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泡泡绕着水盆边缘一个一个的涨起又消泡,胖子盯着那些泡泡瞧,想起了小时候用肥皂水吹泡泡的游戏。 他再望着自己在水里肿胀的脸,难以理解的、细密的羞惭突然从心里冒出头来。 从镇上买完东西,在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蜂巢。 他想给云彩露一手,也想搞点蜂蜜吃,就给蜂巢捅了。 蜂蜜没搞到,他被蛰了满头包。 最坏的最好,就是他把外套扔给了云彩,云彩没挨蛰,但也跑出了满头汗。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胖子感觉自己并不觉得有多“败”,有多丢脸。 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云彩是见色起意,并没有多郑重,多重视? 但事实上,胖子觉得所有可能会加深的关系都是从见色起意开始的,什么灵魂吸引,什么内在美... 喜欢长相就不能是喜欢吗?见色起意,就有错了,就低等吗? 肥皂水湿滑的从脸颊上,手指缝里流进水盆里,胖子抹了把脸,脸上刺疼刺疼的,扎得他龇牙咧嘴的蹦高。 云彩冲了回来,她在桌子上一放手臂,哗啦啦的摆了一堆药。 轻柔的布料刮擦过木桌,胖子这才看到云彩小臂上红红的肿包,她分明也被马蜂蛰了。 云彩叽叽喳喳的给他讲,她说着治疗蜇伤的蛇药片的用法,胖子就胡乱的抓起药来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很意外的是,他以为自己会惭愧,着急,或者提醒——哪种感情也好。 总之,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说云彩你也被马蜂蛰了,赶紧处理一下,别拖着,他该点出这件事来,但他没说。 没敢说。 云彩说了一长串药物的用法,又长出一口气,关切的问道:“胖老板,要不我帮你换药吧,要不我叫阿爹来——” “啊。”云彩后知后觉的笑起来,她脸上还沾着刚刚端着盆跑动,溅出来的肥皂水。 她打趣道:“你怕丢脸,那就我给你换!” 胖子赶忙摆了摆手,有点粗鲁的抓起云彩给的蛇药片塞给她,“没事儿!没事儿!” 胖子眼神乱飞,胡乱的在院子里指树指屋子,“我等我那俩哥们儿回来,叫他们给我换,你个姑娘家——” 胖子一下子收了声,他要是说什么,“这对一个姑娘家不太好”,那刚刚云彩给他拔刺,他怎么不说? 还有,瑶族的姑娘有汉族的那些说法吗? 胖子下意识想搓把脸,一搓脸就给自己搓出一声痛嚎,云彩吓得后退一步,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胖子被她一笑,闹了个大红脸,刚刚肥皂水消掉的红肿又烧了起来。 “不是...”胖子道:“我的意思是,我这儿自己能行,能行。” 胖子的声音,没有平时那般招摇的像王熙凤,他这会儿说话,竟有股林黛玉一样的内敛。 云彩觉得他这样好有意思,就毫不矫饰的咯咯笑了两声。 漫山花开一样的明媚笑容,笑得胖子越发窘迫。 “云彩妹子,那个,谢谢你啊。” 胖子嗓子眼儿也紧了,但刚才没敢说的话,这会儿却非常自然的从嘴里跑出来了。 刚刚分明觉得该惭愧,却说不出道歉的话,这会儿被云彩笑着,的的确确窘迫起来,胖子却觉得自己舒坦很多。 “你也挨蛰了,赶紧给自己处理处理。” 胖子道:“都怪我,哎,你说我这给你害的。” 云彩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远山一样的眉,还是自如的蜿蜒伸展着。 她见胖子好很多了,就拿着药回了屋,还道她处理好就再把药送回来。 胖子看了看,先给自己随便抹了点能用的药膏,又把水盆之类的都给云彩收好等她。 他坐在刚才的小凳上,山风又吹来,却没有银饰叮铃叮铃的响声。 直到云彩回来,放下蛇药片,又离开帮着阿贵做饭招待客人... 叮铃叮铃的响声响起又远离,胖子在这里,接到了关皓打来的电话。 见色起意就低等吗?就不对吗? 胖子不想去思考这么哲学的问题。 喜欢就是喜欢,他就图看见她就喜庆,就乐呵,他的喜欢,不分内在外在。 但像是分咸淡的。 因为,他觉出自己更喜欢云彩了。 要是以前,他是觉得能捅那马蜂窝,但现在,他就不想捅了,至少得等云彩跑远点再捅。 他就想见她笑,看见她笑就灿烂。 胖子一想起刚刚云彩的笑来,心里就荡漾起了肥皂泡泡。 所以,他如此问。 “我的好少爷~给你胖哥哥支点招儿呗?怎么才能得女孩儿芳心?” ...... 另一头,吴峫微微皱着眉打量那个“京城人”。 这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长得肥头大耳的,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胡子都没有青茬,肯定是早上修剪过。 他皮肤黝黑,但看不出干体力活的样子,并且,这人对磐马这里熟悉得很,一马当先的穿进了院子里,给磐马老爹的儿子递了根烟。 先前磐马儿子简单和他们说过,这人是磐马的远房侄子。 这侄子进来了,就看见这儿新坐的俩陌生人,倒是“呀嘿——”了一长声,问道:“有客人?” 磐马儿子的普通话倒是不太熟练,有几分扭捏,他道:“是,这也是来找我阿爹的, 这两位是政府里的人。” 吴峫默默补充道:政府一定要抓的,也叫政府“里”的。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吴峫瞥了眼身边镇定自若的张启灵,觉得他也不能怯场,就也泰然自若的冲着磐马儿子和中年人点了点头。 没成想,那中年人倒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几乎是看也没看他俩,直冲冲地问道:“磐马老爹呢?” 磐马儿子面色尴尬,只好又把他老爹上山去了,行踪不明,还得三五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那中年人听得啧啧不爽,呛道:“老爹这是什么意思?又不在?” “他老让我吃瘪,我和老板那里怎么交代?”中年人说罢就转头看向吴峫和张启灵,面色更不善了。 “还有,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又和磐马儿子道:“你这孙子该不是嫌赚钱少,又另找了主顾,是想诓我?”
第65章 磐马 磐马的儿子连忙给那中年人解释,那中年人见不到磐马,又发现吴峫、张启灵这样的生面孔。 他仔细一想,觉得吴峫和张启灵不对头。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中年人警惕地打量着吴峫,“政府单位的?这镇里的人我都熟悉,怎么就没见过你们?” 吴峫也不虚,抬眼看他,客气但冷淡的回道:“我们是省里的,找老爹做个采访。” 说罢,他也不多去看那中年人,反而很随意的移开了视线,像是无聊一样四处打量磐马的屋子。 这副懒得屌你的做派,当真唬住了那中年人。 他再一看吴峫旁边同样面无表情,一副冷淡态度的张启灵,不由嘀咕道:这省里来的就是官儿大,一看平时就没少被别人献殷勤。 中年人细微地撇了撇嘴,不敢得罪“省里来的”,就转头悻悻然的再和磐马儿子叮嘱,要催一催磐马老爹做生意。 吴峫抿了抿唇,掩住得逞的偷笑。 他见张启灵似乎专心在听盘马儿子和中年人的对话,也连忙注意。 这中年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让磐马老爹卖一个东西,但磐马老爹似乎并不愿意卖给他。 张启灵听着话,表情微变。 吴峫见他这样愣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小哥应该是觉得,老爹的生意要买卖的就是那铁块。 一想到这儿,那中年人一走,吴峫就仗着身份问磐马儿子,这中年人是想要买什么? 磐马儿子果然答话说,中年人买的就是他老爹手里的那块儿铁疙瘩。 吴峫默默点头,应和着回了几句。 磐马儿子打开了话匣子,倒是说了他老爹不少的事情。 这磐马,是个老猎人。 他不止枪法很好、百步穿杨,身手也利落,爬树,设陷阱都不在话下。 以前逢年过节,磐马老爹都是个大红人,家家户户都得靠他打野猪分肉过节。 但后来经济发展了,他自己年纪也大了,就慢慢的不被人重视,性格也因此偏激起来,以至于和子女也有矛盾。 吴峫听磐马儿子说完,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他倒不是觉得磐马老爹像自己,而是觉得他的三叔和磐马老爹的情况有几分相似。 而磐马儿子对他老爹的复杂感情,也让他有了几分共鸣。 又爱又恨又敬,气得你牙痒痒,又拿他没一点儿办法。 ... 聊到三个人嘴皮子说干了,也等不到磐马老爹回来。 吴峫难掩焦虑,一方面是隐隐觉得不对头,一方面是因为等得太久了。 从上午到下午,他是午饭没吃上,人没见上,板凳坐的屁股也麻了,又饿又累。 磐马儿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也没想到这两人真是耐性大,非要见着人,就起身说他去山里找找。 吴峫松了口气,他自己确实是想走的,但一看张启灵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磐马儿子没走一会儿,阿贵带着胖子找来了磐马的院子。 胖子就道:“嘿,你哥俩是怎么个情况,这是被裁判罚下场,看饮水机呢?” 吴峫也奇怪,“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脸裹成这样,你cos木乃伊啊?” 吴峫和胖子面面相觑,吴峫道:“你还别说,你裹成这样,我差点都不敢认你。” 胖子不自在的挠了挠脸,碰到脸上的白绷带又悻悻地放手,含糊道:“甭提了,你胖爷流年不利,让马蜂亲了一口。” 吴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还亲了一口,你看看你这大胖馒头的样儿!你绝对是手贱捅马蜂窝遭报复了!” 胖子翻了个白眼,但眼皮肿着,他的白眼翻得也微乎其微,“我呸。” 他从怀里拿出两个塑料袋装的白饼,塑料袋上还有热气熏出来的白雾,一看饼就还热乎。 “嘲笑我是吧?亏得胖爷看你俩不回来,还惦记着你俩饿肚子。” 胖子又把饼子塞回怀里,狠狠道:“饿死你!....们...?” 胖子顿了顿。 他话还没说完,张启灵就默默地从板凳上起身,一言不发地看过来。 黑黝黝的眼睛,认真的瞧着胖子怀里揣着的白饼。 胖子:...... 阿贵绕了一圈磐马院子再回来的时候,吴峫和张启灵一人叼着张男人手掌大的白饼正吃着。 这白饼还真是胖子自己去做的,云彩和阿贵对白案不算熟悉,米粉炒菜也不方便带,胖子就揉面烙了几张白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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