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既然来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大师可是安哥儿?”许是担心顾昭言不愿意承认,贾母又道:“之前在皇家寺庙的事情,元春也和我说的清楚。如今人老了,就是想要一家子骨肉团圆。当初听见那两个婆子胡说,皆说你死了,如今见你好好的,我便安心了。” 听贾母这样说,贾政难掩心中愤怒:“那两个阳奉阴违的老虔婆子,撵出府去都是咱们心善!要我说,就该送官法办!她们将安哥儿扔到雪地里,不管他的死活,我好好的一个孩儿,险些死于他们手中!真是该杀!” 顾昭言闻言念了声佛,而后抬眼看向贾母,目光很是平静:“如果老人家请贫僧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那贫僧便直言了。此事既然已经发生,再提也是无益。贫僧已入佛门,出家出家,出了家便再无亲人缘分。” 不管当初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己险些命丧大雪中乃是事实。莫看现在贾母和贾政这样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可当初自己会有这一劫难和他们不在乎的态度息息相关。更何况自己“死讯”传到府里,除了母亲又有谁在意过?说不定那个时候他们也只是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念了声佛,说了句命薄便算是过了。有谁惦记着为自己收敛尸身?又有谁惦记着多问了两句? 听出顾昭言话中意思的贾母急了:“可你并未剃度,便算不得真正的出家人。如今你回来,父母皆在,何至于一定要以出家人自居?” 贾政更是紧拧着眉头不悦道:“你父母皆在,未得父母许可,怎可一心入佛门?你心里可还有孝义二字?” “阿弥陀佛。”对于贾政的恼怒顾昭言无动于衷,甚至连生气都没有,他都暗暗佩服自己心绪稳定。“施主此言差矣,贫僧自幼在寺庙中长大,所见所闻皆是师父所教。如今贫僧回京寻得母亲,那是母亲日夜惦念被贫僧所感,故而才能侍奉母亲膝下。母亲尚未因此事恼怒,不知施主如何便急了?” “我是你父亲,你要出家我为何不能急?”贾政吹胡子瞪眼地怒视着顾昭言,此时此刻,他之前对顾昭言的满意全然被恼怒所代替,再无初见时那慢慢的欣慰和骄傲。 “住口!”不等顾昭言开口贾母就怒喝住了贾政的话,“说得是些什么混账话!安哥儿自幼便被法师收养,认自己为出家人也不算无错,莫要一时情急就说些不着调的话来。”说完她就看向顾昭言,笑道:“安哥儿莫要生气,你父亲只是听说你要出家,他一时情急才会如此。” 顾昭言站起身目光直视着贾母,全然不看满脸怒火的贾政,“老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请我入府到底为何,你我皆是心知肚明。贫僧直说,当初贫僧并未享得荣国府的一米一饭,如今也不仰仗荣国府的位高权重。转告景王的话已是仁至义尽,还忘你我两家各自安好,莫要打扰对方。” “你这说的什么话?!”贾政愤而起身怒视着顾昭言,“我是父亲,血缘亲情岂是你说了了便了了?简直是混账!你······”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就被贾母强行压下,贾政只能恼怒地瞪了一眼顾昭言愤愤坐下不再看他。 贾母神色哀戚地看着顾昭言:“安哥儿,难道说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顾昭言双手合十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前尘已了,多说无益。老人家,贫僧告辞。”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出去。 明亮的光随着帘子的落下又变得暗淡,一如贾母晦暗又悲哀的神色,“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安哥儿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政儿,准备准备,将国库的欠银准备好,尽快将欠银清缴。” “母亲,可库里哪里有这么多银子?”贾政苦着一张脸手说道,若是库房的银子充足,他又怎么会大胆不还? 贾母疲累地倚靠在软枕上,闻言就道:“法子我已经和你说了,若是错过,日后我便只顾着我的宝玉有口饭吃。至于你们,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就对着贾政摆了摆手,贾政还想要说什么,只是看着贾母已经闭上的眼睛也只能尽数咽下,行了一礼就转身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贾母提醒道:“安哥儿那里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就当熟悉的陌生人处着。见面一分情,已经是最好的相处方式。若是让我知道说谁去打扰他,出了事,不要来找我。如今安哥儿不是你能开罪得起的。” 听着贾母的话,再思及听到的关于顾昭言的种种事迹,贾政真心不甘,满心发怒火在心头萦绕喷涌着。可回头看着贾母老迈的模样只能不甘地应下,跨过门槛时挺直的脊背都仿佛弯了些许。 “大师,怎么这就走了?”贾琏正好去贾母处禀报宴席已经备好一事,就看见顾昭言孤身一人往外走。他急忙迎了上去:“大师,您这是要去哪儿?宴席都备好了。” 顾昭言歉意一笑:“抱歉,贫僧还有要事在身,恐是不能入席了。多谢施主款待,告辞。” 贾琏听到他要走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袖,谁知一抹衣角从手里划过却是抓了个空,再抬眼时,人已经在五米之外了。他看着顾昭言充满洒脱意味的背影,不觉发起愣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顾昭言看着这人间烟火气,心底的那一丝丝郁闷忽然就散了。 “大师!”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上面传来,顾昭言抬头看去就见景王站在窗户处,小世子瑾毓兴奋地对着自己挥手。顾昭言笑了起来,脚步一拐就进了酒楼。 “神仙哥哥!”瑾毓一看见顾昭言就高兴地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坐在椅子上,“神仙哥哥,你好久没有去看我了。” 景王摸着他的头笑道:“你神仙哥哥近日里忙,不可无礼。” 顾昭言摇了摇头温和地笑了一下:“无碍,我也是很喜欢瑾毓。” 瑾毓闻言开心地对景王做了个鬼脸,而后就爬到顾昭言的腿上坐好,顾昭言揽住他的小肩膀防止他不小心掉下去。 景王无奈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大师莫要介意。”拎起茶壶给顾昭言倒了杯茶才道:“林如海要回京了。” 顾昭言接过茶盏,闻言就道:“他在扬州待得时间不短,是时候回来了。”林如海若不是遇见自己,又当机立断投靠了新皇,早已经命陨扬州了。如今得以回京也算是幸运。 “我看你脸色不好,可是有事?”景王问道。 顾昭言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荣国府找自己的事情说出来,而是说道:“我打算近日里离开京城。” “这么突然?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景王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顾昭言会离开。 “不算是突然,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现在才决定而已。”今日话虽然已经说的明白,但顾昭言也不知道荣国府会不会消停。既然已经说开,他就想着离京游历,如今只担心周婉莹那边。 见顾昭言意已决,景王也不好再劝,只问道:“还会回来吗?” 顾昭言笑道:“当然会回来,我娘还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回来。” “什么时候走说一声,我送你。”景王举起茶盏对他示意了一下,“以茶代酒,先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顾昭言笑着接下他的好意。 一辆马车缓缓行至一处安静的民居门前停下,贾政下了马车走到门口,抬手便敲了上去。
第049章 离京 周婉莹正在和落月为顾昭言做衣服,白朗窝在躺椅上小憩。忽然就听到敲门声,周婉莹和落月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衣服去开门。只是没想到推开门就看见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贾大人。”周婉莹俯身一礼,脸上的神情很平淡,目光也很平静,看着贾政时的眼神也和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不同。 听着如此生分的话,再看着周婉莹如此冷淡的神色,贾政心里有些不悦,脸上的表情多少就带了些出来。片刻后,他叹了一声,说道:“婉莹,许久不见,你我便如此生分了?” 周婉莹抬眼直视着贾政,说道:“请贾大人自重,你我之间已无干系,再唤民妇闺名多有不妥。” 贾政蹙眉,没想到周婉莹如此绝情,说断便断得如此干脆利落,“好,周夫人,不知可否进去详谈?” 周婉莹看了看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注意到了这里不禁秀眉微皱,让开身子请贾政进去:“进来吧。” 贾政走进去,看着处处简陋朴素的院子不由摇头,不想他们母子俩竟是住在这样偏僻的贫民之地,“你就住在这里? 周婉莹知道贾政来是为了什么,将人请进院子里就直接问道:“贾大人若是有事便请直言。” 贾政顿时就被她的话噎住,心里所想要说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全都被噎回嗓子里。他平复了心绪问道:“安哥儿说他要出家你可知道?” 周婉莹愣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安哥儿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他想要做什么我这个当娘的唯有支持他的份儿。” “胡闹!”贾政忍不住怒斥,他看着周婉莹就好似看着一个将他儿子推入火坑的恶人一般,“他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便也罢了,难道你也不懂?如今他父母尚在,岂能抛下家人去剃度出家?你这是要毁了他啊!” “我毁了他?”周婉莹红了眼睛看向贾政,眼里充斥着怒火,她再也压住不住心里的怨恨质问道:“老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究竟是谁要毁了安哥儿?是你!是你这个当爹的!” 贾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婉莹,一时被她的模样镇住,怔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当初安哥儿才刚满月就被送走,我这个当娘的连送他一步都不能送!十七年了!我想我的儿子我想了十七年!”滴滴晶莹的泪水自红红的眼眶中落下,质问的话里是忍不住地哽咽,“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他好不好?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寺庙里的僧人会不会欺负他?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周婉莹颤抖的双手一把攥住贾政的手臂,“可是没有,我不仅不能看他,连他的一丝消息都不曾有过!十七年,我夜夜想,日日盼,就盼着我的安哥儿可以回来!” “如今我的安哥儿终于回来了,还是那样的优秀有本事,我高兴啊,总以为在梦中一样!可他回来了,曾经弃他如敝履的你们又贴上来了!我告诉你贾政!我的安哥儿不曾受你荣国府一米一饭之恩,亦不曾受你荣国府的荣耀加身!想要让我安哥儿回去为你荣国府当牛做马,别做梦了!”周婉莹说到这里狠狠推了他一下,将贾政推地连连后退数步。 向来温柔娴静的周婉莹此刻双眸泛红狠狠瞪着贾政,让贾政讶异。听着周婉莹的句句控诉,贾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干干地解释道:“当年送走安哥儿没有多久,我曾经问过安哥儿的情况。只是那两个送安哥儿出府的婆子骗了我,说是安哥儿去了,我怕你受不住这个消息便一直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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