一把握住钟离的手腕。 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只片刻就松开了: “别走。你就在这里…想办法。换绷带也没有用,伤又好不了。我现在…很冷,脑袋也很沉,什么都想不出来。”他的声音低低地,眼睛也不愿睁开,实在是累极了:“钟离,我绝不能死。你说过…是你擅自把我拦下来的,所以,你绝对不能让我死在这里。” 我必须要回到天空岛,我必须要战胜那座神明——我没有不战而退的理由,因为我是至冬的战士。青年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不过达达利亚知道钟离一定明白这些。 忽然,达达利亚睁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点了点下巴: “…你,你过来。你低头。我们…再试一次。” 钟离看了达达利亚一会,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坐回床边,俯身,片刻,便吻了过去。 接吻,的确是确立关系的一种表现。尽管博古如钟离,也没听说过古今中外哪位神明收纳眷属需要以唇相抵,但若此举能够感天动地,便也只是以救燃眉,算不得出格。 于是,钟离睁着眼,达达利亚也睁着眼,二人明明做着世间最为亲密出格的举动,但都没有丝毫羞耻之意。他们只是急着确认此番举动会得到怎样的响应。 无论是金光还是蓝光,赶紧出现吧……二人就这么梗着脖子吻了许久,吻到两个人嘴都觉得发麻,但只有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从窗边褪去,很快,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终于,钟离缓缓起身,深吸一气: “还真是…天不可欺啊。” 达达利亚想说确实,又想刷牙,还想漱口,但他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艰难地调整呼吸。 “……没办法了吗?”达达利亚声音低低地。 “……法…”钟离说了什么。 达达利亚想说你大点声我听不见,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 生命一旦突破了生的临界值,困倦如夜幕,疲惫如潮水,死亡便将星点的清明捻成一缕细线,推向黑色的地平线。青年明白自己不甘心,明白自己要活着,明白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想要握住钟离的手来保持清醒,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脚在哪里。响应自己的只有恒久的沉默。 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不可以死!他想说,但连这份思考也被死亡渐渐夺去。死亡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就是再也没有改变一切的机会,死亡就是再也无法回到天空的岛屿,没法回到冰雪的国度,没法回到海屑的小屋,没法见到弟弟,妹妹,家人,朋友。 死亡就是什么都不剩。 他不要死。他不可以死。他不能死。 钟离一把握住了达达利亚的手。 “抱歉。”他说。 这是达达利亚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 睁开眼,闭上眼,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愈是黑暗的地方,就愈能让人联想到沉没,死亡,或是深渊。提瓦特的生灵基本不会主动涉足深秘,但阿贾克斯除外。尽管,14岁的少年也不是有意要跑到那种地方,但无论如何,他的命运的确是在地心深处涂抹,改写,扭曲了。 他至今仍记得那位孤高寡言的少女。旧日的遗忘者也好,渊薮的深罪者也罢,拥有各种称号的剑客,在世界的尽头,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各种杀人的技巧。尽管她的教学方式实在称不上合理:将少年一人丢进魔窟深处求生七天也好,让他蒙上眼睛堵住耳朵,和浑身沾毒的魔兽对峙也罢,少女似乎从不担心他就这么死在这里,而显然,少年也从未让少女失望。 阿贾克斯忘记有没有问过师父,为什么要教他这些;而师父有没有回答过自己,也实在记不太清。毕竟记忆中的少女很少说话,她只执剑,永不脱手,而那把同她一般冰冷且不祥的武器,便成了她唯一的代言。 ——迟早有一天,你会前往比这里还要陌生,还要残酷的国度。 ——如今,我只教你如何自保,如何毁灭,如何颠覆。但如果你… ……如果你能找到新的道路… ——那么,在那之前,不要迷路。 ……话到这里就听不真切了。大概是在回忆中浸泡了太久,达达利亚有些费力地睁开眼,想要回到现实。他努力地察觉着,寻找着,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光,从黑暗的记忆中渗了进来。随后恢复的是听觉,触觉,还有…… “醒…” “…醒…” “喂!醒一醒!很危险的!” 达达利亚猛地睁开眼。最后恢复的是视觉,他睁开眼,然后看到三把石制长枪正指着自己的喉咙。 “醒了!他醒了。咳,注意警戒。”其中一人紧了紧枪杆。 “喂!你…你是哪边的!”另一个人立刻问话。 但这种语气达达利亚并不陌生。紧张,严肃,但是并没有很强的敌意,专属于尚且对敌人下不去狠手,又不得不逼自己冷酷起来的新兵。 既然对方没什么敌意,达达利亚便不急于回答。他慢慢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果然,那三把石头枪没有紧逼,而是随着他的动作后退,后退,再后退。这么看来倒像是他一个人用咽喉逼得三把枪连连后退。 青年打量着这些紧张的士兵。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类似铠甲的东西,不是至冬或者枫丹的制式,更像是稻妻或者… 璃月?达达利亚忽然自己想起在灵矩关见过的,那些巨大的千岩雕像。 “你们是…千岩军?”达达利亚问着,又确认三人的面容。黑发,黑眼,的确是璃月人的长相。 “是好人,他知道我们是千岩军耶…”其中一人松了口气,但被另一个人踹了一脚: “废话!哪个和我们打仗的不知道我们是千岩军!” 听到这里,达达利亚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放声大笑,三个人立刻停止讨论,重新板起面孔。不过显然,他们手中的石枪已经没之前那么气势汹汹了。 “啊,虽然我是觉得那家伙不会一点打算都没有,但我还真想不到他会把我扔到……” 说到这里,达达利亚忽然抬起头。 “往后跑。”他看向天空。 “啊?”新兵们一愣。 “哦,不跑也行,尽量别死了。”达达利亚站起身,夺过三人手中的石枪,其中一把别进腿环:“一会儿还得还你们。” 话音未落,大地忽然震动起来。本就不算明朗的天空倏地暗了下去,乌云被狂风裹着,急吼吼地压了过来,甚至压住了战场那边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吼叫。 没有人知道战场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所有人极目远眺,视线尽头,好似人形的几个黑影突然蹿出,但并不自然,似是被一股狂力卷上了天,正七手八脚地挣扎着—— 下一秒,巨大的鹰爪破云而出,将全部人影一分为二,为四,为更多,为无尽。被撕碎的人们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顷刻间鲜血如雨,如雾,轰然喷溅,涔涔地淹没了所有人的哀嚎。 只见那怪鸟破血雾而出,倒也不急,反而巨喙大张,悠然地享用那片混着肉屑骨渣的血雨。很多士兵被刚刚那一爪捏炸了,内脏崩得乱溅,它也不接,任由那些摔到地上,流得脓血满地,但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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