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的时候,他又瞧见赵濯在跟终黎辛一起练剑。温煦的秋日阳光洒在少年的锦衣华服上,色彩极其鲜明夺目。 发现赵琨和甘罗结伴走过来,赵濯顺势收起长剑,笑得意味深长,用胳膊肘碰了碰赵琨,狡黠地问:“镐池君,你说长信侯哪里长?他哪里比文信侯长呀?他成为文信侯的门客之前,只不过是个欺凌孤儿、踹寡妇门的缺德玩意儿。” 赵琨心说:濯郎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怕死啊。有个厉害的爹真好。 他敢打赌,满都城都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开嫪毐和吕不韦的玩笑。 赵琨故作矜持,说:“喂,我还是个孩童。” 赵濯上下打量他,突然比划出一个偷袭下三路,仿佛要掏他鸟窝的动作,好在没真的掏上去,而是坏笑道:“年纪也不小了啊,老实交代,萱姬有没有给你安排温柔美貌的小宫女?长信侯到底哪里比文信侯长,你知道的吧?” 这也太粗俗啦,不过这很正常——这年头的主流汉服是曲裾和袴,袴类似于开裆裤、无裆的长筒袜,穿这玩意坐姿不正就会走光。宫廷郎卫都是青少年,铁哥们之间比比大小,甚至互相掏一把闹着玩的事,并不算罕见。 赵琨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打趣赵濯:“要让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长信侯也就那样,一般般。濯郎君才是最长的。” 就在这时,甘罗忽然咳嗽了一声。眼睛仿佛进了小飞虫一般挤来挤去,还暗示他们向后看。 后边有什么好看的,赵琨一脸纳闷地偏过头,倏忽发现被他们拿来说笑的八卦对象——长信侯嫪毐就站在他俩身后不远处。 这个距离,应该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第40章 你很好。 嫪毐将脊背挺得很直,努力摆出公卿贵族的仪态,但学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同样的站姿,子楚会展现出一种雍容高华,嫪毐则更像是披着华丽衣冠的禽兽。他没说话,只是望着赵琨和赵濯,眼神有点凌厉。右手紧紧地握成拳,明显在压抑着升腾的怒火。 议论别人很不礼貌,赵琨尴尬到用脚趾抠出大平层的同时,还有些疑惑——嫪毐怎么完全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被戳中痛点了吗?他们刚才说了那么多,也不知是哪一句? 赵琨讪讪地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一本正经地作揖道:“长信侯。” 赵濯一点都不怵嫪毐,大大咧咧甩了一下衣袖,理直气壮地瞪回去,还问他:“看什么看?我哪一句说错了?长信侯本来就是吕相的门客出身,踹寡妇门的缺德玩意!” 赵琨服了,他这位远房堂兄是真的勇啊,眼里揉不得一粒沙的好汉。 嫪毐一张脸青了又红,额头上隐隐现出青筋,眼睛仿佛要喷火似的瞪向赵濯,好似一头随时都会扑上来吃人的猛兽。只听“锵”的一声,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用剑尖指着赵濯:“竖子,有种跟我比试一场,生死不论!” 几乎同时,终黎辛上前一步,将赵琨和甘罗护在身后。平静观望,似乎并不打算帮忙的样子。冷兵器的锋刃特有的寒光,映得他眉目凛然。 赵濯洒然一笑,随意挽起衣袖:“比就比,要是我输了,绝不会跑回家找大人(爸爸)为我出头。要是长信侯输了,也别去找太后哭鼻子呀!” 甘罗微微蹙眉,提醒他们:“秦律禁止私斗!”商鞅之所以会制定这样一条法律,当然是因为纠纠老秦,私斗成风。据统计,秦简公六年,秦国四十多个县,私斗死亡的人数达到了两万多。立法以后,虽然不再出现大规模的械斗,但秦风彪悍,私人决斗还是屡禁不止。尤其是宗族势力强盛的乡野之间,为争夺水源、田地扯皮互殴。乡老、族长说一不二,连县令都不好插手。 嫪毐假装没听到,怒吼一声,举起宝剑,就冲向赵濯。 “铿!锵!” 赵琨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没看清楚赵濯是何时拔剑的,嫪毐就已经被他逼退了一步。双剑相击的一瞬间,嫪毐手中的那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受到巨力的震荡,一块镶嵌得不够紧的青玉被震飞,砸在了嫪毐的脸上,留下一小块淤青。 紧接着,赵濯干净利落地一剑挑飞了嫪毐手中的剑。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这时,青玉才“砰”的一声落地。 对赵琨来说,赵濯和嫪毐交手的动作太快了,他眼中都是一道道残影,直到分出胜负,画面才变得清晰。他很捧场地为好兄弟喝彩,击掌赞叹:“濯郎君威武!” 赵濯随手挽了一个剑花,扬起下颌,眉飞色舞道:“那是,我这武艺虽不能上马定乾坤,打个把泼皮无赖,小意思。” 嫪毐心中五味杂陈,脸色精彩极了,只说:“你们等着!” 赵濯作出一个非常夸张的表情,戏谑道:“不是吧,真的要哭着去找太后?我们好怕啊。” 赵琨眨眨眼:“堂兄,我们是不是摊上大麻烦了?” 赵濯拍一拍他的背,说:“别担心,就冲你这声堂兄,我定护你周全,不让乱七八糟的人刁难你。” 又是一年的丰收季,赵琨没时间到处浪,他早早地叫上甘罗去了封地。 他种植小麦已有五年,做过成千上万个杂交组合,已经获得了非常优秀的杂交一代小麦品种。下一步,还需要一个区域实验,就是选几个不同的地方,将这个杂交一代再种上两三年,看看杂种优势的稳定性怎么样,能不能适应不同的气候和环境。如果没问题,这个品种就可以推广到全国了。 赵琨换上适合劳作的衣裳,去实验田检查成果——杂交一代小麦真的很棒,抗倒伏、抗多种病虫害,抽穗早,还高产。赵琨和终黎辛随机收割了一些样品,打算拿回去计算一下小麦种子的千粒重。这是高产农作物的一个重要指标。 赵琨很少亲自干农活,才刚收割了一小片麦子,掌心的皮肤就被划破了,然而他高兴。 有个正在除草的小姑娘发现他割麦子,立即跑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这里是试验田,不能随便收麦子!要等明天一大早,书吏过来,一边分类统计,一边安排我们收割。” 这是赵琨自己定下的规矩,然而他这会子就想知道结果,等不及明天,于是扯谎说:“就是书吏让我们来取样品的。” 小姑娘将信将疑地望着赵琨,下一刻,月夕来给终黎辛送小竹篓,每个竹篓上都刻着编号,可以将不同的小麦样品分开装。确保数据的准确。 小姑娘的注意力都被亭亭玉立的月夕吸引过去,自惭形秽道:“哇哦,镐池君的贴身宫女月夕姑姑好美啊。都是女子,老天爷为什么偏偏让我生得这般粗陋?还不如人家会打扮,哎!” 赵琨觉得长相没那么重要,自信的女人最有魅力,他真诚道:“江南的青山秀丽,塞北的雪山巍峨,都是很美的风景啊。有人爱御苑牡丹、空谷幽兰,自然也有人爱荒野蓬蒿,你很好。月夕清秀,你康健,都是很美的女子。” 这时候,宫里突然来人,说秦王政召见镐池君。
第41章 让他滚!寡人的小叔父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小姑娘过于惊诧,瞳孔地震:“你、你就是镐池君?!” 又没法轻松愉快地聊天了,赵琨心中有几分小小的遗憾。在这个封建时代,阶级等级十分森严,哪怕是一同长大的好朋友甘罗和蒙毅,在他面前说话做事也是有分寸的。这个小姑娘知道了他是谁,就不会像刚才那样自在随意了。细细数来,竟只有赵濯敢跟他平辈论交,平等相处。 想来秦王政也有类似的孤独,所以格外青睐赵琨这个不分尊卑、狗胆包天的小叔父。 赵琨幽幽叹了一口气,对小姑娘说:“抱歉,刚才不是有意欺瞒女郎的,女郎也不曾询问在下的姓名,对不对?” 小姑娘脸上微热,慌忙别过头去。很快又把脸转回来,“对。镐池君,你真的认为像我这样的乡村女子也很好?” 赵琨正色道:“当然,天然无雕琢,恰似浑金璞玉,确实很好啊。”就要百花齐放、千姿百态,秀出不一样的风采。如果一眼望去,满目皆是牡丹芍药,多没意思。 前来传召的宦官急得在一旁直搓手,“镐池君,莫要让大王等急了!” 赵琨这才回小竹屋换了衣裳,叮嘱甘罗替他完成数据统计,带上终黎辛和伯高,匆匆往章台宫去了。 虽然已经立秋,天气还是闷热无比。秦王政让宫人准备了几样开胃的小菜,等赵琨一来,就迫不及待地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脱掉庄重的玄端,换上了清凉散热的丝绸深衣,丝织品自带一种柔和的光泽,冲淡了他冷峻威严的王者气质,让他多了几许少年感。 没有外人在场,赵琨也随意了几分,他拈起一块点心,懒洋洋地斜倚着几案,问:“王上这么着急喊微臣过来,有什么事吗?” 秦王政道:“听说嫪毐气不过,寻了几个剑术高手,杀气腾腾地直奔镐池乡,要找小叔父的护卫终黎辛算账呢。嫪毐背后的赵国势力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且让这缺德玩意再招摇一段时间。”跟知进退的吕不韦相反,嫪毐这个人完全没有分寸,他仗着赵姬的宠爱,欺压百姓,为了扩建自家的宅院,逼死邻居。肆意使用王室专用的车马、服饰、宫苑、猎场。种种罪状,让他死十次都不够。 赵琨很是意外,惊诧地瞪大了双眼,“搞错没有?跟他动手的是濯郎君,又不是终黎。而且那场比试,是他自己要求的。” 秦王政发出一声嗤笑,“嫪毐虽然封了侯,说到底,只是一个弄权的宦官,无论是叔父,还是赵濯,他都惹不起。估计是打听到赵濯的剑术是终黎辛教的,就想拿终黎辛出出气。寡人喊叔父过来,恰好让他扑一个空,气死他。快说说看,赵濯是怎么修理嫪毐的?” 这叫什么事?斗不过老虎斗小猫? 赵琨感觉有些荒唐,也有点啼笑皆非。现阶段的嫪毐,势力确实不大。想不到秦王政还对这些事感兴趣,赵琨描述了一遍赵濯和嫪毐比剑的经过,秦王政听得偷着乐,抚掌微笑,说:“不愧是连寡人都敢糟践一番的濯郎君啊,这次干得漂亮!” 赵琨回忆想起当年在赌坊,赵濯埋汰始皇崽崽的事情,不由也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倒是个热心肠的好儿郎,可惜没有一张好嘴。” 他说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霍然起身,“糟糕,甘罗还在镐池乡,臣不在,他对上嫪毐,不会有事吧?臣还是过去看一看。” “瞧叔父这急性子。甘罗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现在可是吕相的心腹,放心,嫪毐对上他,占不到半点上风。”秦王政跟着站起来,单手按住赵琨的肩,示意他坐下,“先吃饭,其他事不用叔父操心,寡人已经派人去接终黎辛的妹妹,将她安置在镐池乡,和萱姬一起,免得被嫪毐的人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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