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下有个被着重标出的长方形边框。 系统说:【把指纹摁在那里就行,不过建议慎重考虑。】 竹盛捏住《知情同意书》,又抬头看了眼标红的“血量表”,五条悟的生命值已经跌到“35%”了。 竹盛想,35%是什么概念呢?悟是哪里受了伤?严重吗? 肯定是很严重的伤,但具体有多严重,他又不敢问。 会有后遗症吗?打不过就跑啊,不要硬撑着,有什么事是你必须要拿命来搏的吗?没有吧,所以赶快跑啊,跑的远一点,快一点,去找硝子。 硝子会治好你的。 【34%】 跑啊!竹盛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去找硝子啊,不要再打了…… 【33%】 【30%】 代表五条悟生命值的数字开始飞速下降。 【15%】 竹盛开始低头看合同。 读不进去。 他的指关节紧紧捏着合同两侧,都泛了白。 竹盛的两只手开始颤抖,从头开始看……不对,读到哪里了?可合同上的那些黑字仿佛是用另一种语言写成的,他好像根本理解不了。 他乱糟糟的想,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是自己的责任。 他不应该擅自跑开的,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好好沟通解决,他更不应该随便相信陌生人,对方都想要绑架自己了,只是因为对自己好了点,怎么能把天逆鉾擅自借出去呢? 我是白痴,竹盛想。 自己闯的祸,就应该由自己负责。 他紧紧盯着合同下的用黑线标出的长方形边框,阴森森的,竹盛几乎能感觉到寒气从中涌出,仿佛是给自己打开的地狱之门。 耳边开始响起警报声。 他又抬头看数字,只感觉血液都在倒流。 【7%】 数字跌的很快,但他没想到会这样的快。 【6%】 【5%】 竹盛把颤抖的手指虚虚放在纸面上。 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希冀,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数字。 【5%】 他眨了眨眼睛,顿住几秒。 【5%】 几分钟后。 真的不动了…… 奇迹。 竹盛握着合同仰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氧气重新涌入他的肺部,他同时感觉到一阵畅快,悟似乎是成功逃脱了…… 但他又从心底唾弃自己,5%,可想而知悟是什么样子!肯定很疼吧。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竹盛把胳膊盖在眼上,有泪水从自己的脸侧滑过。 ** 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半个小时后,耳边警报声再度响起。 竹盛缓缓睁眼,仰头看去。 好像噩梦般的,代表五条悟生命的数字又在不断下跌。 【4%】 【3%】 真到了那一刻,竹盛反而平静了下来,对死亡的恐惧、焦虑以及对五条悟的愧疚如潮落一般从他的心头退了下去。 早就该清醒过来了,竹盛坐了起来,他用袖子抹掉眼泪。 现实就是现实。 他咬咬牙,翻出合同,把指纹朝着合同摁了下去。 系统说:【你确定吗?】 竹盛:【确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强烈的白光从纸面之上绽开,把整个黑红色的空间照的亮如白昼,竹盛被刺得睁不开眼。 于白光之中,身上是暖融融的触感,他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但仿佛回到了最初胎儿时期的母体之中,一切都是惬意的、温暖的。 就要这样消逝了吗?自己的灵魂…… 一道声音于他耳畔道:【还没有,受之前签订的契约的束缚,你们器灵离开后有朝宿主告别的权利,这场告别将游离于时间和空间之外,我来问问你,你需要吗?】 原来是系统。 和悟告别?自己的确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 竹盛说:【需要。】 竹盛问:【有时间限制吗?】 系统:【限时30分钟。】 竹盛说:【好短……】 系统:【那这样的话,开始咯。】 竹盛说:【喂!等等。】 他说:【我想想说什么。】 他把想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说:【好了,开始吧。】 自己的眼前开始浮现3、2、1的倒计时界面。 一眨眼,他就坐在了一张木制桌子前。竹盛环视四周,熟悉的配置,大床、游戏机、毛绒绒的地毯、零食筐,外面的窗户旁种着松柏,这里是五条老家的卧室。 接着对面传来砰的一声动静,把他吓了一跳。 竹盛惊讶抬头。 身着高专制服的五条悟正坐在他对面,摘下墨镜呆呆地看着他。 “是真的。”五条悟含糊道。 竹盛眨眨眼,他也在打量着他,身着高专制服,个子也没有变化,这是受伤之前还是受伤之后的悟? 五条悟起身,伸手来到竹盛脸侧。 竹盛没有动。 五条悟薅了薅竹盛的刘海,“是真的。” 他蹦了起来,紧紧抱住竹盛,力道大到几乎要把他嵌进对方身体里:“……就知道你没事!”
第43章 竹盛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他在五条悟的身上蹭了蹭,黑色的制服上落下两个小洞,但幸好颜色深,并不明显,竹盛闷闷道:“……对不起。” 五条悟的两条胳膊完完全全地把他罩住,听此他稍稍松了些力道,拍拍竹盛的后背说:“没关系的!” 竹盛说:“……我是真的死了。” 他仰头,对上五条悟沉静的目光。 也对,他有六眼,这四周的不对劲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竹盛说:“天逆鉾碎掉,我的灵魂也就没有栖息之地了,所以不得不离开。” 五条悟:“……那这算什么。” 竹盛说:“我是你的器灵,依照我们之前签下的约定,离开前是有机会和你告别的。” 五条悟问:“也就是说,你是8月2号那天的裕一了?”* 8月2号? 竹盛问:“哪天?” 五条悟说:“就是伏黑甚尔过来找我的那天。” 竹盛想了想,说的应该是五条悟遇见伏黑甚尔出现变故,自己选择碎掉离开天逆鉾的那一天。 竹盛说:“嗯。” “……” 五条悟卸了力,说:“你当时是不是在怪我啊。” 竹盛惊讶道:“没有啊,为什么这么想?” 五条悟没有说话,哼唧几声整个人挂在了竹盛身上。 他真的真的,差点以为竹盛在怪他了。 不然为什么分开后不接他的电话,为什么战斗的时候呼唤他的名字没有反应,为什么最后天逆鉾会……沉默着碎掉。 但是竹盛这么讲,就是真的没有怪过自己。 五条悟说:“我学会了反转术式,还开发出了新技能,超厉害的,最后把那个天与咒缚打得落花流水。” 竹盛睁大眼睛问:“反转术式?是硝子的那种吗?” 五条悟:“嗯哼。” “……不过只能对自己使用。” 竹盛说:“那也好厉害,我听硝子讲从来没有弄清楚过。” 什么咻的嚓的一下。 “厉害吧,我还研究出了新术式,虚式茈,是将术式顺转和术式逆转结合的术式哦,这在整个五条家都是头一份。” 竹盛问:“你的那个术式逆转赫,已经研发成功了?” 五条悟说:“嗯。” “真好啊……” 五条悟说:“嗯。” 五条悟冷不丁说:“对不起。” 欸?! 竹盛说:“为什么说这个?” 五条悟的头蹭了蹭他,说:“对不起就是对不起啦。” 竹盛:“……” 竹盛说:“其实我也要说对不起。” 竹盛说:“对不起我被伏黑甚尔利用,伤害了你。” 竹盛接着说:“我当时感知不到战斗的过程,但是知道悟你的身体状态,我知道你在受伤,然后伤得很严重,我变不回人形,其实我应该早点……” 五条悟用力搂住了他,没让他把话说下去。 竹盛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潮湿。 “好啦好啦。”这下轮到他轻轻拍着五条悟的后背道。 五条悟说:“这不怪裕一。” 五条悟:“……不怪你。” 两人沉默着相拥在一起,持续了一段时间。 竹盛说:“时间还长,我们坐下聊吧。” 两人携手坐到卧室的床上,竹盛看着五条悟的眼睛,他早就把墨镜收了起来,一双眸子晶莹剔透好似蓝色琉璃,认真地凝视着他。 竹盛说:“我离开的那一刻有机会和你告别,但是选择告别的你却是随机的,也就是说,我来到这个房间之前,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时候的悟,也许是五六岁的?二十多的?或者再老些,三四十?” 竹盛问:“……你现在多大了?” 五条悟把两条长腿伸开说:“大概距离你出事十几天后吧。” 竹盛闻此上下打量他,真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当时看到“5%”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悟因为他的过失而残疾的准备了。 竹盛问:“杰呢?当时他也和你一起吗?他有事吗?” 五条悟说:“杰没问题的,”他白色的睫毛低垂,“但是我们的任务对象,你不认识,是个国中的、很活泼的小姑娘,被杀害了。” 他把星浆体事件的大致跟竹盛讲了一遍。 竹盛的语气低落:“这些我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伏黑甚尔他不是跟自己说的什么诅咒师,而是名副其实的术师杀手。伏黑甚尔接了盘星教的委托,要杀害那个身为星浆体的小姑娘赚钱,而这意味着他要对上悟。 所以伏黑甚尔才会用万里锁捆住了他,在借着委托磋磨了悟之后,趁机杀害星浆体,并试图用自己杀死护卫着星浆体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竹盛思索着问:“理子在他面前被杀……杰真的没问题吗?” 五条悟说:“杰是有点呆呆的样子。” 五条悟挠了挠头说:“不过是因为夏天吧,这个夏天的确很漫长……当然我感觉,也有裕一你的原因。” 天逆鉾碎掉后,竹盛的身份被公之于众,五条悟注意到夏油杰肉眼可见变得……迟钝了?比如他经常跑神,五条悟有时还会撞见他在竹盛宿舍的门口发呆。 竹盛问:“呆呆的?” 竹盛心想,夏油杰心思细腻,天内又是当着他的面被杀的,也许不是五条悟说的苦夏那么简单……但他转而又想,悟现在看起来蛮能接受自己离开的事的,也许也像杰瞒着他一样瞒着自己呢? 竹盛说:“我觉得杰也许有些烦恼,但他的性格不会主动去说,你问问他也许会好些……”他接着说:“而且我觉得悟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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