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酸涩和焦灼分不清是所爱之人的还是自己的。这样的混乱势必被面前四个人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唐克斯和韦斯莱夫人很快怔住了,而赫敏罗恩也不再紧绷面部,表情比先前还要震惊。 就在这时,哈利感到小指被人轻轻握了一下——力度和位置,就如哥本哈根那个雪夜中的一样。偏过头去,德拉科就凝视着自己。 “……那么你呢,德拉科?你对他又是什么感情?” 唐克斯放轻声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警官模样,而是认真地、甚至有点好奇地,像是关怀一个暴雨夜敲响家门的客人一样,打量德拉科全身上下。 “我……” 德拉科看了她一眼,又对上哈利的目光。 那刻,时光有如回到了那场梦里,锁住喉咙说不出的只是一句德拉科知晓已久的话。他望进哈利的双眼,想起和那颜色无二的极光,还有极光之外无限深的黑夜。他在黑夜之中明白的所有感情,难道不是一早就存在?又为什么没能更早知道?从遇见,到拥有,那样长的距离之间,所有的颤抖和犹豫,终究被真相战胜…… “Wow.” 车内的女声忽然变了个调。唐克斯放平交叉的腿,下巴微扬,身体松弛不少。 “我应该待会儿在礼台上学学这个表情,”她戏谑地说,转头朝呆滞着的韦斯莱夫人微笑起来,“茉莉,能把那瓶水拿给我一下吗?我快渴死了。” 哈利和德拉科不解地看向她。这人脸色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德拉科甚至不知自己刚才是什么表情。 “我们……我们应该走了吗?”哈利不确定地问,又见唐克斯勾了勾嘴角。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哈利,”她接过塑料瓶,喝水之前晃了晃,“把聚光灯留给我吧——这边的腮红是不是少了点?我看不出来,莫莉,来帮我看一下……你们四个快去找位子啊!” 赫敏、罗恩即刻站了起来。哈利仍然没有搞清状况,但这不妨碍他开门透进新鲜空气,顺着就把德拉科拉下了车。 这真是极其奇怪的一个组合。 哈利和罗恩、赫敏、德拉科围成圈站在房车外的草坪上,互相看来看去。 “OK,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气氛,所以我就直说了。”半晌,赫敏不耐烦地打破沉默,转向德拉科,直直瞪着他。 “马尔福,你是个完完全全、令人难以置信的混蛋!”她抬起手来,阻止了刚要开口的哈利,“哈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也许我需要读更多的梅兰妮·克莱因才能理解——但我更愿意你有朝一日能够自己说清楚,”她又转向了德拉科,语气变得僵硬,“至于你,你最好认真对待哈利,珍惜他对你的——嗯,对你的感情,否则我不知道你如何能够每晚不做噩梦。” “这不用你说,格兰——” 德拉科闭嘴,看看哈利,又看看赫敏。 “我是说……嗯……” 赫敏翻了个白眼,“好吧,你可以叫我赫敏。” 德拉科点了点头,又向罗恩瞥去—— “想都别想!绝无可能!!”罗恩往后跳了一步,把手抱了起来,“但你永远——不要——再叫我黄鼠狼,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他又转向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接上:“也许还有你。” “我不会的,”德拉科保证。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两个人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如今他们能够开始接受自己已是万幸。这会让哈利感到安心。 “谢谢……”德拉科用更轻的声音补上。脖子绷得有些发酸,但他总算是看到韦斯莱的眉毛放平了。 哈利站在一旁围观着,胸中松开一口气。拍拍德拉科的手,他们先一步向帐篷走去,留在罗恩与赫敏站在后头。 眼看两个男孩并肩离开,赫敏眨了眨眼,挽住罗恩的手臂。 “你并不是真的还想杀了他,对么?”她问。 罗恩微微皱了下眉,沉默片刻,最终承认:“别会错意思,我仍然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只是……只是你看他现在看哈利的眼神……” “Yeah,那里面是有点什么的,挺让人……”赫敏瞥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挺让人共鸣。” “共鸣?别了!我可不想去共鸣哈利的感受!”罗恩整个人抖了一下,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赫敏翻了个白眼,放下缠着罗恩的手。 “说真的!你这样……我想也只有我能忍受你了。” 罗恩不明白怎么矛头忽然又指向了他。他看了看赫敏的神情,以对她足够的了解确认她并没有真的生气,捏了捏她的手心,才又接着说:“但他们很奇怪,你不觉得吗?才开始约会,相处就那么……那么自然,我刚才看见他们……”罗恩又抖了一下,“哈利刚才在给马尔福整理衣服。总之,我觉得他们两个……就是……你记得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做类似的事吗?” “嗯……八年级拍学生照的时候,”赫敏说,“就你那样,麦格看到了都会让你当场再穿一遍。” 罗恩挠了挠头。 …… 婚礼帐篷里,蓝色与白色的玫瑰各占一半,点缀着铺了蕾丝布的桌子。这样的装饰其实还算简朴,没有彩灯也没有气球,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和翻卷的白色门帘总能让人记起风的存在。 进入人群后,哈利很快发现了酒塔边站着的爱米琳·万斯和韦斯莱先生。前者额头上的伤早已痊愈了,只在暖白色的灯光下显出浅浅的暗痕。她正回应着韦斯莱先生的什么话,瞅见哈利的出现,朝这边招了招手。 韦斯莱先生随即也看了过来,微笑着举了举杯,又把目光落到德拉科身上。 “我觉得……我自己过去就好了,你找个地方坐着,我过会儿回来。”哈利对德拉科说。后者点了点头,松开两人交握的手。 哈利知道德拉科在此处必然不算好受,但无论他再怎样想为他避开风头,挡挡箭,德拉科也清楚自己终究要面对的人。因此,当小天狼星的身影从人群缝隙中剥露了出来——停顿,固定,眼睛朝他这边偏了偏,德拉科并没有躲开,只是微微垂下双眼,等待着对方向自己走近。 布莱克先生今天穿了十分合身的灰色礼服,长发部分在脑后扎成一个揪,其余披在肩上,领口插着一直金粉点缀了的黄玫瑰。认真打理过后,他在众人之中英俊得咄咄逼人,光是走过来,就迎起了周围一些陌生来宾的注视。 德拉科站在门帐旁边,耳后噗噗风声作响。眼角余光里,婚礼的伴郎靠在了左手边一根支撑帐篷的细柱子上,同德拉科一个方向看着人群,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你知道我是怎么成为哈利教父的吗?”过了一会儿,小天狼星抿了一口酒,出其不意地问。 德拉科愣了一下,偏头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正和韦斯莱先生说话的黑发男孩。 没能鼓起勇气发声,德拉科摇了摇头以作答。 小天狼星还是没有看他。如果不是这个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人,德拉科定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设想过布莱克先生对自己的所有告诫或恐吓,甚至是愤怒,嘲笑。但耳中的男声此时平静而厚实,就和五月十八日那天晚上放走自己时一模一样。 “他父母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给詹姆办了一场单身派对。詹姆是哈利的父亲,但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小天狼星听见德拉科“嗯”了一声,这才接着说了下去,“不是那种单身派对。我们没叫什么女孩,只是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詹姆醉得非常厉害,印象里我从没见他那样醉过。他说他很快就要成为一个有责任的丈夫,不久还要成为一个父亲,因此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小天狼星停了一下,像是在追溯回忆,又或是将轻而易举就能浮到眼前的画面用力推远一点。 “那天的最后,詹姆抓住了我,说我比一个亲兄弟还要像他的亲人。他说他想把我留作一辈子的亲人,真正的亲人。我以为他单纯喝多了说醉话,但第二天,送完所有的宾客之后,他就把我留住,告诉我他已经和莉莉商量过了,等他们有了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是他或者她的教父。” 平缓的叙述很少停顿。德拉科屏息听着,明白这绝不是突发奇想的一个分享。 果不其然,下一秒,小天狼话题一转,不容听错地问:“那天晚上,你是要按那颗按钮的,是吗?” 德拉克别过头去,连对方的衣角都不敢再看。 是吗?这个问题,他难道没有问过自己几千百遍?然而答案永远——永远都是他不知道。 德拉科试过回到当时的情景,从那个时候的角度体会,也试过以现在的自己去衡量。他觉得他会那么做——他都准备好下手了。但是最后那秒,他是否能够鼓起勇气?如果不能,那到底是自己懦弱、救不了父亲母亲,还是因为哈利的央求,又或是心里那么一点——连自己都不确定存不存在的、对生命的不肯与敬畏?一个月早已过去,他仍然猜不透自己。而这个星期以来,没有了童话世界的填充,他不断梦到的又开始是那个晚上的数种可能。而无论在哪种可能里,自己都是碎裂的。 如果不是哈利每晚都会发来的晚安,他想他会睡得更差。 “我……不知道。”他诚实回答了小天狼星的话。他从不祈求这个人能原谅自己。 “但你是要按的,不是吗?”小天狼星并没放过他。 “我父母在另一边,他们用枪抵着……”德拉科无法回想那个画面。 直到此时,小天狼星才终于瞥了一眼他,短短几秒,又转了回去。 “我曾经有个弟弟。” 小天狼星又开了口,似是随意地说。德拉科注意到了“曾经”这个词。 “……他很久以前也帮里德尔做事。后来他离世了,你知道我最想念他的是什么时候吗?是我记不清父亲母亲样子的时候。” 小天狼星不易觉察地吸了一口气,又静静呼出。 “我并不觉得你配得上哈利,男孩。” 德拉科心底刺了一下。他刚要变得紧缩,就又听见:“我不认为任何人配得上他,尤其是你。我是说……”小天狼星顿了顿,“但我见过他谈起你那时候的样子,那和他爸爸从前太像了,和他妈妈也像。我从未有过那种感受,我知道的感情,只是为家人、为朋友付出一切。而现在,哈利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他转过身来,终于直视德拉科。 “我希望那天晚上,你是能按下那颗按钮的。”耳中立住一句话。 德拉科终于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不比自己高,眼角细纹藏着挽不住的岁月。但就在他说这话之时,似有一阵风强劲而清透地吹过,像是门帐外的气流涌了进来,而小天狼星屹立不倒站在那里,足够年长、足够认定,好把所有的风收进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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