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叔父当年很像啊,秦王政对着竹简上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顿时回忆起当年被两个学霸轮流补习功课(降维打击)的心理阴影,抓狂道:“还是等明天早上,让小叔父或者甘卿(甘罗)给你讲吧。请坐,寡人有事情问你,据说韩公子非与张氏交好?” 张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正襟危坐,眼神中带着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意,嗓音柔和地说,“泛泛之交而已,公子王孙与外臣,不宜走得太近。家中长辈一向恪守臣子的本分,事事谨慎,一日三省,实在不敢称与公子非(韩非)‘交好’。” 秦王政暗骂一声小狐狸,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不像小叔父,倒像甘罗那般机敏狡黠。他心中有些异样,将几案上一碟子荷花酥推到张良的面前。 这是用樱桃汁将油酥面染成粉红色制作的小点心,层次分明,如同荷花一般让人惊艳,口感更是酥松香甜。扶苏和张良都爱吃。 张良恰是长个子的时候,特别容易饿。 赵琨让厨房每天都备上各种小点心。夏季秋季是用樱桃之类的水果汁染色,吃着略带一点果味。春天是用蔷薇花汁、牡丹、芍药染色,又添三分馥郁花香。冬天是石榴汁、橙子汁的,颜色更加鲜艳。 侍女又准时送来一些夜宵,有小火慢炖的牛排,清炒的香芹豆干、山药木耳、香碰碰的八宝饭……还有五色水果拼盘:去了皮和籽切成小块的香瓜、夏苹果、葡萄、猕猴桃,去核的杨梅。 秦王政又酸了,他当年都没这个待遇,不过那时候小叔父还住在宫里,没有自个儿的府邸,没这么自由方便。 跟这种小狐狸绕弯子纯属浪费时间,只会把自己给绕进去,秦王政单刀直入:“又不是让你叛国?关于韩公子非的事,寡人只是好奇罢了。市井传言,韩公子非的生母不得宠,他幼时被兄弟们欺凌,落下了口吃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张良看上去姿态恭敬,气质柔弱,却相当有胆气,一句话就给他堵回来了:“表兄曾说,若非亲历,皆为不知。除了韩公子非,其他人无论说什么,都仅仅是道听途说,不清楚内情的妄自揣测,当不得真的。” 秦王政略微意外地望着张良,继甘罗之后,又来一个一百个心眼子的怪胎。 秦王政有一种直觉,这孩子对他的防备心极深。按理说,小叔父养在身边的表弟,也算得上沾亲带故,对他不应该是这种心态。 韩国,张氏…… 秦王政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凉茶,故意欠身过去,一把拧住张良的耳朵:“小子,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跟寡人耍心眼子,寡人的耐心可不怎么好,小叔父不在,惹恼了寡人,可没人劝得住。” 张良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立即服软,“嗷嗷嗷……我投降了!听说公子非(韩非)的舌头比一般人短一点,咬字发音不是十分准确,从小一开口说话就惹人发笑,甚至被叔伯兄弟冷嘲热讽,久而久之,他就不喜欢跟任何人攀谈,所以他的口齿一直都不太利索。我见过公子非,其实他气质矜贵,声音很好听,也并没有明显的异样。就是受小时候的事影响,不愿意轻易开口被人笑。” 秦王政满意了,这孩子的城府还不像甘罗那么深,至少能看出来小拳头在袖袍之中紧紧地攥着,眼神微微躲闪,确实对他有几分戒备之心。估计是张氏的长辈对张良交代过什么。 挺聪明的一个孩子,能屈能伸,希望他早日想明白。秦王政还打算让他给扶苏当个伴读呢。 张良的兄长张温最近似乎也不是很安分。 秦王政琢磨着,灭韩还是得尽早。绝对不能让张氏影响到他与小叔父之间的情谊。 小麦收完以后,秦国再次开始征兵,这次由王翦和杨端和各领一路兵马,誓要灭韩。宫廷郎卫王贲、李信也被外派,成为军中的都尉,准备参战。还召集了戎狄君带领的一支骑兵队伍。 秦王政在射熊馆阅兵之后,兴致勃勃地举行了一场为期五天的游猎。 这回赵琨可算是开了眼,戎狄人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打猎,打到小型猎物的时候,只是稍微减速,用一种近似于杂耍的惊险姿势,从马背上挂下来拾取猎物。不需要下马捡拾。除非猎物实在太大,需要几个人合力才能抬得走。 戎狄骑兵在马上睡着了也不会掉下来,而且他们可以让战马排列得像步兵的阵列一样整齐。 赵琨把张良也带上,顺便陪他练习骑术和箭术。小孩子比较适合在玩耍中开拓眼界,增长本事。 隗林隗先生猜到张良也会参加这次游猎,还专门为他制作了一套精巧的弓箭。又一次让他成为别的孩子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赵琨其实没多少照顾孩童的经验,一直领着张良、王离、冯劫在猎场的边缘射兔子和鸟雀。他自以为很是细心妥帖。甚至要求张良跟他一样,身上揣一包驱蛇的雄黄粉,佩戴有驱虫效果的香囊,以防万一。 直到张良的小脸有些苍白了,一副似乎在忍痛的模样。赵琨才觉得不对劲,策马奔到近前,问:“阿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张良看了看正玩得起劲的王离和冯劫,云淡风轻地摇摇头,“没事,我还可以继续练。” 赵琨还是不放心,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扶张良下马休息,张良下马的这一刻,赵琨总算是猜出来了,这孩子的皮肤过于细腻娇嫩,又很少骑马锻炼,不到半日,就磨伤了大腿根部的肌肤。在马背上颠簸的一瞬间,他疼得都有点发颤。 赵琨一拍脑门,为自己的粗心大意生闷气。张良的小伙伴王离和冯劫都出身将门,弓马娴熟,这种程度的骑射就是小菜一碟,连热身运动都算不上,但张良体弱多病,要跟上他们的节奏,其实是非常吃力的。 赵琨当年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同样要强地不肯喊疼,生怕被蒙毅和甘罗取笑一番,而且集体行动,他也不愿意拖后腿,所以忍着不说。最后还是秦王政及时发现异常,把他拽下马背,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替他上药,强行给他戴上了柔软的虎皮绑腿。 张良这个年纪的男孩,好胜心总是格外强,不容许自己比不过小伙伴,尤其是不能垫底拖后腿。 赵琨轻叹,解下随身携带的水囊,示意张良先喝点蜂蜜水。 他体贴地没有说破,而是说他想去射熊台上观看大秦的勇士围猎,希望张良陪着一起去。张良答应了,跟小伙伴告别以后,他才将张良抱在怀中,带上马背,直奔射熊馆,去秦王政拨给他休息专用的屋子,让侍从守着门,防止有人突然闯进来。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赵琨拖长了声音,笑骂:“傻孩子,腿怎么了?让我瞧一瞧。” 张良一下子红了脸,小声说:“可能是被马鞍磨破了皮,火辣辣的一片。” 赵琨有点郁闷,他献上的高桥马鞍、马镫图纸难道不科学吗?至少比直接骑在马背轻松许多吧?赵琨上手去解张良的裤带。 张良情绪不稳,脸色更红了。连忙捉住他的手,垂下眼眸,略微柔弱地说:“阿兄,让我自己来。” 九岁的孩子竟然还知道害羞,赵琨小时候就没这么多讲究,他低头闷笑一声,眉眼微弯,将棉签和药酒递给张良,说:“好,去把手干净,上药前一定要注意清洁伤口,防止感染。” 张良咬牙上药,还不忘叮嘱赵琨:“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要是因此被王离笑话,他再也不想打猎了。 “好的,我不告诉任何人。”赵琨伸出一根小拇指,这次不用他开口提示,张良就有样学样地伸出小拇指,自觉地勾住他的小指来回拉扯,跟他一起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赵琨找来一张处理好的小羊皮,粗略地量了张良的尺寸,亲手缝制出一对绑腿。 他的针线活一般般,就是普通手工的程度,不过用心良苦,细细密密地缝了三层,隔着裤子绑在大腿根的位置,非常防磨。 张良早知道赵琨心灵手巧,不过看他穿针引线,缝了大半天,心中还是很过意不去。在接下来的两日,表现得格外乖巧贴心。 搞得赵濯都眼红,直嚷嚷:“看看人家的表弟,再看看你。货比货得扔!” 赵濯的表弟躺着也中箭,翻了一个大白眼,不搭理他了。 游猎的第四天,大多数人的新鲜劲儿都过了,再加上有小道消息,这次游猎是临时决定的,没有熊瞎子之类的大型猛兽当彩头,鲜少再有人下场一展身手。 反倒是秦王政终于忙完手头的事,得了空闲可以参与游猎。但见他一身戎装,策马狂奔。由于他骑着一匹十分难得的千里马,马术也极其出众,很快就甩开了大多数随从。 “等等微臣!”赵琨跃马扬鞭,试图追上秦王政,一张嘴说话直接灌了一大口清风。他只好闭嘴,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不要脱离大部队呀,孙策怎么遇刺的,不就是因为马快,这般一骑绝尘…… 一个念头堪堪转过,赵琨好像真的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王贲、李信被调入军中,不在场。秦王政最信任的蒙恬居然也没有跟着。能追上去不掉队的,都是秦国的高官,骑着最健壮的良马。 别人想要马儿跑得快,都是用鞭子催马。赵琨却另辟蹊径,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地洒出来,“你最棒,你跑得最快啦……”他每次想要加速都是这调调,他的马已经能够理解这是要求飞奔的意思,马蹄如飞,不断地超越前方的马。赵琨疾驰的身影几乎化作一道迅风,即使越过溪流也不曾减慢分毫,而是一提缰绳,纵马飞跃过去,硬生生地赶上了秦王政和尉缭、隗林、昌平君等高官。 他微微警觉,策马挤入蒙毅和秦王政之间的空隙,“蒙毅,你兄长呢?” 蒙毅挠挠头:“兄长的马被毒虫咬了,他今日没来。” 夏季多蚊虫,似乎只是意外事件,谁也没有在意。秦王政经常游猎,王室专用的猎场,戒备森严,按理说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朱家的体型过于魁梧,马驮着他跑不快,迟了一会儿才赶到。 这时,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头雄鹿,就在秦王政举弓瞄准的一瞬间,赵琨似乎听见了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虫子? 这种草木繁茂的地方,虫子多也很正常。 但怎么还有断断续续的竹笛声? 就在这时,一条蝮蛇出现在秦王政头顶左上方的树枝上。一直盯着他,突然喷气发出“呲”的声音, 赵琨暗道不好,立即拔剑在手——这是蛇准备发起攻击的信号,紧接着,蝮蛇的头部和身子收缩、弓起、蛇尾高速抖动,随即整条蛇腾空,像箭矢一般弹射下来,偷袭秦王政,与此同时,赵琨一剑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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