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种红色的老房子门前进进出出,将门砸得砰砰响。这天偏偏又格外热闹:9月27日,2014年,正是大学开学和搬家的时候。 鬼知道这房子到底是哪年建的。十九世纪,十八世纪,十七世纪火灾之后任何年份都有可能。楼梯老得嘎吱嘎吱响,里面的墙壁又装模作样地刷成极简的灰白色。壁灯是横条形的,如果忽略扑面而来的木香,还倒也配得上它“现代改装公寓”的名号。 一个黑发的年轻人就在这天,气喘吁吁、吭哧吭哧地把行李箱搬上五十多级台阶,于二三楼之间的拐角歇了口气,仰望更高的楼梯,抬手擦了把汗。 他妈的。该死的楼梯。 妈的。为什么要租四楼的房间。 什么破电梯——还是新装的,什么时候不坏非要今天坏—— 这还是第一天! 哈利回头看了眼背后冷冰冰的电梯,银色的不锈钢门新得发亮,好像是个笑话。他苦笑一声,认命地重新拎起地上足有三十公斤的箱子,继续向上…… 早知道还是和小天狼星要点资助,该死的伦敦房价,这要怎么住…… 两年过去,曾经格兰芬多的男孩早已变了样。他还是戴着眼镜,额头上的伤疤还是很像闪电——即使好像变淡了一些,隐隐约约的成了一道浅色的暗痕。身上的衣服却再也不是衬衫或是校服,而是更为松弛的灰色卫衣,外面套着短一点的黑色皮外套。他身高长得不多,骨骼肌肉却更加健壮,下巴眉骨的棱角变得完全硬朗,鼻尖嘴唇仍旧透着从前的清秀。 当然还有那双眼睛。那绿眼睛从他出生起就和妈妈的一模一样,之后多半也不会变。 十九岁,最挺拔的年纪,哈利下定决心不会再停第二次—— “操!!!” 低垂着的头“哗啦”一声,撞掉了一袋子的卷纸。哈利嚎叫一声抬起头,接着就看见面前一堆彩虹色的头发。 撞上他的女孩弯腰捡起滚落地上的卷纸——它们各个滚出去好几米远,拉出斑马线一样的白色条纹。塑料袋倒在地上,旁边的哈利睁大眼睛,放下手里的箱子就去帮忙。 “抱歉,我没看见——” “别别别!是我没看路——” 女孩抱起三卷散开了的卷纸,弯着腰看了一眼搬箱子的男孩,接着便顿住了。 她直起腰来——怀里的纸巾帐幔一样垂下——盯着哈利眨了眨眼,嘴角弯了起来。 “第一天住进来?” 女孩愉悦地问,单手卷起垂到地上的纸巾。 这些多半不能用了…… 哈利替她心疼着,匆匆把剩余的卷纸都拢在怀里。他对上女孩的视线,讪讪笑了一下,接着就注意到她和唐克斯的打扮很像。(那彩虹色的头发要是被唐克斯见了,立马会被复制过去。) “是的,还在搬东西……”他指了指旁边的黑色大箱子,又指指楼梯,“这还只是开始……” 女孩抬起眉毛。哈利才注意到她挺漂亮。 “你在楼上?Studio?”她问,“你一个人住?” “没有,”哈利笑了笑,“我和我男朋友一起。” “……噢。” 女孩下巴微扬,停顿后露出明了的神情。她撑开手里的塑料袋,任由怀里的卷纸滚落进去,斜眼瞥向放在一旁大箱子。 “你知道,这里其实有——” “哈利!” 一声大喊从楼梯上方传了下来。哈利扭过头去,视野内冒出了一个金色的脑袋——德拉科快步赶了下来,抓着扶手停在拐角处。那儿有扇小小的窗户,阳光照在他的耳朵上,让那里变得粉红。 “这里有两部电梯,还有一部在后面——” 他说到一半,目光移向撑着塑料袋的陌生女孩。再一看,便见哈利正把一堆纸巾挨个放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德拉科皱起眉头。比起哈利,他看上去和十七岁时差别更小一些。这或许是因为他冬天一直都喜欢穿成这样——衬衫,毛衣,黑外套长至膝盖。如果不是认识他太早,哈利该觉得这是从维多利亚时期学来的,或是为了新生周专门装的样子。 这衣服并不合适搬东西。但对方显然并不在意。 “就他。” 哈利清完怀里的东西,对刚刚遇上的女孩笑了笑,又面向楼道:“另外一部电梯在哪?” “后面,回收站那里,是个货梯。” “Jesus……” 他捂了一下脸,摇摇头后朝下楼的方向挥了挥手指,“你下去,把剩下那个推过去。我顺着这条走道走,把这个也——” “Nah!Nah!Nah!” 女孩摇了摇头,从裤兜中摸出一张门禁卡。 “你需要这层楼的卡才能穿过去。跟我走吧,我带你过。” “太好了,谢谢……” 哈利拉过那个沉重的箱子,跟着女孩走向走廊入口处的玻璃门。 德拉科下到这层楼来,将一把钥匙抛给他,“用你这个抵着房门,它一关上就自己锁了。” 哈利点点头,推着箱子跟上女孩。 “也是大学生吧?第一年?”她边走边问。 “对。” “哪个学校?” “切尔西,UAL……那是我。他在RCM。” “啊。” 开门时,她顺势回过头来。 “都是艺术家。” 哈利笑了。 “听起来很绝望,不是么……” 这是怎么发生的? 陌生人要问他们,解释多半带着点儿假。就连朋友亲人,都未必知晓全貌。 但你若听了他们全部的故事,或许就能猜出大致。若是只知道部分……那么以下的解释,就还是必要的。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起那年九个月的跌宕起伏,哈利和德拉科高中生涯过得堪称平静。每日的学习,偶尔的争吵,愣让人再怎么仔细看,也看不出一点魔法的痕迹。相较之下,反而是身边的大人们有了更多的变动。 首先是卢修斯夫妇。 2012年的“丑闻”之后,马尔福家再也不是韦布里奇数一数二的什么富人了。是,他们过得不算穷酸,可卢修斯毕竟降了职,在罚金还完之后到伦敦桥附近签证部大楼里做起了业务管理。他不再留那么长的头发,装束也收敛许多,也再不杵着个雨伞出门。这在人流复杂的工作环境里只会被人当做笑话来看。奇怪的是,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他似乎也还过得下去。这是德拉科从未想到的。 另外一件家族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是纳西莎开始上班。这并不是说她从前无所事事,但德拉科确实在第一次拜访母亲的办公室时,惊觉他们从前某种程度上,真是生活在了传统社会。艾米琳·潘克斯特对此会怎么评价不好说,总之母亲并不介意。不但不介意,脸上的笑容还越来越多。这部分也许是因为,成家二十余年,她终于找回了一个姐姐:安米朵拉·唐克斯。 这里面当然有诸多契机,其中一个便是那场婚礼上,安米朵拉向亲外甥瞟过去的无数眼。她后来说德拉科像极了他爸爸,可也像他妈妈。这在她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涟漪,谁也难以说清,总之纳西莎开始找工作的消息一经传出,三天没过,她就被揽进了自己姐姐管理的报社里去。 那报社曾经还接受过一个圣萨赫罗毕业的女人——莉莉·伊万斯,后来的莉莉·波特。哈利是和纳西莎的第一顿饭中发现的这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除此之外,2013年除夕过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天狼星辞职了。唯一没问半句的也许只有哈利——他知道那是为了什么。那多半都是为了自己。 里德尔那次风波之后,布莱克警长出勤的频率有了显著的减少;偶尔有危险的任务,他的教子总是成晚睡不着觉。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乐意德拉科到家里做客——两个男孩于是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校和那座小屋里;再到后来,德拉科却会收到来自舅舅的主动电话,请他在离校日或是假期时到家陪着哈利。再过一段时间,小天狼星便递交了辞职申请,转头和韦斯莱先生拢了拢钱、起草计划,开了一个二手车店。 哈利从未想过小天狼星会做生意。但无论如何,这总比每日的担惊受怕好上太多。 至于卢平和唐克斯——婚后第一年,他们便有了第一个孩子。小家伙眼睛像爸爸,发色倒跟了妈妈,刚出生时有点棕,没多久成了几撮黑。韦斯莱夫人打赌,再过几年,唐克斯就会把自己的染发剂弄到孩子头上去。对此,她誓死护卫小爱德华(当然,大家都更喜欢叫他“泰迪”)。 十几岁时做过的事总容易为生命漫长河流染上独有的颜色。就如赫敏在“苏菲亚奇遇记”后朝HSPS的方向一去不复返,罗恩花了一整个暑假帮小天狼星和自己父亲运营新店,终于在看了无数次修车后选择了工程。这并不能算是热爱,更称不上梦想,但他有经验可以写,理科成绩向来不错——大部分人都是这么上大学的,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是吉尔福德到剑桥的火车票实在贵了点;没办法,他还是很喜欢他的女朋友。 潘西和布雷斯双双继承了家里的想法,一并申上亚非学院的外交关系。两人你逗我我逗你,直到大学前那个圣诞才正式谈上恋爱。德拉科一度被烦得几近绝交,好在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发言权——“我磨蹭?有点自知之明吧,德拉科。”潘西从不客气。 少年总是会迷茫的。哈利曾在麦格女士追着每个人选专业的那段日子愤怒断言,说十几岁的人根本不该决定这种事。可身边的人都一一做了决定,就连纳威都高高兴兴地宣告要当生物学家。而他什么都不热衷的男朋友——在衡量了自己的履历和就业几率后——投了全英最好的音乐学院,并毫无悬念地,以出彩的文书和三首作曲,外加家庭情况的阐述,拿到了全奖通知书。 迷茫不是罪;但当要做决定时,它就是头上一把刀。哈利差一点就要放弃了——中规中矩学个高尔和克拉布都要学的经济,又或是管理,又或是数学,好像他真的会去创业或是研究宇宙奥秘一样。事情转机发生在申请截止前的整三个月。那时正值十月初的离校日,卢修斯和纳西莎还在工作,德拉科像往常一样溜到哈利家中,接着就被拉看了一部赫敏·格兰杰推荐的电影,1980年的《象人》。 那东西该死的是黑白的。德拉科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注意力就转到了哈利不断咬着的嘴唇上。然而后者越看越认真,还没过半就红了眼。等到主角梅里克被扔进装猩猩的笼子里,他终于捂住眼睛,转身缩进爱人怀里。 缓过一阵,哈利决定屏蔽自己的同理心。再看回屏幕,看到的就是其他东西。 “……那个窗帘,和北方旅店里的好像。” 彼时他盯着屏幕,眼里看到的是白色的窗纱,脑海里却为它添出了淡淡泛黄的颜色。花团图案的墙纸,角落晃动着的残烛,甚至是楼梯上的雕花装饰——哈利不用想,一点都不用,就能补充出它们颜色,细节,指腹甚至能感受到粗糙或平滑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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